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洛蒙不是沒有注意到巴爾達房間頂上的那個廣闊星空,他也看到了那散發出暖光的廣闊空間,以及沉睡其中、剛剛露出宛若象牙一般人面頭飾的巨大生物,還有那幾乎無窮無盡的天使。
這些天使之中不乏四元德那種體型龐大的家伙,但如今看起來它們卻小于螞蟻的。
即便在魔法的作用下,薩洛蒙與那生物相距甚遠,但他還是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那是身為人類不可以避免產生對龐然大物產生的恐懼。就連待在他身邊的菲尼克斯也不可避免地渾身僵硬,脖頸上的金紅色絨毛根根豎起,這讓它看起來胖了一圈。
流明賢者順著薩洛蒙的眼神,看向了天花板上的奇異空間。“啊,這是伊札威爾集團最重要的研究成果,”賢者巴德爾用充滿自豪的語氣說道,他伸出一只手,似乎像是在炫耀一般展示著,“連接天界的人工神域,整個房間也被異界化了。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能一窺造物主的真容。”
“確實是極為出色的魔法。”薩洛蒙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感覺現在的情況更為棘手了。之前盧卡所拍攝到的照片,那些抽取魔女血液的血紅色的棺槨,大概就是為了眼前這個巨大的空間供能。
薩洛蒙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至尊法師會讓他來執行這次任務,眼前的情形已經說明了賢者巴德爾充足的準備,在這種危機之下,難道不應該先讓法師隱修會的所有人沖過來把賢者摁死嗎?
阿戈摩托之眼——也只有這個答案了,至尊法師肯定看到了某種流明賢者失敗的可能性,而這種可能性必須要有薩洛蒙的參與。否則面對如此嚴峻的事態,沒有人會讓一個初出茅廬的施法者參與。
但薩洛蒙可不敢放松,他拿出莫度男爵送來的藥劑一口喝下。頓時,他感覺自己的疲憊稍稍消失了一些,不過這還不夠。“我實在是太過疲憊了,巴德爾先生。”薩洛蒙說,“還請允許我小憩一會,以最好的狀態來迎接最后結局。”
“無妨。”巴德爾抱著瑟蕾莎坐在了那張高背椅上,不知道是因為自信還是驕傲,他似乎對薩洛蒙做的任何事都毫不在意,他甚至允許那只精類灰色短毛貓待在瑟蕾莎的懷里。薩洛蒙看了眼菲尼克斯,這只金紅色的大鳥稍稍躬身,表示會盡力守護薩洛蒙的安全。
秘法師再次看了眼待在面無表情的巴德爾,以及待在他懷中的瑟蕾莎。而后他放松身體,靠在了柔軟的椅背上,閉上眼睛,迅速進入了沉眠。短暫的休息對于薩洛蒙這種通過和異界簽訂契約施展法術的施法者來說極為重要,只有在恢復精神之后,他才能有足夠的精神力量去施展法術,而至尊法師給予的藥劑更是能讓這一次短休的效果最大化。
不知過了多久,菲尼克斯的聲音再次在薩洛蒙的心中響起,球形房間的傳送門里走進了一個人。貝優妮塔面色凝重地從傳送門走了進來,而薩洛蒙本以為,面對危險已經放棄了的盧卡,居然也緊隨其后跟了進來。
貝優妮塔的心情十分糟糕,她在幾位四元德和貞德的圍攻下艱難取勝,與此同時,她也從貞德那找回了過去一部分五百年前的記憶。事實上,貞德正是她的童年玩伴,在安柏拉魔女尚未毀滅的時候,身為禁忌之子、被所有人畏懼的的貝優妮塔唯一的朋友與對手,正是性格同樣爭強好勝、并且當時即將成為魔女一族領袖的貞德。
而在安柏拉魔女因為魔女狩獵而陷入絕境的時候,也是貞德將貝優妮塔封印了起來。貝優妮塔之前所想起的,貞德用一把刺劍戳中她胸口的畫面,就是貞德將她封印起來的場景。身為領袖的貞德決不允許魔女一族的至寶落入他人手中,尤其是落在意圖打破平衡的賢者一族的手中。
