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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前路致遠

  道門。

  蓬萊福地。

  某個地下殿堂的靜室內。

  幽幽熒光,如虛幻的玉柱符箓之影,圍繞著整個靜室,布滿形成陣式。

  玉虛靈山之主,李松溪,臉色陰沉地負手站在一根符箓光柱前,森森凜冽的目光凝視著外界,沉默不語。

  李松溪身后,一身玉潔道袍的李元璧,盤膝坐地,同樣是眼神若有所思,凝視著符箓光柱外。

  半晌后,李元璧打破靜室的沉寂,低語說道:

  “父親,長老會的權威,不容忤逆,這個道理我懂。但是,如此不聞不問,將我們困在這里,是不是欺人太甚!”

  李松溪并沒有回頭,深深望著外面,眼神中掠過一絲痛苦神色,但仍是故作鎮定,淡然道:

  “此乃長老會的權力,你我皆是歸屬蓬萊,自然要守蓬萊的規矩。即便我是靈山之主,亦是同樣。否則,道門弟子數萬,如何服眾?”

  李元璧忍了忍,終究沒有反駁這句話。他沉默片刻,又問道:

  “傳言,尹子鶴長老一力推動長老會列席,要替換父親的靈山主位。會不會此次將我們禁足在此,另有他意?”

  “不得妄猜!”

  李松溪向后拂袖,示意李元璧噤聲。然后在符箓光柱前徘徊幾步,搖頭道:

  “此次禁足,是因為玉虛靈山管轄下的云萊州,氣運有異動若非長老會說起,我身為靈山之主,居然不知此事,也算是失責!”

  “氣運有異動?”李元璧一怔,不禁詫異道,“云萊州近百年安居樂業,風調雨順,在東唐也算名城之一!怎么會有氣運的異動?”

  李松溪眼神中再現痛苦神色,隨即消隱,暗嘆一聲,回頭說道:

  “為父沉浸于修煉感悟,時時關注洞天先祖祭祀或許忽略了云萊州的動靜,也算說得過去”

  “元璧,你要記住!此次若能拿到大荒遺川嶼的憑證,你定要一飛沖天,圓滿無缺地登上神將之途!懂么?”

  李元璧臉色一正,沉聲道:

  “父親,孩兒一定不負厚望!”

  李松溪頓時欣慰,內心中掩藏的一絲苦澀,也是消解不少,帶著笑意道:

  “為父對你一向嚴格,這多年來,其實你也并未讓為父失望唉,此刻回想,你我父子聚少離多。我這個做父親的,其實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李元璧從未見過父親說過如此之話,不禁大為感動,立即微笑道:

  “父親,等我們出去了,咱們一家好生聚一聚。孩兒即將遠赴大荒遺川嶼,未走之前,讓孩兒盡盡孝道”

  話還未說完。

  突然一個聲音陰惻惻的傳來:

  “出去?”

  “你們父子還出得去嗎?”

  李松溪和李元璧,頓時怒起,循聲望去。

  遠端的房屋陰影里,逐漸走來三個人。

  當先在前的,身材不像高大,披著籠身的羽氅,眉眼極淡,襯托得此人有一種琢磨不透的晦澀氣質。

  正是蓬萊長老會,最近風頭頗勁的新晉長老,尹子鶴。

  尹子鶴身后,是花白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容貌不怒自威的刑司長老黃亭楓。

  黃亭楓身邊,卻是李元璧的外公,穆媖之父穆公瑾。

  “尹子鶴,你此話何意?”

  李松溪恢復冷冽姿態,怒視尹子鶴。

  李元璧上前一步,執禮道:

  “晚輩參見黃長老、穆長老!”

  尹子鶴只是冷笑一聲,毫不在意李松溪的質問。

  他身邊的黃亭楓,沉聲道:

  “李松溪山主,長老會已有決議,要替換你的靈山主位。最近幾日,便有調動。所以調動之前,你不得離開蓬萊。”

  說著,看一眼李元璧,“此子亦是一樣,無令不得擅離!”

  李松溪驚詫不已,上前一步,沉聲道:

  “為何長老會列席,決議如此之快?我并無錯責,為何要替換主位?”

  黃亭楓身邊的穆公瑾,臉色有些難看,同樣說道:

  “黃長老,決議之事,也并非立即執行!何必如此?松溪未必不能翻身再起,豈能憑借一些小事,便要武斷!”

  尹子鶴哈哈大笑:

  “再起?他拿什么再起?世間豈有斷路的神將,仍占著靈山主位不動的道理?”

