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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地獄的門扉

  萬籟俱寂,蛇群退避。

  海爾波和他的爪牙將這里留給了湯姆,只剩下了一扇混沌的大門。

  湯姆抬起腿,邁向門扉。

  “湯姆,你瘋了!”

  口袋中的銀幣不斷地發出激烈的震顫,但這也無法表達納爾遜憤怒的萬分之一。

  湯姆感覺到自己的口袋突然變得鼓脹起來,他低下頭,稀薄的白霧正在口袋中彌漫,納爾遜基于迷離幻境搭建的門戶即將打開,但他卻一把攥住了金幣,讓白霧瞬間被吸回了金幣正面的徽章之中。

  他當然理解此行的兇險,那扇海爾波遺留在此地的門戶顯然是直達地獄的船票,但他并不畏懼,他需要直面海爾波,和他們在兩千年后所做的一樣,和他面對面的對峙,用自己的雙眼找到他的弱點,將這個不可一世的魔頭親自送入歷史的墳場之中。

  但他甚至沒法和納爾遜訴說自己心中的想法,黑暗中的窺伺感不但沒有消退,反倒愈發強烈了,湯姆深吸一口氣,將金幣掏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拇指上,用力地向上空彈去。

  洞窟中的視線在這一瞬間都被那枚翻飛的、反射出金光的硬幣吸引,閃亮的光斑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墻壁上翻飛,照亮了一條條蟄伏的蛇,湯姆伸出手,想要像剛剛一樣把金幣扣在手背上,但它卻從他的手中滑開了。

  “叮”的一聲掉在地上,在石磚上彈了幾下,停在一處被滴水滴出的凹陷處,停在門戶前一步的地方,像脫落一般旋轉起來。

  “你會站在我身后的,對吧。”

  湯姆像不久前對海爾波展示的那樣,將自己對“命運”的信任表現得淋漓盡致,那些黑暗中的目光和他一起凝視著旋轉的金幣,它們對湯姆的命運同樣好奇。

  和不知今夕何夕的湯姆不同,生活在陽光下的皮提亞知道他們的分別已經過去了多久,盡管她頭頂的并非真正自由的太陽——正好一個月。

  這一個月又短暫又漫長,對于早已被黑暗籠罩的半島來說,它是短暫的,相比那些不見天日的昏暗時光,一個月哪怕改變了再多,也只是隔靴搔癢;

  對于闖入陌生年代的納爾遜與湯姆來說,它又太過漫長,漫長到湯姆已經從男巫那里學到了正宗的口音,漫長到納爾遜已經讀完了神廟中保存的絕大多數關于魔法的書籍,漫長到他派出的蜉蝣已經在巡視過半島,卻只回來了不到四分之一。

  皮提亞看著他一天天變得沉默寡言,哪怕再也讀不懂表情的人也足以看出他眼底日漸沉重的擔憂,在她看來只要等到命定之人便能夠解決的困局似乎是一個比看到命運本身還要艱難的挑戰,至少納爾遜來到兩千年時眼里還充滿了希望,只是這團希望的螢火已經微不可察,即將熄滅,這讓她對自己篤信的命運深深地產生了懷疑。

  她不止一次地嘗試占卜納爾遜的命運,但來自未來的人似乎并沒有被寫入世界的未來之中,她能夠看到的只有一團迷霧,一團和從神殿地下的巖縫中露出的蒸汽一樣的、如毒藥般令她對命運越陷越深的迷霧。

  起初,她看到納爾遜用神殿外堆積的廢石料制成了一只小巧的鉆頭,并在那些他隨身攜帶的、被稱為“蜉蝣”的魔法造物身上依次安裝,他在神殿的地下打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并糾纏雀巢地將神殿的中心封鎖起來,惶惶不可終日的她也實在提不起窺探納爾遜隱私的興趣,每日聽著封閉的圍墻里傳來的“叮呤哐啷”仿佛工地施工般的噪音,不斷地嘗試在命運中找到解法。

  她一遍遍地翻看著納爾遜給她的小冊子,但無論她看多少次,那些簡單的文字都無法被她記在腦子里,就像吸入肺部的空氣,轉了一圈,又渾濁地吐了出來。

  終于,在圍墻里的噪聲完全平息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在一個月朗風清的早晨,敲響了神殿中的門。

