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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終靈官

  河童似方似圓的影子,懸浮在桌面上顫動。

  自從進入“圭由神甲”里安居,河童比之前變得更圓潤了一些,形體也不再虛得發飄,有一種逐漸清晰的感覺。

不過這種圓潤和清晰感,反倒令它更加“可愛”,完全不像是傳說洞天里誕生的宏偉靈童  “你,你,你你這不是坑我嗎?”

  河童氣得發抖,忽上忽下的顫動飄浮,發泄不滿。

  陳浮生微笑道:

  “你是河圖童子,天下再無任何人,能比得過你的河圖之術。難道小小的一次占卜問卦,問問心血的因果,也是坑你不成?你怕什么?”

  “我當然不是怕!我怎么會怕!!”

  河童不服氣地嚷嚷,但隨即聲音縮小一些,又道:

  “怕肯定是不怕的。但是,但是我如今不是全盛期,若是神將以上的反噬,難免會有些嗯,有些小麻煩不值得,不值得。”

  陳浮生早知道它會這么說,笑吟吟道:

  “我給你加兩重保護,怎么樣?”

  “保護?什么保護?”河童立即好奇的問。

  陳浮生指點道:

  “猻喉的上古濁氣將你裹一層,然后你再帶著‘圭由神甲’,去‘敲門磚’里用河圖占卜,這便是兩重保護!”

  河童頓時一愣,默默沉思,有些意動。

  猻喉黑氣,在冥獄無論是地府還是黃泉路,都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即便是“右輪噩孽”,堪比神將,也不見得能隨手擊潰。

  至于“圭由神甲”,多次已經證明,可擋神將之擊。

  更遑論神秘的“敲門磚”!

  連嫡圣取自心頭肉而創的妖靈,都被砸成渣吸收了。龍骸殘魄如此可怕,也是照收不誤,毫無損傷。

  深思之后,河童頓時有了勇氣,點頭道:

  “好,你既然求我,那我便使出手段來,讓你開開眼界。什么叫做占卜問卦!”

  陳浮生呵呵笑,表達了敬意。然后一按耳邊,讓猻喉吐出一道極精粹的黑氣,纏繞在河童身上,如同鎧甲。

  河童也是起了一道咒訣,“圭由神甲”化為一層純白殼,籠罩在它身上。

  陳浮生又取出“敲門磚”,將有字的一面,對著河童。

  河童不再猶豫,身影一閃,化為一個斑點,鐫刻在“阿鼻”兩字的下方。

  一切就緒,陳浮生摒息凝神,將心血移到“敲門磚”旁邊。

  藏在磚內的河童,頓時噴出一口氣。

  呼吸一瞬,宛若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星光點點,在桌面上繚繞幻變。灑落如星塵,靈動如星斑,炫麗多姿。

  頃刻,劉公子的這一滴心血,便在光斑繚繞中,懸浮著如水蛇般旋轉。越轉越快,幾乎成了虛幻。

  “河洛星象,諸世浮圖,聽吾號令!”

  “卦來!!”

  河童一聲清喝。

  彈指霎那。

  本是微弱無光的室內,頓起無數絲絲緲緲的微光,如星芒陣列。心血上繚繞的星斑,亦是濺射開來。

  所有星辰斑點的微光,仿佛灑網,全都浮聚周圍,漸漸形成一幅可見的圖案。

  圖案越張越大,越展越開,如同身臨其境。

  陳浮生立刻注目凝視,不敢有絲毫放松。

  圖案中,并無什么景象,只有一個朦朧模糊的人影。

  這個人影看起來不算高大,披著籠身的羽氅,被支離破碎、斑駁、宛若一塊塊玄妙的拓片環繞著,散發出極神秘的意境。

  陳浮生僅僅只是看一眼,勉強看到這個人影出現。

  人影便似乎感應到什么,一道炫麗耀目的光線貫穿而來,伴隨著一聲冷厲的輕喝。

  陳浮生趕緊閉目,并阻止心中一切意念發出。

  “哎呀!”