  李松溪臉色一滯,一時間竟是難以反駁。

  李元璧聽了卻是驚訝失色,不禁怒道:

  “誰說我父親是斷路神將?尹長老,當年我父親的靈山之主,是與你競逐而勝!我父若是斷路,你豈不是更低一層!”

  尹子鶴最恨的便是揭這個瘡疤,頃刻震怒,大喝道:

  “黃口雛子!放肆!!”

  小乘尊者之威,瞬間暴動。

  李元璧只覺眼前音潮洶涌,無形無質,卻又有千軍萬馬之勢,霎那震懾心魄。

  李松溪踏前一步,伸袖一拂。

  瞬間猶如春風化雨,將這洶涌威勢消彌于無形。

  穆公瑾亦是色變,但不知想到什么,臉色微微一滯,竟是忍了這口氣,沒有出聲。

  黃亭楓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松溪:

  “李松溪山主,是不是斷路,你明白,我們長老會列席也明白。并非冤枉,也并非欺辱。長老會屹立千年,向來是公正抉擇,從無錯漏,你也是明白的!”

  李松溪臉色幻變,同樣是強行忍住,沉聲道:

  “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已經偶有所感,仍可以繼續得到洞天先祖的回應,續上道路!”

  “哈哈哈哈”尹子鶴肆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指著李松溪,“世間斷路神將,豈有續上的道理??”

  “李松溪,你說出此言,也不怕貽笑大方!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李元璧聽到交談,不禁臉色蒼白,終于明白父親為何受困,卻隱忍不發。萬萬想不到,父親居然真是前路已斷!

  他頓時茫然無措,但聽到尹子鶴的狂笑,又再怒不可遏,昂首上前一步,看向自己的外公,沉喝道:

  “穆長老,我父修為精湛,當年天賦絕倫。雖說斷路難續,但未免沒有煥然一新的機會!”

  穆公瑾有心想幫,但事已至此,說什么也無用,不禁黯然搖頭。

  尹子鶴冷眼瞧著李元璧,凜冽語氣道:

  “李元璧,你此前已經失了一次爭奪靈窯的機遇。雖說玉虛靈山之事,蓬萊不過問。但你的天賦資格存疑,因此長老會決議,不會給予你參與大荒試煉的憑證機會!”

  “什么??”

  李松溪和穆公瑾,同時驚詫。

  “尹子鶴!你這小人!想要對付我,盡管過來,我李某何懼?為何要連累元璧?以他的資質,在蓬萊亦是首屈一指!此前長老會已有決議,賜下憑證,怎么說變就變?”

  李松溪猶如護崽的困獸,雙目脹紅,仿佛噬人一樣盯著尹子鶴。

  穆公瑾亦是看向黃亭楓,沉聲道:“可有此事?”

  黃亭楓視若無睹,什么也不說,閉口不言。

  尹子鶴哈哈大笑,笑得面無表情,同樣盯著李松溪,一字一句道:

  “你早應該明白修行界的道理。如今你已庇護不了他,你有罪,他自然也會受連累。明白么?”

  李松溪的臉色鐵青,雙掌握得喀嚓響動,緊緊咬牙,看了看尹子鶴,又看了看黃亭楓:

  “我愿意承受替換靈山主位的責罰!但請長老會再議,給予元璧前往大荒遺川嶼的憑證!”

  “父親!”李元璧上前一步,站在李松溪身邊,“孩兒與你同進退!如若靈山替換,大不了再圖奮進,哪里去不得?何必糾纏于此!”

  李松溪回過頭,眼神中滿是感動,但卻又搖搖頭,示意李元璧噤聲。他看向穆公瑾,執禮道:

  “穆長老,此乃我求懇蓬萊的最后一件事!還望長老會能夠通融!此事若定,我立刻離開玉虛,終于不踏半步!”

  不等穆公瑾表態,尹子鶴沉喝道:

  “妄想!李松溪,你還是不要掙扎。你的前路已斷,靈山主位被換是必然!豈有拿來交換的道理?”

  穆公瑾暗嘆一聲,正想繼續說服黃亭楓,給予方便。

  突然!

  整個靜室的范圍內,忽如其來大恐怖!

  所有人霎那驚悚,全都后退一步,如臨大敵。

  “父親!!”

  李元璧離李松溪最近,感應最深,不禁駭然大叫。

  此時此刻。

  李松溪仿佛被什么禁錮了一樣,從他的心膛正中,一抹淡淡的血影徐徐升起。

  血影中,是一個仿佛燈芯般的虛影。

  燈芯一分兩半,半黑半綠,極至詭異。雖是虛影,但宛若實質,令人魂魄震懾。

  “孿血陰陽燈??”

