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半精靈雙手空空。
他沒有拔出那柄圣白聯盟伊格沃克,雙手自然垂落,緩步走入了這座歷史悠久的、森嚴的皇宮之中。
皇宮之中一片寂靜,鮮紅的地毯似是以血浸染而成,有著流動的質感。
他看向紅毯的兩側,那里本是群臣朝會時站立之所——奧圣艾瑪的大臣與將官從來都是自豪、乃至自傲的,更別說是有資格上朝面對尤瑞爾一世大帝的臣民。他們往往會穿的光鮮亮麗,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去趕赴每一次的朝會,臉上的神情亦是趾高氣揚。
而如今分列于紅毯兩側的…
黑色的霧氣包裹著一個個抽象的人體,朦朧之中無法看清它們究竟是怎樣的形體。但它們絕非能以正常的“人體”來形容的。或是面部、或是肢體,總有地方支離破碎著,衍變出猙獰的形象,就如同那將自己困在戰船上的老將,羅威爾·奧博安。
但這些猙獰的污穢衍化依然處于沉睡之中、亦或者說是孕育之中,尚構不成任何威脅。
這座皇宮之中,唯一能夠對西里爾造成威脅的,有且只有那高坐于王座上的那位尤瑞爾一世大帝。
當他的腳尖落在紅毯上的一刻,整個宮殿之中都似乎響起“嗡”的一聲,就像是機關被觸動了一樣。那些分列于紅毯兩側的黑霧不再扭動,它們一團一團地開始迅速地凝聚成型,構造出完整的軀體。
“停下。”
發聲的并不是西里爾,而來自于王座之上。
隨著這聲話音,那些污穢化形而成的怪物便都停止了動作,原本下一秒,它們就要飛撲向闖入這座宮殿的不速之客。
西里爾抬起頭。
那王座之上,此前假寐的帝王依然端坐著,只是那對沒有任何感情的黑色雙眸盯著闖入宮殿的年輕人,眸子中居然漏出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西里爾不由得一愣——他能夠感受到這位大帝已經完全被污穢浸透,按理來說他不應該保留任何的意識,也沒有可能露出這樣細致的神情才對。
但他分明讀出了后者眼中,那不知道是賞識,亦或是忌憚的情緒。
他變得更加警惕起來。沒有人會懷疑這位大帝本尊的實力,可不要以為他像是那死去的未來的奧圣艾瑪皇帝佩拉吉奧斯一樣羸弱,這位大帝自身的戰力絕對能夠排在奧圣艾瑪的前列。
如果說奧圣艾瑪有且僅有一位涉足白塔利安德爾的天災級,那么這個人,一定是尤瑞爾一世大帝。
而這樣完美的軀體,被污穢所吞噬后,暴虐的力量將令軀體的強度再次提升一個檔次,再加上污穢本身所帶有的力量…
假如他面對的還是一個沒有理智的污穢下的傀儡那還算好,但若是這個傀儡也重新擁有了明確的意志——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抬手出劍,大帝洪亮的聲音便回響在宮殿之中:
“遠方來客,膽識過人,賞——”
他話音剛落,離西里爾最近的兩團污穢化身便向著西里爾飛撲而去,左邊的那個有著裂口花一樣的大嘴,而右邊的那個整條手臂都是鋒銳的刀刃。
“這是…觸發尤瑞爾一世后的‘流程’?”