  原本簡單立起的四面高墻已經被細化成了一座銀色的城堡,整座城堡猶如一體澆筑的一般,除了那扇一人高的小門外沒有任何縫隙,她的手在門前停了很久,當陽光透過頭頂還未來得及修補的破洞照在她的臉上時,她的手終于落了下去。

  “咚——”

  神廟中回蕩起一聲悶響,她只是輕輕地叩上門扉,門便自己打開了,它從來沒有上鎖,反倒一直在等她進來。

  當推開小門時,入目的景致令她長大了嘴巴,圍墻之內只有一處深不見底的大坑,只是站在旁邊,就會不由得被墜落的失重感包裹,她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在深坑正中,一座從地下伸出的銀色高塔正如同一柄利劍一般向上延申,在即將戳到神廟屋頂破洞的位置時變得模糊,直直地插入迷霧之中,顯得透明又虛幻,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一般。

  她看到了這些迷霧來自何處:兩根相互纏繞的透明管道從看不到底的坑洞中探出,如血管一般攀附著高塔延申到頂,其中一根管道連接到高塔內部,令一根卻敞開著,仿佛煙囪一般,源源不斷的白霧從管道中涌出,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世界。

  一座只能供一人同行的石橋安靜地佇立在她的腳下,沒有橋墩,沒有吊索,直直地通向高塔唯一的門戶——一扇向兩側洞開的、背后明亮、卻充滿未知的正方形金屬門。

  高墻的內壁被隔出一塊塊正六邊形宛如蜂巢的模塊,皮提亞嗅著空氣中濃郁的硫磺味,額前一陣刺痛襲來,她感受到似乎有數不清的命運正在自己的四面八方產生,她驚異于預言的突然靈敏,為這種從未見過的情況感到恐懼,但她并沒有選擇關門逃離,在本能的驅使下,她跌跌撞撞地向著自認為更安全的地方奔去——那扇對自己敞開的大門。

  看起來脆弱不堪的橋梁異常穩固,但她沒有注意到,在她奔跑過后,身后的橋梁分裂成了一塊塊六邊形的零件,填入了四周的墻壁之中,她沒有退路,也沒有想過退路,腳下傳來難以忍受的熱息,她低下頭,沸騰的熔巖在腳下只能看到一枚明亮的光點。

  她狂奔到門內,身后的影子徹底被明晃晃的燈光吞噬。

  “砰!”

  兩扇門扉在她的身后猛地合上,她靠在門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剛剛那種讓她窒息的感覺仍舊沒有消散,細密的汗珠從額角滲出,但她來不及整理心緒,撐著門站了起來,眼前呈現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東西,她對納爾遜來自未來這一預言的最后一絲懷疑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各種她從未見過的古怪儀器分門別類地擺在周圍,只留下供人行走的過道以及直通塔頂的旋轉樓梯,不大的空間被利用得井井有條,在一層的中央,沾著泥土的礦石被一處從地下延申上來的傳送帶的出口不斷地吐出,她走上前,手搭在冰涼的扶手上,踏上樓梯。

  礦石被無人操控的漂浮咒吸入一架挎斗,在被填滿后,這只挎斗將所有的礦石全部推入了一座熔爐之中,這是她唯一能夠辨認出用途的器械了,那些礦石似乎是銀礦,她也不清楚納爾遜是從哪里挖來的,上一爐成型的銀錠順著另一條傳送帶進入更加精密的儀器中,隨著她不斷順著樓梯向上,純度更高的銀塊被推入不同的模具中,鍛壓出一塊塊她不認得用途的零件。

  她繼續向上,看到這些零件被鋒利的刻刀篆下魔文,一塊塊拼接成型,在不斷向上的過程中,她親眼目睹了一個“生命”的誕生。

  超過這個時代太多的魔法令她眼花繚亂,沖刷著她的認知,在這個魔咒的規則都還沒有統一的年代,這樣無人操控的煉金術簡直就是神跡,她看到墻壁上探出的管道涌出迷失霧,為這些篆刻了魔文的零件沖刷殘渣,并把獨屬于迷霧的魔力留在上面,她只知道這些迷霧可以幫助她更快地進入占卜的狀態,并且天真地以為這是神明給她一人的饋贈,卻沒有想到納爾遜對迷霧的研究早已走在了她的前面。

