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年來,恩佐付給貝優妮塔的報酬都是寶石而不是現金。直到最近貝優妮塔才明白,她下意識收集寶石的舉動完全因為‘左眼’對于‘右眼’的吸引力。
事到如今,追求自己身世的魔女怎么可能忍受探求真相的渴望呢?
即便薩洛蒙百般囑咐,魔女還是認為這是他過于溫柔的啰嗦。雖然貝優妮塔很享受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但她有著自己的想法,若不是薩洛蒙已經提到了至尊法師,她甚至想自己將這件事解決掉。畢竟事關她的記憶,貝優妮塔認為這是她自己的事。
但現在,越來越多的推論都將結果指向了造物主朱比勒斯的復蘇,即便貝優妮塔再強大,她也不可能獨自解決掉那東西。不過魔女還是打算先去維格利德隱秘地探查一番,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她想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線索——有關她身世的線索。
去往維格利德首先要乘坐火車。這列火車是通往維格利德的專列,是屬于伊札威爾集團開發出的快速列車,若要搭乘上這輛車,就必須要有維格利德的通行證。這些東西貝優妮塔自然沒有,不過她還是通過進入煉獄界搭上了這列火車,也就是說,她逃票了。
這趟列車途經阿爾卑斯山脈的雪峰,而車上的乘客大多是去維格利德朝圣的拉格納教徒。車廂的裝飾極為豪華,地上鋪著淺綠色的羊毛地毯,地毯上有著深綠色與白色羊毛織成的圖案;座椅是木制扶手椅,厚實的藍色軟墊上繡著金色的太陽標志;就連行李架也都是黃銅制成的。
貝優妮塔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橙紅色的余暉染紅了黑色的巖石,白色的山頂反射明亮的光線,下方的陰影正在逐漸攀升,一口又一口地將最后的光芒吞吃殆盡。這間車廂里看似一個人也沒有,但實際上這全是因為魔女身處煉獄界,普通人在這個世界的投影只是一層虛幻透明的幻影而已。
她打算從煉獄界去往維格利德,只要不正面遇上持有“右眼”的巴德爾,是沒有人能夠發現她的存在的。好吧,或許普通人會覺得有什么東西從身旁經過,但這并不是大事。
過于漫長的旅途讓貝優妮塔昏昏欲睡,她做了個夢。在夢中,有個沙啞的男聲在向她說話,他說,“醒來吧,我的女兒。”
貝優妮塔發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空曠的房間當中,她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金色圓環,圓環上泛起金色的波紋,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那金色圓環之中。
“爸爸?”貝優妮塔發覺自己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句話。
“對,過來吧。”那個身影伸出了一只手,那身服裝讓貝優妮塔覺得極為眼熟。
緊接著,列車的一次輕微的顛簸讓她清醒了過來。魔女轉頭看向窗外,此時黑夜已然徹底徹底籠罩了大地,月光點亮沿途的雪峰,瑩白色的光線再次驅趕了陰影。貝優妮塔對夢境中的場景全無印象,她低著頭思索了一會——這或許這與她失去的記憶有關,只要找到線索,她自然會回想起來。
突然間,她聽見了一陣摩托車引擎的聲音,且這聲音越來越近,這聲音隔著玻璃窗傳進了魔女的耳朵里,再次將她的注意力轉向了窗外。
她看見一輛摩托車正以違反重力的方式行駛在陡峭的黑色巖壁上,摩托車與巖壁之間夾著一個亮紫色的術式,巖縫之間的濕滑積雪似乎無法對這輛摩托車造成影響,它仍然以極為平滑的方式急速行進著,甚至保持著與列車相對靜止的速度。
而駕駛著這輛摩托車的,則是一個穿著紅色緊身皮衣的白色短發女人,這個女人曾經在巴德爾的辦公室中出現過。當貝優妮塔往外看的時候,這個女人也在向車廂里看。魔女推了一下眼鏡——這個女人的術式與她常用的術式一模一樣,這讓貝優妮塔提起了興趣。
她覺得來到維格利德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
貞德一擰油門,摩托車再次加速,緊接著摩托車從巖壁上躍起,在空中翻了幾個身之后便落到了列車頂上。她并沒有按住剎車,而是迅速沖向了貝優妮塔所在車廂的車頂,并且從身后拿出兩把槍把上掛著白色孔雀翎的黑色手槍,向著目標車廂急速射擊。
紫色的魔力包裹著子彈,如同暴雨一般潑灑進了車廂里。貞德沒有絲毫顧及拉格納教徒的意思,她對于那些拉格納教徒的驚叫充耳不聞,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貝優妮塔。
而魔女的反應也極為迅捷,當她躲開一顆從她身邊劃過的子彈的時候,周遭的速度變得極為緩慢。這是魔女時間,魔女一族特有的魔法,可以提高受術者的感官,使自身能夠以超高速行動。這種魔法一般會恒定在魔女身上,當她們躲避攻擊時便會自動觸發。當然,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主動觸發,這要看施法者怎么想。
她雙手在座位上一撐,高跟鞋上的手槍瞬間擊發打碎玻璃。貝優妮塔從窗口跳了出去,她在空中轉了幾個身,便穩穩地跳到了車頂上,站在了貞德的對面。她并不打算廢話,而是直接將雙手伸到背后,舉起品紅色手槍對準了那個陌生的敵人。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呵。”摩托車底下的紫色術式再次亮起,引擎聲瞬間轟鳴,貝優妮塔直接開槍,但兩顆子彈都被貞德側身躲過。貞德駕駛著摩托車沖了上來,她猛地急剎,帶動車尾橫向撞擊,被貝優妮塔后跳躲過。緊接著,貞德又用力帶動摩托車轉身,再次用車身橫拍魔女,但還是被魔女接連閃過。
魔女突然躍起,跳向巖壁,寬大袖子如同在風中展翅的燕子一般。貝優妮塔腳下亮起了紫色的術式,這讓她能夠平穩地停留在巖壁上,而她的頭發與衣服也仿佛被另外一個方向的重力所吸引,沒有絲毫垂落的跡象。
“你好像擁有和我一樣的魔力。”貝優妮塔說,“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誰?”