  河童一聲尖叫,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陳浮生瞬間睜眼,然后緩緩松了口氣。

  眼前,河童已經從“敲門磚”里跳了出來。好在并無損傷,有些驚魂未定,微微顫抖著。

  猻喉裹身的上古濁氣,毫無懸念的被打潰。甚至河童自保的純白龜殼,也被打潰。

  “敲門磚”反倒是絲毫無損,一片痕跡也無。

  看來最終護住河童的,依然是這塊金黃的大磚。

  “怎么樣?”陳浮生立即關切的問。

  “還好,還好!我即時中斷河圖之術的星光,遮掩了他的繼續反噬,也脫離了出來”

  河童夸張地擺了擺手,雖然還在抖,但仍顯得意。

  “你看出什么?”陳浮生笑著問。

  “是道門的高手!”河童嚴肅的說。

  “呃能用天外飛靈絲,運使拘靈之術,我當然知道是道門。”陳浮生沒好氣地說道。

  “嗯,我可看到,他右眼下,有一顆痣。這是他的特點,除此之外,我窺探不出更多。”

  河童思索著說,然后又接道:

  “實力,比靈山之主要略強。但又不是七境小乘尊者。怪哉”

  河童想了想,判斷道:

  “若我猜得無錯,他應是七境小乘尊者,但不知何原因,境界跌落。雖高過神將,但也高不了多少。”

  陳浮生微微點頭,認同這個觀點。

  畢竟之前早有猜測,能夠將拘靈之術運用得如此之強,只有高過神將,才能施展。

  世間修行者,在高層次的境界,因受到重創、意外、劫難等等原因,導致境界跌落,并不是什么奇事。

  河童經過這一場河圖之術的占卜,又有些虛弱,立即遁入陳浮生背后“圭由神甲”,不再出聲。

  陳浮生靜坐,沉吟,發散著思維。

  “道門七境小乘尊者從遙遠方向飛靈絲而入云萊州”

  “一切的可能,只能是屬于蓬萊福地的某位高層。”

  若是外來的道門高手,不敢這樣做。

  陳浮生微微皺眉。

  自家的地、自家的盤子,伸黑手搞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若不是黑手,也不是什么陰謀  陳浮生不敢就此武斷。

  也不能憑一根天外靈絲,便判斷是什么圖謀。

  除非并不止劉公子一人!而是許多相關者,皆是如此。

  他立刻有了決斷。

  以劍刃凝視自己的異色雙瞳之后。

  他繞出門外,找到一處隱蔽所在,窺探宴廳里的景象。

  很明顯,宴廳里高朋滿座。劉公子做東,又是極力配合,引得整個宴廳內一片歡騰,酒色全有,酣暢淋漓。

  十幾二十個官宦家的公子哥,身邊皆是妖女陪伴,吟詩作詞,舉杯推盞,高歌起舞。

  陳浮生每看一個公子哥,都能發現,他們的心膛上和劉公子一樣,皆是飛出一根靈絲。悠遠至天外,不知去往何方。

  得到這個肯定答案后,陳浮生回到房中。

  約莫一個時辰后,劉公子慌張地摸了進來。

  進門看清陳浮生之后,劉公子松了口氣,趕緊低語詢問:

  “怎么樣?仙師,看出什么端倪沒有?”

  陳浮生平靜點頭,說道:

  “不止你一人,有血光之災,牽連甚多。”

  劉公子聽了腿腳一軟,差點當場跪下,顫聲道:

  “仙,仙師那我,我該如何做??”

  陳浮生笑道:

  “不慌,暫且看來,你們都是安然無恙,短期內不會有什么損害,或許是虛驚一場,也說不定。”

  劉公子再才大喘幾口氣,但仍是將信將疑。

  陳浮生指點道:

  “今夜、明日,你想盡辦法,將這些公子留在府中,不得散去。越聚在一起,便越安全,以免被外力所趁。懂了么?”

  劉公子也算是經歷不少爾虞我詐,頓時拍著胸口道:

  “仙師請放心!只要有我在,他們一個也別想走!”

  送走劉公子,陳浮生繼續靜坐思索。

  “我需要一個破局點”

  此事,相當于一個深潭。云萊州,也相當于一個更大的深潭。

  我身在其中,若無什么變化產生,那便毫無頭緒,只能隨波逐流。

  一想到破局點,陳浮生立即想到方術天地橋。

  自從他被嫡圣蕭遙铘針對,一路艱辛,晉升靈窯之主后,還從未再用過方術天地橋。

  “先看看天地橋里,能發現什么!”

  “畢竟在之前,無論是機緣、奇事等等,都帶來了破局變化!”