  女祭司身子嬌弱,走走停停,從不遠行的雙腳在短短的旅途中已經磨出了血泡,她意識到自己攀爬的樓梯早已超過了神廟的高度,現在的她應當已經進入了那團迷霧之中,她的心中滿是好奇與緊張,一架嶄新的蜉蝣從她身邊用來組裝的儀器中飛出,用紅色的獨眼掃視了一番這個和自己不一樣的家伙,懵懂的靈魂是同樣的好奇與緊張。

  皮提亞揉了揉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在那個小玩意兒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情緒,等到再次看向蜉蝣時,它已經離開了,沒有繼續向上,反而是拐進了一扇隱藏在這一層儀器之間的小門。

  她意識到自己的短暫旅程也該結束了,跟在初生的蜉蝣之后,進入了那間房間。

  她本以為這是今天震撼的結束,但在進門以后,卻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門后的房間比塔內的空間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她已經不覺得驚奇了,她今天已經經歷了太多的錯亂,這樣空間大小的變化又算得了什么呢?

  令她震撼的是眼前正在搭建的東西——入目是一面看不到邊界的墻,鋼鐵制成的腳手架覆蓋了整面墻壁,數不清的蜉蝣在眼前飛進飛出,從她周圍無數扇和來時的門一樣的小門中進入這座宏偉的車間,那樣的高塔似乎不止一座,她無法想象納爾遜是如何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建造這么多的奇觀,也無法理解納爾遜允許造物再次創造的煉金術指數級膨脹的可能性。

  她的目光完全被腳手架上釘著的骨骼吸引。

  那是一根以完美的弧度彎曲的、金屬制成的肋骨,看不出屬于什么生物,但僅僅是一根骨頭便已經難以被目光完全囊括,她想起了在海爾波尚未起勢的時候自己在兒時城邦的碼頭見到人們修建神像的往事,她早已忘記了工匠們在為哪個神塑像,但還記得它俯瞰城邦的威嚴與宏偉,那座小山一般的神像在它的面前卻顯得那么渺小,甚至和這根肋骨一般大,但那已經是她見過最高大、最像神的神像了。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疲憊的身影正站在一塊浮空的銀板上,手持魔杖在肋骨上雕刻,帶路的蜉蝣飛到納爾遜的身邊,在他的操控下,填入一處預留的空隙之中,讓整根肋骨渾然一體,即便是對魔法知之甚少,除了預言外基本什么都不會的皮提亞也感受到了它充滿壓迫感的強大魔力,她仿佛正在面對一個正在降生的神!

  注意到皮提亞的到來,納爾遜收起魔杖,轉過身來,沉浸在創造中的目光忘記了收起心緒,在對視的瞬間,皮提亞便感覺到自己被一道巨浪壓在了海里,遼闊無邊的、令人窒息的深海中,一尊龐大的身影正在破繭而出,她還沒來的及窺探巨物的全貌,便被鉆心的頭痛吞噬了。

  海水從她的口鼻壓入她的身體,她的眼前一黑,等到意識重新恢復,那座巨像已經被布遮住了。

  納爾遜正站在她的面前,皺著眉頭遞給她一塊絲質的手帕,她摸了摸額頭,汗水正像雨一般落下。

  “剛剛——”

  她伸出手接手帕,意識到納爾遜并不想聊剛剛的東西,于是便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抓住手帕,但納爾遜似乎并沒有松手的意思,她抬起頭,看到了納爾遜緊鎖的眉頭,被緊緊攥在另一只手中的金幣,以及夾雜著復雜情緒的眼神,他的眼中滿是憤怒、不理解、擔憂,在和納爾遜打交道的一個月間,皮提亞從未見過始終平靜的納爾遜有過這樣的眼神,即便是在他剛來時最“神志不清”甚至開始說胡話的時候,眼底也是清明的。

  她感到周圍的空氣震顫沸騰起來,納爾遜身后那尊還未完工的巨像也隨著他的波動掙扎著想要起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納爾遜松開了手,低下頭,將眼神藏在頭發的陰影中,低聲說道,“擦擦汗吧。”

  湯姆上前一步,彎下腰,手伸向那枚還在旋轉的金幣。

  在他的手指即將靠近金幣時,它的轉動終于停了下來,緩緩地躺在地上。

  湯姆和周圍的目光一齊凝望著金幣朝上的一面,月桂的花紋栩栩如生地盛開。

  他笑了笑,從地上撿起金幣,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喃喃道:“命運還是站在我這一邊。”

  緊接著,他直起身,向前走了一小步,向四面八方躲在黑暗中的目光投去了笑容,闖入了通向地獄的門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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