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落下,余暉盡散。
天色尚未徹底暗下來,遠空一勾下弦月便迫不及待地現出了些許輪廓。
夜明在老管事米二為他們安排的廂房里,翻出一小筐碳。
以此為筆、以地為紙,將和碩親王府內部構造、格局,大概勾畫出來。
“前三進我就不摹了,后邊才是重點。”夜明不知從哪兒找到根長度剛好合適的竹竿,點著碳筆畫解說道:“整座王府分東、西、中三路,由七個四合院組成;
每個院落基本都配有府邸和花園兩部分,每一進的府邸建筑規格不一,有大有中有小;
看這兒。”
夜明拎著竹竿指向王府平面示意圖三分之一處,一條加粗加重的長橫線:“這條線代表的是一道橫貫整個王府的高墻,以此為分割線,從入門口到這兒,這整片區域在我看來,應該都不重要。
一會兒,大家一起快速將這塊搜完。
這堵高墻里邊,就是那老頭暗示我們別進去的重要區域。
按王府大格局來分,中路區域最大,有樓殿之類的建筑還有水系環繞,左右兩片花園面積相當大;
西路這片面積中等,同樣有樓殿、有湖有溪有花園;
東路最小,三幢多層建筑和兩排矮,花園也相對最小。”
看著地上那長寬一米左右、畫工粗糙但簡明易懂一目了然的碳筆畫,沈沉影深感詫異。
她也在鐘樓上眺望了王府格局,粗略也記了個大概。雖然她不是學霸,但記憶力這塊她可是頗為自信的。
然而,與夜明相比…毫無可比性。
“中午在街市溜達的時候,聽路人聊天,說什么‘有錢不進東南房,冬不暖來夏不涼’,再結合一整天的日照規律來看,這兒的房子以坐北朝南的北房為最好,其次為坐西朝東的西房,東房和南房朝向最差。
所以,中路偏北住的應該是主人,也就是王爺、福晉什么的;西路大概率是客房,而東路就是仆役下人的住所。”
夜明仰頭望了眼越來越暗的天色,繼續道:“我們剛好三個人,效率最高的方式是,各自挑一路,地圖式搜索。”
“別了吧!”黃一峰立馬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遇鬼不單走、末世不抱團金玉良言啊!你都說了,這是個以鬼怪為主的任務,反正打死我不跟你分開。”
“我同意。”沈沉影說道:“雖然各分一路進行搜索,是最快速高效觸發劇情推動的方式。但這個王府太大了,如果遇到危險,大家很難及時援救。”
夜明沉吟了兩秒后,點頭道:“好,那就一起走一路。
我算了一下,單路走完再從另一路往回走,相當于繞行三周。現在差不多快7點,我們白天走了一圈用掉將近3小時,就算運氣差到爆,也能在凌晨四點完成全圖搜索。”
沈沉影心底又是微微一震。
好精準!
“這樣,大家同一路推進,等進去了看建筑與花園之間的實際距離,再作安排。開始吧。”
說罷,夜明將竹竿扔到一旁,裝備上李四針的皮、亮出可疑的撬棍,開始從最末端的廂房進行搜查。
黃一峰也當即裝備上破洞披風與燕靴,手里握著那把半米來長的叢林砍刀十八剁。雖然,他心里很清楚物理攻擊對鬼怪什么的,基本屁用沒有,但手里抄把家伙多少能壯壯膽。
沈沉影抬手輕輕一揮,一身暗綠色束身男裝外頭,瞬間多了件帶兜帽的半長斗篷。
斗篷由軟皮與厚呢布拼接而成,樣式頗有些刺客信條的范兒。
同時,她腳上的布鞋,也秒變成一雙風格很粗獷的綁帶長皮靴。
兩件裝備如出一轍的暗紅色澤、幾乎一樣的磨毛程度,一眼便能看出是一套的。
黃一峰直呼一聲:“帥啊!”
沈沉影笑著指了指黃一峰手上的砍刀,“你也不賴。”
雖然明知搜不到什么有價值的線索、更沒可能直接觸發推動劇情內容的某個點,但為避免萬一的萬一,夜明還是決定先把‘外場’清一遍。
所謂的外場,便是那道橫亙于王府三分之一處的高墻,前邊的那部分。其中就包括,三人此時所在的第三進。
只花了半個鐘頭,三人就將前三進所有廂房搜了個遍。
不出意外的一無所獲。
隨后,三人繼續平行地毯式往內推進。
又半個小時后,終于摸到那堵6米高墻前。
沿著墻根兒,一字排開有幾道大小不一的院門。
夜明讓黃一峰隨心選了其中的一道,推門而入。
是的,院門并沒有上鎖。
如果老管事米二,真不想讓夜晚看守王府宅院的人進入里邊,大可一把大鎖鎖上。
所以,這老家伙到底安的什么心?