這怪異的一幕讓西里爾不由得揣測了起來,關鍵點在于,這樣的流程對他而言未免有些過于熟悉了——
輝耀之路。
是的,這樣詭異的流程對他而言,卻只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療愈者持續回復,爬過長階,進入皇宮踩上紅毯,觸發boss尤瑞爾一世大帝·污穢第一階段,每當身位最前的玩家向前進三個身位,便會觸動精英怪…”
他隨手碾爆那兩名沖上來的污穢化身,再一招手,圣白聯盟伊格沃克也已被他握在掌中。
劍上散發出的溫熱之意掀起一股暖流,將那彌漫在宮殿中的陰寒森冷逐漸驅散。西里爾只感覺手上的劍微微震顫,似乎它面對著那名尤瑞爾一世大帝,也在興奮著。
而同樣有所感應的并不只有這柄劍,同時還有他胸口的那串源初項鏈。
這串項鏈不斷地散發著熱度,雖然沒有任何的力量加持,但卻像是強心劑一樣,告訴西里爾,他并非獨自一人——
仿佛察覺到來自少年身上散發出的威脅,這名帝王突然站起身,雙手高舉而起。那分列于紅毯兩側的數十名污穢化身立刻都被激活,它們蠕動著向著西里爾狂奔而來,以各式各樣的姿態妄圖將這名侵入者撕碎。
可在圣白聯盟伊格沃克之前,這些“精英”實在是有些不夠看。甚至不需要西里爾多調動自身的魔力,綻放的劍光便將這群污穢盡皆吞沒。
只是瞬息的功夫,整個被污穢的宮殿都似乎被清理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紅毯初始之處的西里爾。
與紅毯盡頭、王座之上的尤瑞爾一世大帝。
“尤瑞爾一世大帝?亦或是利安德爾的污穢?我該怎么稱呼你?”
他手中提著劍,緩緩向前。站立的君王身形微微搖晃,而后抬起一只手,扶住了額頭、遮住了半邊面部,以低沉的聲音言道:
“遠來的異鄉者…”
然而這樣的聲音僅僅持續了片刻,尤瑞爾一世便猛地一仰頭,發出了凄厲的嚎叫聲。那對眼眸以肉眼可見地速度被血色充斥,緊接著兩道血線便自眼眶中爆射而出,將尤瑞爾一世的兩只眼睛都擠了出來!
“難道他還有身為人類的理智?”
西里爾心中正疑惑著,眼前忽然一花,那方才還站在王座前的高大身影,已經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沒有魔力波動,沒有捕捉到屬于他的任何氣息…利安德爾擁有白環以下最寬的權限,它所能調用的力量甚至要廣泛于我…”
“它會選擇什么樣的方式對我發起進攻?”
西里爾腦海中急速思索著,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閃耀的圣白聯盟伊格沃克向著腳下的地磚插去,魔力以他為中心點、向著四周激蕩爆發開來,恍若一朵光蓮一般綻放開。
整個宮殿都在劇烈地搖晃,地磚成片成片地碎裂開,每一根立柱都在搖晃,將任何一個可能供尤瑞爾一世隱藏身形的地方都覆蓋。
然而就是這樣的震動,卻沒有令尤瑞爾一世露出絲毫的破綻。它仿佛徹底地消失在了這片宮殿之中,根本不受西里爾的干擾。
“究竟藏在哪里,是想一擊就致我于死地嗎?”
西里爾自認為自己的攻勢已經將整個宮殿都覆蓋在內,圣白聯盟伊格沃克的力量對污穢的殺傷性是絕對的,畢竟這可是能夠在諾拉的污穢菲奧賽爾身上都留下一道重創的利器。
他不認為一個奪走了尤瑞爾一世大帝才不到一年的污穢,能夠抵抗得住這樣的魔力清洗。
那么尤瑞爾一世大帝,現在會在哪呢?
他眼睛一轉,忽然間察覺到了什么,猛地回頭看去,卻見后方那自己登上的臺階,不知何時已經和自己不處于一個平面,自己所站之處憑空高了許多。
而緊接著,整座宮殿都開始傾斜——
“他在宮殿的下面!他將整座皇宮都舉起來了!”
“來不及了!”
西里爾終于明悟過來,然而為時已晚,恐怖的魔力波動正在他長劍所插入之處的下方以驚人的速度蓄積著,沒等他來得及有所反應,一道粗黑的光柱便自他的正下方轟出!
“轟!!!!!”
單臂將整座皇宮都扛起的帝王傲然地放下了另外空閑的那條手臂,粗黑的光柱自宮殿的正中心轟出,直接擊穿了整個宮殿的底部,命中那個狂妄的入侵者,再貫穿了宮殿的頂部,將厚實黑霧組成的云層都轟出了一個巨洞!
