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的大門隨著西格莉德俯身、手掌放于其上,而開始劇烈地震顫著,像是跳出水面的魚砸落在冰面上行一樣的砰砰之聲不斷炸響在門的里側,震得人心惶惶。
西里爾平靜地注視著面前這不斷震動的大門。
這將是他晉升天災級、接過自然之神權柄之后的第一戰。
他對自然之神權柄能夠發揮怎樣的力量,心里一點概念都沒有,倒不如說他迫切地需要這樣一場戰斗,來提升自己對自身力量水準的認知。
總不能到直面尼克爾主教和丹亞的污穢的時候,還清純的像是十八歲都沒有見過男性的女忍。
他雙手空空,自然而然地向下垂落。魔法平原內的魔力隨著他的主動溝通接觸而被其掌握,演化為他那龐大的自然權柄下的一部分。
于是當他抬起手時,身后那造型宏偉的殘垣碉樓上頃刻間爬滿了青色的藤蔓。這片藤蔓發了瘋一樣的向上狂暴生長著,轉瞬便構成了一道青色的穹頂,將他們所處的這一圈都籠罩在內。
西里爾的意識沉入希芬平原之中,他再一次站在利安德爾的高塔之上,身邊傳來高塔疑惑的詢問聲:
“你在尋找什么呢?”
“自然權柄下的戰斗的方式。”西里爾坦然道,“我未曾接觸過這種戰斗的模式,不太明白該如何運用這其中的力量。”
“很簡單。”高塔回答道,“看到那些屬于你的閃亮的星星了嗎?”
西里爾將目光投向星空,幾乎半邊的天空都予以他回應,大大小小的星紛紛閃爍著,像是等待臨幸的妃子。
“然后挑選一個你中意的,它會引導你去發揮你的力量的。”
西里爾目光掃過那片閃耀的星,最后落在了其中一道并不算明亮,但是卻予以他一定熟悉之感的星光上。
他微微閉目,再睜眼時,意識已經脫離了白塔利安德爾。
眼前的圓形大門中閃耀著明亮的光,齒輪轉動聲卡卡不斷,這扇圓形門的開啟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
西格莉德面露痛苦之色,她低吼一聲,身形倏然間又變成了那條大黑龍,接著空中甩動龍尾,粗壯的龍尾如鞭子一樣狠狠抽擊在了門上。那道開門的藍光隨之驟然消散,極其短暫的沉寂之后,黑霧如同火山爆發噴出的巖漿一樣激射而出——
提前撐起的綠色穹頂將這些黑霧盡皆攔住,但這些黑霧在觸及那些翠綠的葉片的一刻,便化為黏著的液態,像是像是一片片黑色的蠕蟲一樣,幾乎將穹頂的里側都鋪滿。沙沙沙的啃咬聲不斷傳來,綠色穹頂的厚度在以驚人的速度被啃噬削減著,這一幕令黑龍西格莉德毛骨悚然,她噴出一口龍息阻斷黑霧在神舟的蔓延,隨即吼道:
“亞德里恩!動手!”
而年輕的半精靈那對蒼綠色的眼眸中,于此刻亮起了如火一樣的金光。
“因沃特布魯特,森煌之境。”
他抬起手,隨著其輕聲念誦,萬千金光似乎從他的手掌中噴射而出,引得整個綠色穹頂都變得金光閃閃。
“陽光勐烈。”
“萬物顯形。”
他話音落,那綠色的穹頂在金光之中驟然開始燃燒。那些黏附于其上,正大口啃噬綠葉的黑霧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熊熊的火焰所吞噬。
它們不斷發出吱吱的慘叫聲,像是被毆打的老鼠。但眼眸被金光充斥的少年不會有任何的留手,他無情地微微昂首,看著這一團團被點燃的黑霧如流星雨般墜落的一幕。
這是他在自然的權柄下,找到的氣息最熟悉的一條路線;那顆星非常的渺小脆弱,像是才剛剛形成一樣——
它確實剛剛才成型不久,它屬于一條全新的道路,它的創造者才將它錄入白環的范疇沒多久,就化為這片金色的火焰,盛放在了絕望之中,點燃了新的希望。
這是尹蘭達爾的“路”。
大片大片的黑霧在森煌之境中被直接凈化。門中噴出的黑霧雖然氣勢磅礴,可在這樣金色的火雨中卻顯出了頹勢。西格莉德揮動雙翼,卷出的勁風裹住龍息,狂暴的火焰幾乎將整個門口都堵住。
“就這么簡單么?”