  陳浮生當即不再猶豫。

  片刻,他走完四方逆轉,默誦之后,閉目合掌。

  須臾。

  時間仿佛霎那停止。

  依然升騰而上,無任何束縛之后,陳浮生睜開眼睛。

  天、地、橋,歷歷在目。

  但這一次,并非冥獄黃泉小千路。所以陳浮生再次見到了無數玄妙的方格。

  橋下,眼前最大的方格,應該就代表著云萊州。

  比起在寶騎鎮的地域窺探方格,此次所見的方格,大了許多倍。

  無論是隱約景象,還是諸般奇特的顯影,都比寶騎鎮更廣、更復雜、更有深意。

  陳浮生僅僅只是看一眼,便知道,晉升靈窯之主后,他能看見的東西,確實是多了一些。

  在眼前復雜、奇特、多變的大方格里。

  目力所見的盡頭方位,多了一個極至白色,帶上一抹朦朧金焰的光芒。

  熠熠生輝的光芒中,有一個人影,宛若圖畫印在其中。

  不過,這個人影的模樣有些古怪。在陳浮生看來,顯示出一種“受困”、“受束縛”,略微僵化的外相。

  “帶金焰、固定光芒點”陳浮生微微沉吟。

  忽有明悟,或許這個金焰點,代表此地的靈山!

  人影?是否代表著靈山之主?

  陳浮生暫時不多想,繼續眺望周圍。

  周圍廣大景象里,確實有不少微弱的小白光。

  這是陳浮生熟悉的機緣閃光點。

  約莫有幾個小白光,底下有絲線,與金焰靈山相聯。

  這也更加證實,金焰確實代表著靈山。并且,與之相聯的機緣閃光點,也應該與靈山有關。

  “嗯?”

  陳浮生眼前一亮。

  又再發現一抹紅光,在微微移動。

  他立刻精神一振,注目窺探。

  可見紅光底下,也有一根絲線,與靈山相聯。

  按照陳浮生此前經歷天地橋的理解,紅光,必然是與他自身有重大關系!

  但此刻眼前所見相聯,那么與靈山也有重大關系。

  “與我有關、與靈山有關,是必爭的紅光!”陳浮生心中一動,或許這應該就是一個破局點!

  有了這個發現,陳浮生總算是暗松一口氣。

  且不說,此紅光與否與本次事件有關。但紅光出現,便是一個變化。便是這一汪深潭里,可以捕捉的機會。

  有極大可能,抓到這個機會,就會帶出新的變化!

  陳浮生立刻繼續觀望更多的內容。

  但這一次他看的已經夠多,精氣神開始急速枯竭。

  一感到自身的不適,陳浮生立刻緊閉雙目,不再貪婪。心中揮動離開念頭,片刻后,一切束縛消失。

  返回室內,他緩緩睜眼,長吐一口氣。

  紅光的出現方位,已經深印他的心中。

  既是在云萊州,那么必定逃不脫!

  夜已經深沉極至。

  寒冬雖去,初春的濃霜深夜,亦是冰寒入骨。

  距離云萊州主城頗遠的一片老山中。

  四周漆黑幽幽,高空薄月朦朧難見。極淡的光影灑落,只是增添了更多詭異影象。

  模糊而隱約的景象中,有山有石、有荊棘亂草、有枯樹殘林。濃霧匝地繚繞,霜霾滾滾涌動。

  不時有遠近的獸嚎聲,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一顆滿是枯黃闊葉的盤虬老樹上。

  陳浮生蹲在枝杈間,依然是一身青袍道服,手中提劍。

  但在他的后背,有一層宛若淺顯白毛般的披掛。將他遮掩大半,顯得很是古怪。

  但正因為有這“白毛披掛”的存在,陳浮生就像與枯黃老樹融為一體,與大自然息息相通,完全不顯自身氣息。

  “白毛披掛”,是河童在白龜甲內潛居,悟出來的一個法門,它稱之為“白澤無漏”!

  “圭由神甲”本就是上古巫裔白澤族的東西,所以這個法門的命名,也算貼切。

  在冥獄,有猻喉黑氣的遮幕,即使是右輪噩孽,一時間也難以窺探出。陳浮生未想到,在人間,河童也搗鼓出一個類似的遮幕。

  得到“白澤無漏”的掩飾,陳浮生一路追蹤,終于是追到了腦海中深印的紅光!