貞德也駕駛著摩托車停留在了垂直的巖壁上。她輕笑了一聲,“看來長久的睡眠讓你的腦袋變得遲鈍了呢。”
“我認識你嗎?你好像認識我。”貝優妮塔的槍口一直指著貞德,滿月停留在她身后,給她的黑色皮衣上鋪滿了瑩白色的月光。
“我也許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
“你讓我越來越在意了啊。”
“你要是打敗我的話,我也許會告訴你哦。”貞德的說話方式幾乎與貝優妮塔完全相同,同樣地習慣在句末提高聲調,如同一把鉤子一般想要將對方的心鉤起。她駕駛著摩托車沖上山頂,貝優妮塔也緊隨其后,隨著魔女的跳躍,黑色的袖子如同張開的翅膀一般帶著她向前滑向。
貞德放棄了摩托車,她跳了起來迎接貝優妮塔。她的戰斗方式與貝優妮塔也完全相同,雙方的子彈在空中相互碰撞,摩擦,冒出火花。無論是什么招式,兩人的動作幾乎完全相同,雙方以極近距離擊發的子彈也都會被對方用同樣的方式閃過。
兩人一路跳著,跑向更高的山頂。貞德在前方奔跑,緊接著她突然轉身,高抬腿踢向貝優妮塔,鞋跟上的手槍也隨即射出子彈。但這樣的攻擊早在貝優妮塔的預料之內。兩人又進行了幾次不分伯仲的交手之后才分開,因為即便貝優妮塔失去了記憶,但戰斗的本能還存在,貞德的每一次進攻她都能找到應對方式。
“這個感覺真是久違了。”貞德將槍口指向兩旁,“怎么樣,有沒有想起些什么?”
“倒是沒有。”貝優妮塔用槍推了推眼鏡,她說,“我倒是有種感覺,那就是我曾經擊敗過你。”
“你可以試試,你這個遲鈍的家伙。”貞德舉起手槍,再次沖了上去。她修長有力的大腿回旋踢向貝優妮塔,但這卻是一個假動作,貞德的手槍揮向魔女的時候,不出意外地被擋了下來。
接下來兩人再次陷入了交手,但無論怎么攻擊,她們都無法攻擊到對方,拳腳總是被阻擋,飛速前進的子彈總是擦肩而過,只是貝優妮塔的手槍“精靈騎士”在遭受多次猛烈的撞擊之后開始遍布裂紋。但隨著她與貞德的交手,熟悉的場景讓她的記憶開始慢慢復蘇,仿佛她曾經和眼前的這個人也進行鍋這樣的戰斗一般。因為陷入回憶而動作慢了一拍的貝優妮塔很快就被貞德抓住了破綻。
“你的實力就是這種程度?”貞德的語氣輕佻,她和貝優妮塔正站在一根巨大石柱的側面,但卻沒有繼續進攻。
“誰知道呢?再多來幾次,你也許就能知道了。”貝優妮塔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將她對于那段記憶的渴望深深的遮掩了起來。
貞德輕笑著回答道,“用那種玩具,你能展示出什么。”
“我會的,因為我覺得你還沒玩夠。”貝優妮塔突然躍向了貞德,她再次開了一槍,但“精靈騎士”上鑲嵌著的圓形綠色寶石與圓形粉色寶石驟然碎裂,品紅色的手槍冒出濃煙與電流。
“真是愚蠢。”貞德跳向一邊,墜下石柱。她說,“你還沒準備好。”
“哼!”貝優妮塔看著貞德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手中品紅色的“精靈騎士”徹底損毀。在這片遍布著巨型石柱的古代遺跡上,只留下白色的積雪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