他呆立了幾秒,而后隨手將整座宮殿都拋下,劇烈地震動之中,他的身形閃爍,重新出現在了宮殿之中。
此時,那座莊嚴而奢華的宮殿已經面目全非。
被光柱貫穿的屋頂不斷掉落著碎屑,此前少年引發的魔力波動也令一根根沉重的立柱搖搖欲墜。
兩個涉足利安德爾的天災級的短暫交手,便令這有著悠久歷史的宮殿幾乎徹底毀滅。
他望著空無一人的皇宮,身形僵硬,沉默地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屬于他的王座。
他身上的皮膚都在不斷地褶皺著,渾身都因為此前來自那名闖入者發散出的魔力氣息而抽痛——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慘勝,因為后者的凈化的力量險些將他體內所有的污穢力量都洗凈,只是差了那么一點而已。
只是那名年輕的闖入者不會知道,因為在自己的攻勢之下,他絕對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他重新坐在王座上,架起一條腿,手肘撐上扶手,用手掌拖住自己的面部。
“這是…我的國土。”
他下意識地喃喃著。
“是啊,這是你的國土。”
一個聲音響起在他的耳邊。
他突然怔住了。
那已經空無一物的眼眶之中再一次開始噴出血液,他的面部抽搐著,托著臉頰的手也變為捂住正臉,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
“這是你的國土,這是你的國土——”那個聲音不斷地重復著,忽強忽弱,但每一聲都充滿了感染力,深深地勸誘著他。
“這是我的國土,這是我的國土——”
他不斷地重復著,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洪亮。他猛地站起身,雙臂張開,以擁抱太陽的姿勢對著那缺了一塊的宮殿屋頂狂喊道:
“這是我的國土,這是我的國家,我是奧圣艾瑪的皇帝!”
“是啊。”
“這是你的國土,這是你的國家,你是奧圣艾瑪的皇帝。”
那個聲音忽然變得充滿憐憫,以憂患的聲音說道:
“那你看一看,你的國土,你的國家,臣服于你的一切…”
“現在,變成什么樣了呢?”
年輕的半精靈站在那個光柱轟出的缺口處,抬頭看著那突然陷入沉寂的皇帝,平靜地說道。
尤瑞爾一世之前發動的襲擊已經足夠突然了,威力當然也分毫不差,從廣義上而言,是足以抹去西里爾這樣一個天災級人類個體的存在的。
只可惜,西里爾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天災級人類個體。
他有著相當多的手段削減這道光柱的威力。印記:鏡之輝、印記:屏障、印記:渺渺之霧…
去年一年的經歷,令他手上的手段豐富到他都數不過來,哪怕隨便拎出兩三個印記,都能夠在這種時刻削減掉光柱的威力的大半。
但更過分的地方在于,就算西里爾硬吃了這一道光柱的打擊,他也不會受到多重的傷——
圣骸鎮衛的硬骨頭,再加上自然之心提供的恐怖的生命力,放在游戲里,這道光柱恐怕只能夠刮掉他二十分之一都不到的血條。
而經歷完這一切,西里爾隱去了自己的氣息。
目睹這位大帝重新登上他的王座,親耳聽見他的呢喃之聲。
他的理智…或許還未完全被污穢吞沒。
于是西里爾開口說道:
“那你看一看,你的國土,你的國家,臣服于你的一切…”
“現在,變成什么樣了呢?”
“變成什么樣了呢?”
“變成什么樣了呢?”
這個聲音在尤瑞爾一世大帝的腦海中反復回蕩著,他忽然再次開始低吼了起來,那是如同野獸被重創后的嘶吼聲。
“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的眼睛在哪里?!”
他狂叫著,而下方的少年打了一個響指,一對黑色的眼眸便重新在他的眼眶中出現。
當尤瑞爾一世大帝重新掌握了視力、看清眼前的事物的一刻,他呆住了。
破碎的宮殿,灰暗的圣城,被黑霧籠罩的一切…
“這,這是我的國土嗎?”他顫抖地發問道。
“是的,這是你的國土,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奧圣艾瑪。”
“現在,它毀滅了。”
“它…毀滅了。”尤瑞爾一世喃喃重復著,“是誰毀滅了它?”
“是誰毀滅了它,你還不清楚么?”少年以垂憐的目光看著他。
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而后,這位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帝王,自索拉戈王朝至今三百年唯一一位被稱為“大帝”的帝王。
他高高舉起了右手,緊接著插入了自己的胸口,挖出了他自己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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