“明哥,你說那些人都是窮瘋了嗎?明明知道這是兇宅,還敢簽生死狀,太剛了吧。”
“那是你沒忍受過真正的饑餓。你自己代入想一想,如果你是個父親,家里老婆孩子好幾天吃不上飯,這時候有一份賺大錢的差事出現在眼前,你會想搏一搏嗎?”
黃一峰皺著眉頭想了想,“搏是肯定想搏一下的,可這相當于送死啊!”
“那可未必。”夜明面無表情道:“總有人會抱有僥幸心理,也總有人對自己存在一些錯誤的認知。人生三大錯覺,了解一下。”
黃一峰一臉認真問道:“你指的是哪個版本?”
“與米二簽那份生死契的,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說白了,等于把命賣給王府。不過人總是求活的,所以那些人心里肯定跟我們此時的心情一樣。”沈沉影抬頭望了眼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天色,面色略微嚴肅道:“我不會死、我能活到明天早上、我可以賺到這筆錢。”
說話間,三人以夜明為首,走過一條竹林甬道,來到了王府內院。
觸目可見,蕭瑟一片。
墻角雜草,一尺來高;不知名的大樹,葉片凋零的程度,明顯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
頭頂枝丫交錯,兩邊地面荊棘叢生,舉目望去,不遠處三層樓高的建筑竟是顯露出了破敗之意。
下弦月懸于斜空,如一輪索命的勾,又好似一彎鬼魅的眼,正于暗中注視著穿行于枯敗兇宅內的三人。
周遭死寂無聲,沒有風。
但隨著三人越往里走,那股子難以名狀的寒意,由腳底向天靈蓋攀升,滲人透骨。
“去那看看。”
夜明指的便是那幢三層樓。
黃一峰和沈沉影對此沒有反對意見,于是,三人穿過曲徑小橋,朝那邊走去。
橋底下是片荷花池,此時,里頭的荷葉又干又爛,攤趴在黑黢黢的水面上。走近了,似乎還能聞到一種植物腐敗了的氣味。
“我有種穿越進了聊齋的感覺呢。”
黃一峰心底一緊,輕聲罵道:“呢你個頭,別故意嚇人啊魂淡。”
夜明像個惡作劇搞成功的小孩,捂嘴笑了起來。
沈沉影雖然還不至于有多害怕,不過心底的緊張是實實在在的。被夜明那么一說,多少還是有點發毛。
順利抵達建筑樓下,夜明舉著撬棍頂了頂關著的大門。
吱呀。
門開了。
“我進去看看,你們在外頭等著。如果聽到尖叫聲,不用管我。胖子。”
夜明接過多功能手電筒,沖黃一峰遞了個眼神,后者立馬就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等他邁步進了大門,沈沉影既擔心又疑惑地問道:“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要是聽到尖叫,真的不管他嗎?”
黃一峰晃了晃手里的對講機,“他要真有事,會用這個聯絡。”
沈沉影反應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
鬼怪擅使幻覺類的精神攻擊,模仿或者直接幻化成他人的模樣和聲音,更是常使的招術。
所以,她和胖子若是真的聽到呼救、尖叫之類的,極有可能是鬼怪使的招術。
夜明考慮到的正是這一點,因此才會特意交待一句。
進到樓內,打開手電,便見正堂擺著張大圓桌,一溜高背靠椅,左右兩邊廂房也同樣擺著圓桌;
上到二樓,正當間亦是差不多的陳設,左右兩邊類似茶室。
三樓亦然。
這么看來,應該是專門用來宴客、或者主人家聚集吃大餐的餐廳。
除了落灰程度不像是短短五個月形成的,這一個疑點以外,別無任何怪異之外。
細致無余地再次掃蕩了一遍后,夜明確定,這座建筑沒有任務線索可以挖掘。
唯一的收獲是,在三樓往下俯視,勉強能看到就近五、六百米內的地形。
引起夜明興趣的,便是五百多米開外,一片湖水正當中的一座湖心亭。
只見那亭子里頭,影綽綽,似乎擺著一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