  黃亭楓、穆公瑾,雙雙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尹子鶴的臉色陰沉如暗,臉上的驚詫比任何人都深。

  “為什么靈蠱曝露了?”他內心疑惑萬千,同樣不敢相信眼前之事。

  “孿血陰陽燈孿血陰陽燈”李松溪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震驚的一個,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與傳說中的神仙靈蠱相聯。

  但同時,他的心也沉到谷底,明白此蠱的背后陰毒和含義。

  大恐怖氛圍突如其來,實在太快,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

  圍繞靜室的符箓光柱,頃刻被恐怖氣勢壓得粉碎。

  地面上,無數符箓光華喀嚓迸現。

  此乃蓬萊護山大陣,受到驚擾之后,生出的反應。

  “神仙靈蠱,非同小可,快請太上長老!”

  黃亭楓震驚的同時,立即毫不猶豫,當即準備發出警報。

  驟然!

  所有人又再瞠目結舌。

  傳說中燭陰族的神仙靈蠱,居然一絲絲熄滅、潰散、化為虛無。

  最終,在所有人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

  黃亭楓和穆公瑾面面相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松溪是最先受到震驚的一位,亦是最先清醒的一位。

  他從極至驚詫,突然轉為極至驚喜。

  在孿血陰陽燈消失的霎那,李松溪突然閉上雙眼,毫不猶豫地盤膝坐下。

  僅僅只是呼吸一瞬。

  另有一股巍巍高不可攀,幾乎凌壓一切,鼎盛絕倫,讓所有在場道門修行者都為之心顫,身不自己的氣息,從遙遠方向揮灑而來。

  “洞天先祖!!”

  黃亭楓和穆公瑾,從面面相覷轉為相顧驚詫,頃刻又是極至的清醒過來。

  “松溪的前路續上了!!洞天先祖有回應!!”穆公瑾喜不自勝,突然大吼。

  黃亭楓在訝異中,轉頭看了看尹子鶴。

  尹子鶴此刻已是呆若木雞,堂堂長老尊者,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氣神,完全處于茫然中。

  “李松溪山主的斷路已續穆長老,可喜可賀。”黃亭楓轉頭又看向穆公瑾,帶著勉強的笑容說道。

  穆公瑾此刻已經是驚喜萬分,哪還顧得上什么察言觀色,立即放聲長笑:

  “哈哈哈哈我要趕快通知長老會,此事乃是大事!!不可耽誤!!”

  他毫不遲疑,瞬間化為青光遁去。

  黃亭楓咬咬牙,暗嘆一聲,也是趕快遁身而去。

  “父親!”

  李元璧且驚且喜,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從所有人的反應可以看出,父親的斷路,居然奇跡般的續上了。

  洞天先祖的回應,絕無虛假!已然成真!

  “哈哈哈!元璧,為父已經知道了,發生何事!”

  李松溪從祭祀洞天先祖的感悟中,驟然睜眼。

  他周身的氣勢,凜然大作。

  如同煥發新生!多了一層從未有過的輝彩和自信!

  “元璧,走!回山!”

  李松溪長身而起,目光望向外界,沉聲道:

  “有些恩怨,終須了結!回山再說!”

  他牽起李元璧,大步邁過尹子鶴,竟是看也不看一眼,瞬間化影而去,急如閃電。

  轉眼片刻,整個靜室里,就只剩下尹子鶴一人。

  他的臉色陣青陣白,時而像是失魂落魄,時而又是咬牙切齒。心中煩悶得無處傾訴,幾乎要當場炸裂。

  “怎么會這樣?怎會如此變故??”

  尹子鶴雙目通紅如滴血,大吼一聲,亦是遁身而去。

  玉虛靈山。

  穆媖的待客小廳內,一片喜氣洋洋。

  “真是年少出英杰!唉,我們這些長輩,老了老了,已經趕不上你們年青人的步伐”

  穆雄信又笑又嘆,但目光中全是欣賞,看著靜靜就座的陳浮生,笑問道:

  “我確實是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窺探出神仙靈蠱?又是如何呵,先不說如何誅滅,此事我問得唐突,哈哈哈”

  潘老道捋著胡須,若有所思的看著陳浮生,突然說道:

  “一些傳言中,說你的占卜問卦之術,世所罕見。難道?窺探神仙靈蠱,與之有關?”