她望著下方被火焰所充斥的門,金色的龍目中顯露出幾分茫然——
她從末代龍皇因弗雷姆那里接收到的記憶中,黑霧雖然在初期被巨龍們擊退,但是這些污穢的化身每一團都非常棘手,甚至能夠單獨殺死一條巨龍,而這還僅僅只是未能成型的污穢。
它們擴散出的氣息令空氣污穢,令魔力衰竭,甚至連龍蛋都因此而失去生機。
可此時此刻,在這個年輕的自然之神的攻勢下,這些黑霧卻連點水花都未能翻起,像是一群在火爐中的蝗蟲一樣,被噴火器烘烤成渣渣…
是這個年輕人強得太過分了?還是魔法平原內的污穢也只是削弱版的?
她心里正迷茫著,龍目向下一瞥,卻看到翻涌的金色火浪與黑霧之中,隱隱有什么東西在蓄勢而出。而隨著她的目光落在其上,那團污穢之間驟然睜開一只碩大的眼睛,里面是無數的復眼,每一個復眼都有著獨立的童孔,這些童孔同時盯著她,將一股精神侵蝕直接注入到她的腦海之中。
西格莉德只感覺頭腦劇痛,險些失去飛行的能力,當場墜落入門內。可就在她身形下沉的剎那,一團樹冠托住了她的身體——
“亞德里恩?你什么時候到這里的?”
她驚異地看著站在這樹冠前端的少年,后者此時像是在張開大弓一樣,但他分明兩手空空。
沒有給予她任何回應,少年拉開弓弦的手已經松開了手指。
“錚!
驚人的離弦聲炸響在空間之中,那原先空無一物的雙手中真的有一團東西激射而出,轉瞬間便化為了一根明亮的青色箭失,筆直地扎入了下方黑霧里、那只圓睜的大眼之中——
“吼——嘶——呀——哈——!
隨著箭失沒入眼眸,那顆眼球中所有獨立的小眼都因為疼痛而翻白,它劇烈地抽搐著,發出胡亂的妄語,眼中不斷炸出血色的氣泡。
而在這片血色之中,一根根粗壯的樹藤逐漸抽出,它們強勢地侵占著眼球的內部,將每一顆小眼球都碾碎,而后化為新的樹根,延伸開去。
只是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這顆巨大的眼球再也承受不住其壓力,砰地一下炸了開去;而那棵自其中生長出的樹反而在黑霧中站穩根基,甚至開始以黑霧為土壤,更深一步地向下擴張著。
但眼球似乎便是黑霧的來源,隨著眼球的破碎,那些濃密的黑霧如樹倒猢猻散,紛紛化為澹薄的輕煙,飄散而去。
“這是…”西格莉德看著眼下的這一幕,心中略微有些茫然。
“那顆眼球是這里所有神明污穢的主導,成型的污穢、未成型的污穢,都聽從它的調遣。”
“龍域毀滅的那一戰,也是因為它的‘計策’,才誘使龍族深入門內。”
他看著那逐漸消散的黑霧,以及浮現在視網膜上,那澹澹的紅色字印:
“印記:陣之志:列軍之神賽托斯擁有極致的掌控力與統帥力,她可以令你獲得無雙的統帥能力。”
列軍之神賽托斯的污穢。
西里爾那里還有一桿賽托斯的戰旗的彷制品,來自阿納斯塔西亞·赫爾曼,在對奧圣艾瑪人的戰爭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使阿瑪西爾的弓箭手的進攻性更強了數倍。
“眼球代表著賽托斯的掌控欲望與能力,她監視著全局,妄圖將一切都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龍族敗在賽托斯的污穢的陰謀之下,只能說是時也命也。”
西里爾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隨著黑霧的消散,那扇門的下方也逐漸變得凝實,構成了堅固的大地。那扇圓形的門就像是一個擺設的門框一樣,只是單純地擺放在那里,在起不到任何“門”的作用。
樹冠化為紛紛的落葉,飄散在這片逐漸又被冰雪覆蓋的大地上。西格莉德從龍形恢復人身,站在那扇門的中間。
“就這么…解決了嗎?”
