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永和蔣之奇聯合彈劾歐陽辯和種誼,讓人震驚。
御史中丞是御史臺一號人物,監察御史則是三號人物,兩人聯手彈劾,這樣的力度可是不小了。
兩人彈劾種誼的理由是種誼攻擊虎翼軍,讓虎翼軍死傷慘重,讓大宋軍人沒有死在敵國手里,卻死在自家人的手里,這是人間慘劇。
而種誼則是罪大惡極的劊子手!
至于歐陽辯被彈劾的罪名可就豐富多了。
一是歐陽辯指使種誼干下這等人間慘劇,他才是這人間慘劇的背后推手。
二是歐陽辯其人道德不行,雖是科舉出身,但卻沾染渾身銅臭,與商人走得太近不說。
而且自身就是個商人,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短短十幾年的時間成為富可敵國的大商人。
在蔣之奇的描述之中,歐陽辯依靠父親歐陽修的身份,魚肉百姓,與民爭利。
更是在央行任職的時候貪污受賄,更是將央行的生意給自己的產業賦能。
比如說東南諸路的官道水泥化的承包商都是歐陽辯的西湖城工程公司承建的,現在北方官道水泥化也是如此。
名下的農業銀行更是放高利貸,不僅盤剝農民,更是盤剝城內市民。
而西湖城更是搶奪諸多城市的生意,生生將其喂飽成為一頭頭的巨獸。
不僅如此,歐陽辯還寫出《國富論》這樣字句之中都能夠聞出金錢利益味道的邪書,敗壞民風民俗,其心可誅。
三是肆意批判國事,那本《論歷代政治得失》中,對于朝廷充滿嘲諷,激起民眾對朝廷的敵意,歐陽辯恐怕是他國派來的奸細。
這些指責一個比一個惡毒,至于證據那是沒有的,都是一些臆測之詞,但大宋的言官就是這般,一句風聞奏事就可以免去責任。
大宋官員無論是什么等級的官員,面對彈劾,處理方式大多就是兩種。
一種是上表自辯,另一種則是上書告病請假,等皇帝做出決斷。
后一種是大多數人采取的方式,這樣才不會被人批評是厚臉皮,戀棧不去。
歐陽辯身在官場,就要遵循官場的規則,所以他趕緊安排工作,然后告病請假,回家閉門不出了。
但這風波起來了,豈是那么容易下去的。
彭思永和蔣之奇的彈劾像是吹響了沖鋒的號令,頓時雪片一般的彈劾飛向趙頊的案桌之上。
而支持歐陽辯的也不少,尤其是嘉佑二年的同年,更是紛紛寫文章為歐陽辯辯解。
已經守孝完成的蘇軾兄弟,在路上聽到這個消息,趕緊和蘇轍寫奏疏通過驛站寄完京城,只是他的消息也晚了很多。
除了嘉佑的同年,諫院的司馬光上書嚴厲批評蔣之奇,說此人道德敗壞,其言不足與聽。
司馬光盛贊歐陽辯,稱贊歐陽辯人品道德如同皎皎明月,更是為國做了很多的貢獻,此次有人彈劾,不過是借機阻撓清丈田畝之事而已。
司馬光大力為歐陽辯辯解。
范純仁等人也沒有落后,紛紛上書給歐陽辯辯解,也有為種誼辯解的。
之后王安石也為自己的弟子辯解了。
王安石認為,歐陽辯的個人道德一點都沒有關系,經營產業不過是為了孝敬父母而已。
而且西湖城這些產業也不全是歐陽辯的,而是一個股份公司,受益人何止千家萬戶。
張方平也為歐陽辯上書辯解,他身為三司使,寫出來的東西是有權威性的。
他列數歐陽辯為國家財政做出的貢獻,認為歐陽辯經營產業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整個國家。
大宋如今的富裕很大層面上是得益于歐陽辯的作為。
不過張方平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頓時有人講矛頭指向張方平。
他們上書彈劾張方平汲汲于財計,整個身心都放在了銅錢之上,以至于對歐陽辯這樣的渾身銅臭的人惺惺相惜諸如此類的抨擊。
趙頊看到這些忍不住苦笑。
他忍不住想起歐陽辯對于此等人的評論。
“那些個什么君子,大多是不經世事又不通經濟的人,他們說出什么奇葩言論我都是理解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受過基本的財會訓練。
一個國家無非就是錢糧、軍事、官僚,其中錢糧尤其重要,沒有錢糧,什么軍事、官僚都是浮云。
這些人視錢財如糞土,卻口口聲聲為了天下為了黎民百姓,殊不知百姓卻不要他們這些米蟲!”
趙頊笑罵歐陽辯的嘴巴太毒,但如今看來,歐陽辯的批評的確是入木三分。
但是這就是如今大宋朝堂的實際情況。
歐陽辯閉門不出,趙頊找不到人商量,就想起了王安石,趕緊請翰林學士王安石過來商討。
王安石道:“彭思永蔣之奇信口雌黃,隨意污蔑朝廷官員,陛下直接將他們貶去州縣吧。”
趙頊忍不住苦笑:“這樣太過于粗暴,怕是有很多人要反對的,總得拿出一個讓大家能夠接受的方法才行。”
王安石強硬道:“言官歷來礙事,想要做事,這些人就是絆腳石,陛下可以趁此機會將他們攆走,換上明理的人。”
趙頊皺起了眉頭,他著實沒有想到王安石和歐陽辯的做事風格竟然相去甚遠。
若是以前,他還真的是喜歡王安石這樣干脆利落的做法,但現在卻只覺得粗暴,而且后患無窮。
可能這就是歐陽辯影響的結果。
歐陽辯在趙頊面前總是將事情推敲到滴水不露,而且很會綜合各方意見,這一次雖然群情洶洶,但趙頊心中依然有底。
因為歐陽辯將諸多事情都給安排得滴水不露,這個狙擊歐陽辯提前就和他預告過。
歐陽辯認為,在明面上,清丈田地的法理支持、百官也都支持、輿論已經在這邊的情況下,到最后,反對者一定會抨擊執行者,來達成阻撓清丈田畝的目的。
果然張氏家族一被拿下,攻擊歐陽辯的彈劾馬上就到來了。
趙頊對于歐陽辯的算無遺策感覺到欽佩不已。
實際上他是知道該站在哪一邊的,只是想知道如何行事罷了。
他沒想到的是王安石竟和歐陽辯如此不同。
他們真的是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