  而這個紅光,和陳浮生猜測的一樣,確實是一位道門修行者。

  此刻,此人就在陳浮生的監視中。

  這是個中年道人,穿著樸素的灰道袍,外貌毫不起眼。和江湖上游蕩的無名道士一樣,普通至極。

  中年道人離陳浮生約莫十丈多遠,在陳浮生的異色雙瞳窺探下,顯示出五境靈官的修為。

  靈官,對于修行界絕大多數無天賦的人來說,已經是修行的最高目標。

  畢竟神將之路,遙不可及。

  只要能夠修成靈窯入體,無論半靈窯多淺薄,也可稱宗師。宗師再前一步,其實并不難,足以成就靈官。

  如果說神將是修行界的中堅力量,那么靈官,就是靈山的中堅力量。

  甚至,許多靈官境界,比樞神將更好用,更得力。

  只因樞神將代表戰力,是靈山之主麾下的首要臂助。那么另外與戰力無關的,便需要靈官去做。

  靈官,之所以稱為靈官,就是在某個方面,可以修到極至,強到極限。并不需要特別追求戰力,追求全能。

  修行界還有大多皆知的傳聞,靈官境界,若無神將可能,那便還能再祭祀一次洞天,得到洞天回應,在某個修行特質上得到加強。

  這種不能升神將,終生在靈官境界,得過洞天回應的,有個稱謂,稱之“終靈官”!

  每一位終靈官,可以說是絕大多數平庸修行者的最終追求。

  既有特別能力,又能在靈山之主麾下有一定地位。

  陳浮生此刻監視的,就是一位“終靈官”。

  此人以極快的速度,在云萊州外,各個山頭,進行著秘密行事。

  陳浮生一路追蹤、尾隨,全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此人走走停停,毫無雜念地做著事。要是展開靈官的凌空飛渡,陳浮生還真不見得能輕松跟上。

  此時此刻。

  這位終靈官道人,在用拘靈之術,無比熟練巧妙地,抓捕一個個頗具靈性的野獸。

  然后,調動地理氣機,灌入一絲道蘊,助野獸生出靈智,可以有化形為妖的大好機會。

  雖然并非每一個野獸,都能順利開悟。但在這個中年道人手中,拘靈之術極盡所能,居然大為增強了機會,十有九中!

  拘靈之術,既可拘禁、束縛,亦可點化、馴服。

  以陳浮生目前的實力,雖然也能做到這一點,但畢竟鉆研不深。失誤失敗、或失手弄死,都有極大可能發生。

  所以陳浮生對眼前這位終靈官,竟是有了佩服。

  靈官點化妖精,其實按修行界正常道理來說,并非什么出奇之事。

  因為無論是靈山或福地,皆需要大量妖精效力。

  無論是麾下弟子的試煉、修行,或是諸多雜役、守山看門等。甚至妖兵、妖軍,皆是十大派不可或缺的助力。

  更進一步,極具天賦潛能的妖精,或有上古血脈的妖精,還能搖身一變,成為十大派傾心栽培的對象。

  野生的妖精鬼怪之類,畢竟是不容易歸順。那么靈官親自點化,收入派中,進行豢養的妖精,自然是多多益善。

  其實要是平時,陳浮生見到這一幕,除了佩服之外,也不會有什么特別想法。

  但這一次不同,云萊州多了許多女妖,皆與天外靈絲有關。

  那么此次追蹤這個紅光,知道他在點化妖精,正常的事便成為疑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

  已經快接近黎明時分。

  中年道人瞧了瞧天色,停止點化妖精,留下自己的印記后,便要就此離去。

  陳浮生怎么可能再放過他?

  洪荒虎吼之聲,剎那響徹在這個終靈官耳中,震懾心神,幾乎當場壓垮他的感知。

  又一枚晶亮玉符,顯現他的腳下范圍,霎那虛無。

  云霧雷霆、雨絲電掣,瞬間交纏出無數遮蔽,層層疊疊,潮潮涌涌如陣圖,將這個終靈官困在其中。

  驟然,大地如同真火傾覆。無窮灼燒火焰,無影無形,卻又蝕心銷骨,壓制心魄,洶涌瘋涌而至。

  一劍!

  宛若天外飛兵,直至眼前。

  這個中年道人已經處于崩潰中,他從未見過如此強橫的符箓術,當認為是道門同道來偷襲,卻又撞見膽寒心裂的殺伐劍勢。

  “誰??”中年道人驚叫。

  咆哮聲中,一塊金黃大磚,占滿了他駭然失措的眼中。

  蓬!!!

  毫無花巧,以力取勝。飛磚正撞中年道人眉心,當場被砸得喪失一切所感,昏死過去。

  陳浮生一臉平靜地站在這個倒霉道人面前,一按耳邊。

  猻喉黑氣吐出,將這個道人卷起,化為黑煙收入。

  陳浮生輕描淡寫,再起一劍“滔火”。

  真火覆蓋,此地所有痕跡,盡被抹去。

  他毫不猶豫,立刻縱身而去,瞬間消失于遠方夜色外。

  片刻后。

此地恢復了寧靜,像是什么也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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