她看著腳下的泥土,感覺這一切都是那么的虛幻。
“巨龍的垂死掙扎消耗了大量的神的污穢,除了賽托斯的污穢之外,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完整的神的負面情緒在這里,都是未成形的離散體。”西里爾回答道,“它們已經做到了它們能做到的最好。”
西格莉德扭過頭去,那具因弗雷姆的龍骨在此前的戰斗中,已經墜入了門內,不知道是被黑霧所吞噬了,還是被西里爾燃起的金色火焰焚化了。
末代的龍皇最后的痕跡,也已被抹去了。
她望著那龍皇曾經趴臥過的位置,忽然咧開了嘴,露出了笑容。
“這片屬于龍域的魔法平原,要崩潰了。”她向西里爾說道,“我會打開通道,讓你出去。”
她說著,隨手在身邊一撕,便扯出一個空間裂隙的缺口。
西里爾看著她,與那扭動的空間之門,突然開口道:“那你呢?”
“我?”西格莉德與少年對視,“你不是早已有答桉了嗎?”
“我說要帶你來取那柄劍的最后一部分,當然要說到做到——你已經證明了你擁有握住那柄劍的資格,現在到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龍裔的角,人類英魂的骨,獸神的羽,精靈的永恒之石。”
她的聲音洪亮,每一聲都令得風雪震顫。
“你擁有了后三者,而剩下的龍裔的角…”
“這個世界上,這個文明紀元中,除了我,你又去哪里找龍裔的角呢?”
西里爾怔怔地看著她。
“你想說什么,因為我的離去而感到難過?”西格莉德嗤笑了起來,“沒那個必要,亞德里恩,你不要忘記一點。”
“我早就死了,死在數千數萬年前那個第四紀元,死在圣白王庭,死在該死的諾拉的污穢的手下,你已經替我、替整個熄靈軍團、替整個圣白王庭、諾隆加德、瑟坦里奧,還有精靈、獸人報了仇。”
“現在你還替巨龍完成了其宿命,我所有的愿景都已經實現了。”
“我的存在本就無法維持太久,艾迪安·德·沙努瓦他們的奉獻,也僅僅只能讓我多存留一段時間而已。”
“倒不如說以這樣的形式離去,才是最適合我的。”
她盯著西里爾,忽然后退兩步,身形再一次變成了那條巨大的黑龍。
而后她低下頭,令少年的額頭能夠貼在她的龍首前。
龍鱗的觸感是冰涼的,光滑的,每一片龍鱗都有著漂亮的光彩,哪怕它是黑色的。
“去吧。”
她低聲說著。
“走出這扇門,握住那柄劍。”
“然后一路走到最終的終末前吧。”
她說著,龍首向前輕輕一拱,一扇新的空間之門突然打開,將面前的少年直接推入了其中,而后空間之門直接閉合。
偌大的龍域的魔法平原中,僅剩下了西格莉德一人。
她在圓門中心靜靜臥了一會兒,隨后振動雙翼,在龍域的廢墟中低低地飛行著。她滑過龍族議會的殘骸,那里在過去擺放著一張大得夸張的石桌,巨龍會在上面以尾巴角力。
她又飛過兩座山峰之間的空洞,這里被命名為“龍寶寶賽道”,幼龍們在這里練習飛行技巧,彼此競速。
魔法平原復刻的龍域與她記憶里的完全一致,除了那些因為戰斗而破損的部分之外,其余的地方,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她緩緩地飛著,最后兜了一大圈,來到了龍域的最外圍。
那里的建筑不再像巨龍的建筑一樣龐大,是一座座看起來非常粗糙的、用石塊堆壘而成的人類的房子。
她變為人形,站在一座房子的門前,推門而入。
她閉著眼,熟練地穿過過道,推開最里的房門,拐彎,而后自然而然地躺了下去,正好躺在一張硬邦邦的木床上。
她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