貞德所使用的是魔女一族的特有魔法,她將貝優妮塔暫時封印在一枚紅寶石之中,就是現如今貝優妮塔胸前懷表上的紅寶石,那枚紅寶石是兩人友情的見證。而后貞德帶著那枚紅寶石闖出了重重包圍,將貝優妮塔封進棺槨,沉入湖藏匿起來,直到盧卡的父親二十年前打破了封印,才讓貝優妮塔重見天日。
除此之外,貝優妮塔還回想起了那枚口紅的由來。她想起自己跪在一個瀕死的女人面前哭泣,四周都陷入了火海,天空上也滿是天使,漂浮在最前方的天使就是四元德中的堅忍天使。這也解釋了貝優妮塔潛意識中對于堅忍天使的恨意,以及為什么殺死它之后會覺得心情舒暢。貝優妮塔想起那個瀕死女人的身份,那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將那枚口紅交給了貝優妮塔,并且告訴她,要去拯救某個人。
“為了保護伴隨著母親死去而失去戰意的你,保護‘左眼’,我別無辦法。”被貝優妮塔打敗的貞德說道,“那時候真是天真無邪。”
“我想起來了。”貝優妮塔說,“在很久以前,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
“那個無聊的如同玩偶般的女人可是我的朋友。”貞德輕笑著說道。
“五百年前的那天,你為什么選擇我作為對手。”貝優妮塔還有無數疑問想要解開,“被所有人都討厭的我。”
“為了成為最強的魔女,就要選擇最強的對手,僅此而已。”即便躺在了地上,貞德也不愿意訴說心中的情感,她的性格和貝優妮塔如出一轍。她說,“絕對不要逃避賢者巴德爾,給五百年前的恩怨做個了結,這就是你的命運。”
“戰斗,然后勝利歸來,開辟一條新的道路。不要畏懼你的命運,昂首挺胸,瑟蕾莎。昂首挺胸,并且睜開眼睛。每一個事實的背后,都有另一個真相。”貞德的話讓貝優妮塔大為不解,即便貞德精神恍惚,也不太可能將她認成瑟蕾莎。貝優妮塔對瑟蕾莎的來歷起了疑心,原本她只以為瑟蕾莎是賢者巴德爾的孩子,但如今這個身份卻要打上一個問號。
每一個事實的背后,都有另一個真相。為什么曾經是同伴的貞德會幫助賢者?瑟蕾莎究竟是什么身份?重重的迷霧壓在了貝優妮塔的心中,她抬起頭,看了眼伊莎貝爾大廈最頂端。或許就如貞德所說的那樣,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
原本傷勢極重的貞德猛然坐起,用盡最后的力氣向著貝優妮塔開了一槍。嚇了一跳的貝優妮塔急速后退,緊接著,貞德就被淹沒在從天而降的金色雷霆之中。無盡的悔恨與痛苦在貝優妮塔心中交織,好不容易找回了記憶與同伴,卻在頃刻間就重新失去了。
在這之后,她就遇到了正在拼命攀爬樓梯的盧卡。收拾起心情的貝優妮塔就和盧卡一起,來到了伊莎貝爾大廈的最頂層,走過那條由光線鑄造的靈能之路,來到這個球形房間。
“媽咪!媽咪來了!”待在巴德爾懷中的瑟蕾莎大喊著轉過了頭,她朝著貝優妮塔伸出胖乎乎的雙手,用稚嫩的聲音大喊道,“媽咪!”。
“你終于來了…我親愛的瑟蕾莎。”巴德爾說,“親愛的…你為什么一副哭喪臉呢?孩時的你,笑容比陽光還要溫暖。”
“嗯?”小女孩一臉不解地看著巴德爾,但她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后,向著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緊接著,她打了一個可愛的哈欠,慢慢地沉睡了下去。
貝優妮塔看了眼剛剛從座椅上站起來的薩洛蒙。顯然,她是在用眼神質問秘法師,為什么小女孩會到了巴德爾手中。但薩洛蒙沒有回答,而是緊張地看著巴德爾懷中的瑟蕾莎。
貝優妮塔暫時放棄了向薩洛蒙詢問,法師隱修會的意圖她無法揣測,因此貝優妮塔換了個目標。她推了推眼鏡,看向了桌子后方的巴德爾。她問,“據我所知,你是最后一位流明賢者吧?”
