沿著宮殿的長廊徐徐前行,兩人經過蓋了玻璃罩的展覽柜臺。展柜里面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精美彩瓷,有幾件瓷器長得奇形怪狀,模樣花哨繁復,看墻上的文字說明,好像是用來喝可可的器具。北原賢人聽都沒聽說過,滿心納悶,暗道這些彩瓷的造型未免也太花哨了,總覺得中看不中用。
前行不遠,再觀賞了一座叫“極光之泉”的流彩噴泉池,然后穿過“巧克力時光隧道”,兩人登上宮殿的三樓。
登上了三樓,隔一面長玻璃,能看到“白色戀人巧克力”的工廠流水線。現代工業的流水線上,身穿白色防塵服的工人在操縱生產機器。墻壁掛著一塊電子顯示屏,實施顯示出今天生產的產品數量。
北原賢人隔著玻璃,望著下面的流水線,意外問道:“白色戀人是一款巧克力的品牌?”
“是啊,北原同學之前不知道嗎?”高梨絮風頗為驚訝,解釋道:“非常知名的巧克力品牌呢。”
北原賢人了然明悟。原來這里不是裝扮成巧克力工廠的公園,而是偽裝成公園的巧克力工廠,
“平常很少買這方面的東西,我還真不了解。”
流水線看多了也沒什么意思,看完新鮮勁,兩人繼續往四樓去。四樓是體驗工坊,游客親手制作屬于自己的白色戀人巧克力的地方。
早就躍躍欲試的高梨絮風迫不及待地帶著北原登上四樓。
結果上樓才發現,四樓上人滿為患,如果沒有提前預約,幾乎不可能排上號。北原賢人和高梨絮風愣神看著滿滿一屋子人,然后面面相覷,這排隊得排到什么時候。
眼瞧前面有一長串人都在排隊,高梨絮風心里知道今天不可能排上號了,于是語氣遺憾地說道:“去別處看看吧。”
北原賢人點了下頭,跟隨高梨絮風轉身下樓。但剛邁出去一步路,他們就聽到身后有人拿著喇叭喊話,告知大家,工廠臨時添加了五張桌位,公平起見,請大家一起來抽牌。
高梨絮風頓時駐足,回身望去,含笑說道:“看來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呢。”
北原賢人默然無語,暗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啥時候抽牌不行,怎么偏偏這時候叫人抽牌。
高梨絮風高興地趕緊前去排隊。北原賢人原地等待,目送她的站位距離牌桌越來越近。
他遠遠看去,越看發牌的男人,他越眼熟,略一回想,瞬間記了起來,那不是剛才坐公園門口的魔術師嗎,現在換了一身衣服,又變成工作人員了?
三分鐘后,他就看到高梨絮風驚喜地從牌桌那里小跑過來,跑到他面前,拿著一張塔羅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開心地展示給他看。
“我的運氣不錯吧。”高梨絮風眉開眼笑。
不懂塔羅的北原賢人看不懂那是一張啥牌,只認出個Ⅵ(6)號。
“這是張什么牌?北原同學懂塔羅牌嗎?”高梨絮風瞅著卡牌上的圖案,研究了會兒,看不明白。
“天使,一男一女,可能跟伊甸園有關?”高梨絮風猜測道,
北原賢人搖了搖頭,看著高梨手中的塔羅牌欲言又止,想勸她趕緊把牌丟掉。
高梨絮風看穿他的擔憂,將卡牌收入手包里,笑道:“沒事的,一會兒不去現場總行了吧,當個紀念品也挺好的。”
一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引領北原和高梨下樓,來至三樓的一間屋子里面。
房間里非常雜亂,除了料理桌、幾張椅子、一個小冰箱,墻角還堆積著跟外面一樣的玻璃展柜,玻璃罩內同樣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彩瓷。看樣子這間屋子原本是一間展覽室,只是臨時被征用成了料理室。