  陳浮生謙虛地笑了笑,順著說道:

  “潘長老,我確實略懂一些占卜問卦。偶然發覺李宏升有異,因此追蹤,察出一些端倪。”

  穆媖一邊烹茶,一邊笑盈盈道:

  “你們莫要為難浮生。所謂占卜問卦,自然不能說盡說明。此事有關天機,若是詳細解釋,不免傷害到他的根本!”

  穆雄信和潘老道,都不算是精通占卜的人,聽到此言,即使心中有萬般疑惑,也是不便多問。

  二人笑呵呵打岔幾句,不再諄諄追問。

  “神仙靈蠱嘖嘖,居然下了如此大的本錢!好狠的心,好毒的計!”

  穆雄信雖然是笑言,但臉色卻隱隱有怒,搖頭道:

  “若非是陳浮生到了云萊州,闖了玉虛靈山,此事恐怕永久隱埋,直至全然發作,遺恨晚矣!”

  潘老道微微點頭,但對于此事,卻不好評論。

  穆媖也是不想再說這個心頭刺般的事,勉強笑道:

  “先喝茶,如若父親所說即時,山主和元璧,應是在趕回的路上”

  話音剛落。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長嘯,聲振四方,滾滾而來。

  “是山主!”

  “山主!”

  “山主和小師兄回山了!”

  立刻又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叫,以及恭迎的聲音。

  穆媖和穆雄信相看一笑,笑著迎接出去。

  “夫人!”

  “娘!”

  李松溪和李元璧,已經是遁影落下,雙雙并肩進來。

  “娘,外公告訴你了嗎?今日之事,著實是驚心動魄!孩兒說與娘聽”

  李元璧搶著說道,心有余悸,卻是滿臉歡喜。

  “夫人,我已知為何會發生斷路的困局!”李松溪一邊說,一邊緩步而入。

  穆媖笑道:“你們父子,都莫說話。先看看是誰來了,拜見恩人要緊!”

  “恩人?”

  “恩人?”

  李松溪和李元璧,同時愣住。

  當邁進客廳,父子二人皆是意外,齊聲道:“陳浮生?”

  陳浮生微微一笑,站起施禮。

  潘老道捋須坐著,笑道:“李山主圓滿歸來,可喜可賀!”

  “潘師兄!”

  李松溪立刻前來見禮,看了看陳浮生,又看了看潘老道,心中疑惑,轉眼望向穆媖:

  “夫人,這”

  穆雄信頓時哈哈笑道:

  “松溪,若不是陳浮生幫你誅滅了神仙靈蠱,恐怕你父子二人,還困在蓬萊,不得安生!”

  “什么??”

  李松溪和李元璧震驚失色,雙雙轉頭看向陳浮生。

  在玉虛靈山的阻隔之外,另有一處幽澗松林環繞的小山坳。而在這小山坳內,巨巖嶙峋遮掩間,顯出一個洞窟。

  此刻。

  陳浮生和穆媖一起,站在巨巖洞窟外,沉默眺望。

  “當初,玉虛靈山未立之前姜師兄,曾經在此地隱修”

  穆媖眉眼間,滿是追憶神色,一時黯然,一時若有笑意。良久后,嘆息道:

  “他拜入蓬萊后,選擇此處為修行地后來,從此地離去,了無音訊,從此天隔一方”

  “浮生,你若想知道師父的過往,可進去看一看。”

  穆媖說著,怔怔出神,瞧了洞窟最后一眼,再無什么可說。轉頭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浮生默默站了片刻,踏步而下,進入洞窟內。

  此洞不知被荒廢了多少年,已經殘舊。但某些地方,仍然可見整理過的痕跡。

  修行者居住洞府的原狀,依稀還保留著,歷歷在目。

  陳浮生心中思潮起伏,緩緩踱步,逐一觀看。

  當前一面石壁上,寫著一排已經模糊的大字:

  “蓬萊姜伯通”

  “長生問仙路披荊斬棘而行道中求道,心中問心舉世茫茫,叩問前塵”

  模糊字句,有些斷斷續續。但筆跡如游龍,鋒銳大氣,確實是陳浮生熟悉的先師字跡。

  他呆呆站在這面石壁前,一時間,竟是百感而生,目中已有淚光。

  在字跡的最后,另起一排小字,但寫得凌亂。顯然是寫的時侯,心情極度復雜。

  “諸事已決,此情可斷吾求道三十年,從來不悔。今日,亦是不悔”

  陳浮生正在看著這一行小字,卻突然自后背里,飄浮出一粒極微弱的清光。

  瞬間宛若蚊蠅,落入字跡里,消失不見。

  “咦?”