“沒錯,我名叫巴德爾。”賢者說,“但你可以稱呼我為,神父(Father)。你失去了很多記憶,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五百年前了。要不是你失去了記憶,這場重聚將會更加激動人心。”
“那個女孩,到底是從哪里來的!”貝優妮塔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巴德爾抱著瑟蕾莎站了起來,他慢慢走向了放置在桌子旁的占星儀。他說,“我們流明賢者與你們安柏拉魔女,想來都是歷史的觀測者,都以各自的‘眼睛’來觀察世界。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宇宙,為了維持它的存在。但是五百年前,你被驅逐出了這個種族,即便你是世界之眼的左眼也是如此。”
巴德爾走向桌子上的裝飾盆栽,將還未開放的花枝折在手中,在魔法的作用下,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慢慢綻放。他將這枝纖細的花枝插在了瑟蕾莎濃密的頭發之間。他說,“此時此刻我們即將成功復活造物主朱比勒斯,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恢復你的記憶,并打開你的觀測者之眼。你純潔的眼睛必須體驗它所看不見的歷史。你的戰斗…你的掙扎…你在維格利德所體驗過的一切,都將成為你恢復記憶的助力,這一切都是為了左眼。”
“我受夠了你的哲學廢話了。”貝優妮塔不耐煩地舉起的手槍,對準了巴德爾,“我問你最后一遍。這個女孩是從哪里來的?”
“你的問題早已被答復了。”巴德爾輕笑著回答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覺醒‘左眼’啊。想要覺醒左眼,你就必須重新審視自己。”
“你可真是無藥可救了。”貝優妮塔的聲音里充滿了怒火,這是她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的最為激烈的情緒。
“啊…救贖。如此神秘的一個詞。”巴德爾如同舞臺劇演員一般說著自己的臺詞,“我用光明標記了通往救贖之路。不過,無論光明多么明亮,人心中的黑暗面卻依舊深沉。光明、黑暗、還有兩者之間的混沌…想要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就必須把這分離的三個世界融合在一起。為此舉行了五百年前的復活節,激起了人們內心的恐懼,引發魔女狩獵。即便他們都相信造物主朱比勒斯將會歸來,但左眼依舊遙遙無期。從那時開始,我就努力建造維格利德,現在,終于能收獲成果了。”
“沒錯,朱比勒斯將會復活,而我們將會成為世界之眼!”巴德爾的音調不斷抬高,但他懷中的瑟蕾莎卻不曾被吵醒,“一個新世界將會誕生!”
“我絕對無法將制造這場噩夢的元兇稱之為‘父親(Father)’!”貝優妮塔不屑地說道,她重新將情緒掩蓋在心中,再次展示出了平時輕佻的態度。
“不錯的演講,大個子。”看了半天戲的盧卡說道,“是不是做得有點太過火了,伊札威爾的大老板?救贖、光明,你把這個企業理念貫徹得有點太徹底了,不是嗎?”
薩洛蒙斜著眼看著這個家伙。果然,他沒有看錯人,這個人就是喜歡作死。
“但要是說的話,這都是些屁話!”盧卡說,“歷史上充滿了像你這樣進行種族屠殺的人物,或者應該說,臭名昭著的屠夫。”
巴德爾認出的盧卡的身份。事實上,身為普通人的盧卡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十分勇敢了,虎父無犬子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因為盧卡的父親就是巴德爾的員工,雖然他不贊同巴德爾的理念,但巴德爾根本不在乎盧卡的父親調查了些什么。
“但當不好的謠言開始傳播時,我就必須出手阻止。”賢者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為了感謝他找到了我失蹤已久的瑟蕾莎所藏的湖底,我實現了他最終的愿望,并接受了他的永久辭呈。”
“你這個混蛋!”盧卡大喊著沖了上去。但沒走幾步,他的四肢就被看不見的東西架了起來,就如同二十年前他父親所遭遇的那樣。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不過,為了表達我的尊敬。”巴德爾說,“我將允許你以你父親相同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