很快,一位專業廚師裝打扮的中年女士走進門,向他們微微鞠躬問候,告訴北原和高梨,她是某家知名蛋糕專賣店的甜點師,受主辦方邀請,擔任指導老師來參加札幌的白色戀人慶典活動。說完,她走上來,詢問兩人有沒有巧克力的制作經驗。
“老師您好。”高梨絮風禮貌地打招呼:“我有過制作經驗,他應該沒有。我想先自己動手制作一遍,如果哪里有需要改進的地方,您再及時糾正我,這樣行嗎。”
北原賢人默默旁觀沒吱聲,表明自己興趣不大。
他不懂制作巧克力,更沒心思學這玩意,他一個下棋的,學什么制作巧克力,說難聽點,這不相當于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么。
“先從簡單的開始吧,做個球形的巧克力。”高梨絮風對北原興致沖沖地說道。
于是高梨絮風主廚,北原賢人打下手。高梨絮風自顧自地邊做邊講解基礎步驟,北原賢人不上心地邊聽邊忘,隨便幫幾下忙,糊弄了事。
高梨絮風動手忙到起興,習慣性地小聲哼唱自己喜歡的歌,儼然十分享受現在做的事情。北原賢人一旁默默傾聽,心中感嘆道:這么長時間了,她唱情歌還是老樣子啊。只有純粹好聽的音色,沒有引人共情的感情。
約莫十五分鐘,在高梨絮風纖細靈巧的十指下,裹著堅果碎的巧克力球已經擺足了半個托盤。
北原賢人本想捏一個嘗嘗,卻被高梨絮風及時阻止,說“要冷藏一會兒,口感才能更好”。北原賢人只得聽話地將其裝進禮品盒里,再放進冰箱。
他走回來時,已經換成甜點師女士上手主廚,高梨絮風聚精會神地站在一旁觀摩學習,不時開口請教可可粉、蜂蜜、煉乳等配料的合適比例,以及其中的注意事項。
北原賢人眼見沒他的事情了,于是欣然撤到一邊,百無聊賴地這里瞅瞅那里看看,自顧自地偷懶。
等甜點師女士示范完一遍,高梨絮風又興致沖沖地自己上手,按她的話就是“多做幾份,拿回去當最真誠的伴手禮,這份給媽媽,下一份給爸爸,還有茉優的,班里同學的”
不知不覺,當北原賢人有所察覺地看了眼手機時,時間已經來到下午的四點四十五分。
與此同時,巧克力城堡里響起了廣播聲,告知游客們,白色戀人公園的慶典活動即將開始,請大家前往指定區域。
北原賢人快步走到窗邊,憂心忡忡地觀望外面。窗外的地面世界已經搭建起了一個小型舞臺,舞臺的附近還擺置了五顏六色的氣球、禮炮、花束和色彩浪漫的LED燈隧道,以及十二個大聚光燈。看起來就讓北原賢人感到心驚膽顫,直感非常不妙。
“你到底整了個什么花活。”他暗暗詢問并不在這里的相武葵。
北原賢人當即轉過頭,對高梨認真說道:“我想學習制作巧克力。”
言外之意:我們別下去湊熱鬧了!
聽明白弦外之音的高梨絮風點了下頭,沒有異議。
她和北原同學來這個公園,只是單純為了觀光游覽,打發時間而已,又不是特意來參加白色戀人活動。她也擔心去了以后,萬一真的抽中他們倆,場面可就太尷尬了。
高梨絮風看破不說破,看著表情認真又緊張的北原賢人頗感好笑,點頭回答道:“嗯。我教你。”
一旁的甜點師女士甚是疑惑,問道:“你們不去參加慶典活動嗎?”
北原賢人語氣堅定,回應道:“不去。我和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甜點師女士表情訝異,接著面露難色。
“抱歉兩位,這間屋子原先是彩瓷展覽室,因為活動主辦方緊急征用,才臨時整理成了料理室。這里得在明天開放前恢復原貌,公園員工一會兒就要來收拾屋子。”
北原賢人了然,旋即問道:“四樓的人等會兒應該都下去參加慶典,我們去四樓總沒問題吧。”
甜點師大方說道:“只要有空閑的桌子就沒問題。活動慶典在七點左右結束,你們要在七點之前離開。”
北原賢人看向高梨,用眼神詢問她“怎么樣?”