  河童詫異地遁身出來,瞧著消失的一粒清光,喃喃道:

  “你師父,居然還有最后一抹殘余精魄,留在卦幡里難道他想過有一天,還會回來?”

  隨即,河童又搖搖頭,說道:“我明白了,這是他的最后一縷執念或許多年后會消失,但如今,卻是故地觸及,因此潰散出來。”

  陳浮生怔怔說道:“我師父這是,再無存在了么?”

  河童嘆息道:“從此時此刻開始,他已是再不存在你也莫多想,世間修行者,若求不了長生,皆是如此”

  說著,河童也不便多說,又再遁去后背。

  陳浮生站在石壁前,眼神恍惚,怔怔看著這最后一抹字跡,這最后一縷執念的消失處。

  如此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一幕幕圖畫。

宛若時光,在眼前揮灑、縈動鄉村外,十幾歲的男孩,偶然遇見一位道人,隨即好奇跟上最終,踏上了前往蓬萊的路途從此,他拜入蓬萊,修行道術,求神問仙多年后,蓬萊六子之名并起,相互競爭  “我叫穆媖,你叫什么?”

  一個秀美卻有颯爽氣質的女孩,好奇的問。

  “我叫姜伯通,你應該喊我姜師兄”

  當年的男孩,已經是變成雅致如玉般的道人,微笑說道。

  “我父親說,你有神將之姿。要我多跟你學學,哼,我兄長肯定比你厲害!”

  女孩不服氣,轉身便走。

  雅致如玉的道人,微笑看著女孩走遠,想了想,還是跟上。

  又過數年,某個險境內,蓬萊弟子失散,慌忙無措。女孩背后是窮兇極惡的噩孽在追逐,她大喊:

  “姜師兄,救我”

符箓從天而降,法力縱橫,姜師兄奮勇而來,沖開了噩孽的包圍,拉起女孩,險之又險的逃離  又一個月夜,女孩站在樹梢上,望著高空圓圓的月色,喃喃道:“姜師兄,祝你踏破靈官境,登上神將”

  “多謝。”女孩身后,突然出現姜師兄,微笑致意。

女孩羞得滿臉通紅,迅快逃離  又是一年,女孩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氣質更盛。但卻站在山峰上,遠望前方,憂愁低語:

  “姜師兄,希望你安然無恙救人雖要緊,但一定要保重,安全歸來”

  在某個秘境中,一位蓬萊道人倉惶奔逃,背后是姜師兄在苦苦支撐,已經是渾身浴血。

  “走啊!莫回頭!快走!!”姜師兄奮力大吼,再次沖進后方的妖獸與噩孽戰陣中。

  逃離的蓬萊道人滿臉是淚,悲泣道:“伯通!!”

轟隆震動中,秘境環境劇烈坍塌  數天以后,女孩站在父親面前,滿眼是淚,顫聲道:“姜師兄,已經救不了么”

  威嚴的父親沉重點頭:“媖兒,他的路已斷,終生無望你與他緣分已盡,以后,或許不能再見!”

“不!!我說過,我會嫁給他!!”女孩決然拒絕,悲傷離去多年后,逃離秘境的蓬萊道人,已是神將身份。卻在一個荒山處,意外見到落魄的姜師兄  “伯通,與我回山!穆媖一直在等你,你為何要避著她?”蓬萊道人惋惜地追問。

姜師兄已是年華老去,風采不再,背后是個背簍,里面裝著一個熟睡的嬰孩  他回過頭,望著追問的蓬萊同門,微笑道:

  “天下無處不修行,我撿到這個孩子,定當好好培養此生,我并非斷路,而是煥然新生!”

說著,頭也不回,消失在遠方  又過數年,已是逾發蒼老的姜師兄,看著在山坡上苦苦熬煉的男孩,臉上滿是溺愛。走上前去,遞上一把鐵劍。

  “此劍與你有緣,但你要想握得穩,必須更加刻苦修行。浮生,你愿不愿?”

  “師父,我愿意!”男孩一直喜愛這把鐵劍,立刻抱在懷里,歡呼雀躍。

  姜師兄笑著撫了撫男孩的頭發,低語道:

  “修行之路,披荊斬棘,要有無畏心、不屈心!師父已經老了,或許看不到你將來成就。但是,我在之時,必當傾盡所傳!”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抱著鐵劍,又再跑去鍛煉悠悠歲月,漫漫荒古夕陽下,老道背著卦幡,手中牽著負劍的男孩,漸漸走遠,越走越遠,消失在前途茫茫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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