高梨絮風點了下頭,表示沒問題。
兩人隨即出門,走之前,北原賢人帶上了高梨絮風辛苦了一下午制作的巧克力。來到走廊上,往上看,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流都在涌向一樓的出口,去參加慶典活動。
北原和高梨避開最擁擠的時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們才逆行而上,重回四樓。
這一次上去四樓,仿佛之前的熱鬧光景像是假的一樣,室內已經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北原賢人將裝著巧克力的禮品盒放到桌子上,再去關上門,站在門口,環顧只有他和高梨兩個人的巧克力體驗大廳,高高懸空的心終于安全落地,長松一口氣。
“這里應該安全了。”他想到。
“嗖——砰!”煙花綻放聲突然響起。
北原賢人迅速聞聲看去,走到窗邊。高梨絮風也走過來,一同并肩看向窗外。
一朵巨大的煙花在天空中絢爛盛開,光輝星星點點,剎那綻放。
高梨絮風怔神看著窗外,過了會兒,低頭看向腕表的分針,喃喃說道:“五點整了。”
話音剛落,清脆空靈的八音盒旋律,不知從哪里傳了過來。
高梨絮風訝異地尋聲四顧,視線慢慢確定在了大門外面。
“好像是門外的聲音。”她轉頭看向北原。
突然意識到什么的北原賢人的表情越來越精彩。
他深呼吸,再次環顧只有他和高梨兩個人的大廳。
他苦笑低語:“中計了。徹頭徹尾的中計了。”
沒聽清楚的高梨絮風疑問地“嗯”了聲。
“我說煙花很好看。”北原賢人嘆息道。
清脆空靈的八音盒旋律仍然未停,仿佛在引誘能夠聽到它的人,聲音越來越大。
高梨絮風眼中閃動著好奇心,凝神望著看不見的門外,然后又看向北原。
“要去看看嗎?”
北原賢人沉默了幾秒,慢慢點了下頭。他已經放棄掙扎,與其站在原地死的不明不白,不如走出去看個清楚輸個明白算了。
況且,他和高梨現在已經徹底掉進相武葵安排好的局,站在原地埋頭裝死,真的就能躲過去嗎——北原賢人望向門外,八音盒的旋律越來越清晰了。
他率先邁步,推門而出。
一開門,一臺人型送餐機器停在門口。銀白色的圓潤機身推著一個送餐車。送餐車上擺著一束九十九朵的玫瑰花,紅藍黃白紫粉六色。花束中間插著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致全場最幸運的兩位。
“最幸運的兩位?”高梨絮風驚訝地拿起卡片,想了會兒,轉頭看向北原,笑道:“看來我們沒去參加慶典,居然誤打誤撞成了最幸運的人。現在這座城堡里面,應該只剩下我們了吧,”
北原賢人默然,暗道:不是最幸運的兩個人,是最被安排的兩個人。
高梨絮風眼神新奇地蹲下來,打量機器人,看著它眼睛部位的黑色屏幕,小聲問道:“機器人先生,請問八音盒旋律是你發出的嗎是從哪里響的”
圓潤的銀白色機器人忽然調轉了方向,朝著長廊遠方,無聲行駛起來。八音盒旋律仍未停下。
“我猜它在給我們領路。”高梨絮風說了一句,轉頭小跑回大廳,拿上自己制作巧克力,然后叫上北原賢人,跟著機器人先生一起走。
穿過長廊,拐一個彎,旋即看到一間開著門的房間。
高梨絮風期待地走進房間,顧看四方,這是一間連通陽臺的屋子。機器人先生就停在了陽臺前。
北原賢人跟上高梨絮風,來到城堡的四樓陽臺上,視線一瞬間豁然開朗,站在這,整個白色戀人公園的景色都能盡收眼中。
從這里看去,絢爛的煙花在暮色漸濃的天幕上綻放,朵朵煙花組成花海,姹紫嫣紅,而地面上,十二臺巨型聚光燈的暖光照亮了整個公園,LED燈組成的時光隧道、格列佛游記里的小房子、古典噴泉和雕像、巧克力樹屋和糖果游樂園共同構建出來了一個宛如童話世界里的夢幻王國。
高梨絮風收回視線,低頭看向站在城堡陽臺上的自己和北原,剛想開口說“就像國王與王后一樣呢”,但倏忽意識到這么說不妥,又不好意思地閉上了雙唇。
陽臺上中央還安置了一張圓桌,桌上有銀盞燭臺,秀色可餐的精致點心,一瓶起開了的紅酒,以及一張明信片。
“祝最幸運的兩位盡情享用今夜。”高梨絮風小聲念出來,旋即紅了臉,趕緊放下明信片。
她扭頭看向送餐機器人,雙手合十說道:“抱歉機器人先生,我們與你們設想中要選擇的目標類型不一樣。”高梨絮風頓了下,笑道:“不過,你們送給我們的這一桌好意,我們就心懷感謝的收下了。”
高梨絮風落落大方地坐到椅子上,招呼北原賢人說道:“開飯吧,中午就吃了一塊點心,早就覺得餓了呢。先吃一點,再回去跟葵一起吃晚餐。”
“對了。”高梨絮風拿起紅酒,放到送餐機器人的餐盤上,然后輕輕敲了下它的黑色顯示屏。
“我們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拜托你把它送回去吧。”
送餐機器人眼睛部位的黑色顯示屏閃亮了一下,足下的輪子調轉方向,駛離了這里。
北原賢人看到高梨絮風作為女孩子都落落大方地放得開,自己再矯情的話,豈不顯得小家子氣一樣,于是同樣大大方方地面對面坐下。
咀嚼著曲奇巧克力點心,觀看著天上的煙花,北原賢人越看越無奈,真是小看了相武葵那家伙,也把這場“魔術”想得太簡單了。
他本以為那位魔術師要給他玩手法,秀技術,上套路。但完全沒料到,人家玩得根本不是手法這種浮于表面的東西,而是更深一層的“人心”,是更高明的心理學,是防不勝防的心理暗示。
從他和高梨絮風走進公園的一開始,他就在疑神疑鬼,提防著身邊每一個人,處處小心.北原賢人現在回想,不禁心中苦笑,早在那時候,他就掉進了魔術師精心設計好的心理圈套。
北原賢人心中嘆息了聲,暗暗復盤思索:“公園里那些隨處可見的慶典告示牌,就是針對我和高梨的心理暗示。一路上全是心理暗示,讓我們自己命令自己,自我提醒,絕對不可以去參加慶典。”
“其他游客一路上看到那些提醒告示,都牢牢記在心里(而且他們就是專為這場慶典而來),等時間一到,他們就爭先恐后跑去參加慶典,搶一個好位置。只有我和高梨是兩朵奇葩,不敢過去,繼而順理成章的變成了這樣子。”
“武宮爺爺也是參與者之一吧,”北原賢人無奈搖頭,“相武葵知道,我非常尊敬非常信任武宮爺爺,于是就讓武宮爺爺來‘不經意’地告訴我們,這個公園距離很近,恰好有一場慶典活動,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等我們到了門口,開始覺得不對勁,魔術師又登場,利用高梨絮風對料理的喜愛,告訴她,行業內著名的美食家也在,誘惑她進公園,我也就被帶進去了。”
北原賢人還能說什么,只能在心里說一句“精彩。”
煙花停了。
“砰砰”幾聲連響。北原賢人聞聲看去,彩帶紛飛,金花璨璨,氣球升空,彩燈閃亮。游客齊聲歡呼,慶典正式開始。
“對了,還有我做的巧克力,快一起嘗嘗。”高梨絮風這才想起來,熱心地打開禮盒,取出來幾顆,放到北原賢人的盤子里。
但才放上去,她突然醒悟到,把自己做的白色戀人巧克力送給異性,(不是情侶關系卻這樣做)即使雙方的關系再要好,也都非常奇怪吧!
如果是現場做出來,現場送出去,一點都不奇怪,禮節性質,很正常。可身處這個寓意難為情的公園,又此時此刻坐在這里,還是禮盒里面的高梨絮風欲言又止,有心想解釋一下,但轉念又覺得解釋更讓人尷尬,便只好保持著尷尬不失禮貌地微笑,有點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
北原賢人能體會到高梨的難為情之處,但這種事情,點出來比不點出來更尷尬,便裝作沒有注意到,一個勁看著下方的慶典。他心里嘆息,暗暗隔空詢問相武葵:“你費盡周折把我們弄到這里來,難道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企圖打亂她的‘防火墻’?”
想到這,北原賢人身體突然一僵,腦子里冒出來了一個更驚悚的念頭,不由倒吸一口秋季的涼氣!
“該不會這也是心理暗示!針對她的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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