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爾卸下那一身裝備,雖然這些裝備的重量對他的體魄而言如同無物,但此時的他卻覺得身上空空蕩蕩的,有一種怪異的虛無感。
有得必有失。
西里爾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力量提升的收獲更大,還是失去的更多。誠然個人能力提升到了當今文明紀元的頂尖。天災級——估計以奧圣艾瑪的底蘊,也頂多只有兩位天災級。
如果西里爾的敵人依然只有奧圣艾瑪,他的目標依然只是守護住拉羅謝爾,令這美麗的國家能夠從既定的歷史軌道上脫離,那天災級的他已經有了向奧圣艾瑪人主動叫板的資格。
畢竟他的“天災級”,可是繼承了自然之神的權柄的。自然之心加上自然之神的權柄,就算他隨便找塊地躺下睡覺,讓奧圣艾瑪人那些貓貓狗狗對著他打上個三天三夜,他估計血皮都不會動一動——
如果這是游戲里,那西里爾已然是大boss等級,血條又粗又厚,估計得以兆來計算。
可現在他的敵人已經不再是奧圣艾瑪了,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污穢。
雖然這一次贏下了諾拉的污穢,擊潰了菲賽博爾;雖然菲賽博爾或許已經是過往許多個毀掉人類文明紀元的“終末”的領軍者,可真正論起這一次的戰斗,他似乎并沒有做出多大的貢獻——
吸引菲賽博爾的注意力的是樹之心尹蘭達爾和荷美爾之城,由他完成的,僅僅只有將那顆種子投入菲賽博爾的體內而已。如果沒有尹蘭達爾留在他腦海中的聲音,他甚至連這一步都完成不了。
而彼時已然擁有天災級力量的尹蘭達爾和荷美爾之城,在面對菲賽博爾、面對諾拉的污穢的時候,卻只能以“不堪一擊”來形容。
文明紀元的更替下,力量的上限也在衰退著。神明的污穢的力量雖然也有衰減,但生靈力量衰減的速度,卻要遠遠超過那些污穢的衰減。
生靈在神明污穢的面前,幾乎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為了戰勝菲賽博爾,尹蘭達爾犧牲了,荷美爾之城墜落了,他的裝備也損毀了。而擊敗菲賽博爾卻離終點漫漫無期,因為攔在終末的盡頭的,分明是整個世界力量體系建立者,源初之神丹亞的負面。
光是想到這些事情,西里爾心里就一陣陣地沉重,根本無法輕松起來。
他慢慢地走在林蔭道中,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短短修整片刻后,他已經梳理清了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情。
他微微閉眼,意識與身處的森林相連接,方圓百里內的一切都一覽無余。他很快便找到了在這片茂盛的森林中格格不入的一塊區域——那里一棵樹都沒有,被黑煙籠罩著,有將近一座山的范圍那么大。
荷美爾之城的墜落之地。
他心念一動,按著在風之域中使用“異次元之門”的方式將其催動,身形頃刻間便出現在了那片黑煙的上方。
這一法術的本質是在自己所能掌控的領域中移動,而現如今的他已經是自然的主人,當然能夠輕松地達成遠距離瞬間移動。
黑煙被他卷起的風驅散,下方正是那座荷美爾之城的殘骸。其慘樣讓西里爾第一時間甚至無法將其與飛在天空中的那座城相聯系起來——它大半的部分都深深砸入了土里,留在地表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寬厚的城墻只剩下了斷壁殘垣,城內的建筑則幾乎被毀滅的干干凈凈。
他緩緩降低高度,落在那斷裂的城墻上。這斷裂的痕跡并非是被暴力轟擊留下的,而是憑空地多出了一個缺口。
這便是菲賽博爾那恐怖的吸力所造就的結果,也是這座城為什么會變得如此凄慘的直接原因。
這樣的荷美爾之城內,真的還有可能存在活著的人么?
他緩緩走在荷美爾之城剩余留在地表的部分上,這些破損的地磚露出其中所深藏的藍色熒線,靜靜地閃耀著神秘而美麗的光澤。
西里爾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頓時想起自己在穿越到這個世界前,身處的那個精靈地宮的石板,所用的手法和這荷美爾之城的城磚一模一樣。
這是一種極其高級的、將魔力符文直接鐫刻在建材中的方式;現如今的西利基參考盧雷亞文明的方式,建成的新盧雷亞也是以這一手法建造的。
這也是這座巨大的城池能夠長久地飛行在空中的原因,它自身的每一部分都等于一件飛行魔力道具,組合在一起后自然而然能夠飛行,而不用顧慮在破損之前會墜落。
荷美爾之城,不知究竟經歷了幾個文明紀元的、生靈的偉大造物,這是自第四紀元,大地上的生靈將力量匯聚統合成“諾隆加德”對抗終末后的又一次偉大的力量聯合的嘗試。
雖然這座城并未能將某一個文明紀元從污穢的統治中拯救出來,但它卻無疑是一次生靈的偉大的嘗試。
只可惜,它最終還是墜落在了菲賽博爾的手下。
西里爾在城內走了兩圈,又動用大地的力量,將其砸入土中的部分緩緩抬起,依然沒能找到生靈存在的痕跡。
他們都死在了菲賽博爾的吞噬之中?
就在西里爾這么想著的時候,身邊的空間突然傳來一陣魔力的漣漪。他下意識一揮手,將那片空間劃開,兩道身影便從那劃開的空間里滾了出來。
“嘶…疼疼疼疼…”
一個聽起來頗為有磁性的中年男性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穿著一件破爛的長袍,手臂、胸口、大腿、都漏了出來,棕色的頭發被燒掉了一半,看起來無比狼狽。
他看到站在他們面前的少年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開口焦急道:“精靈,快點離開這里,菲賽博爾的力量即將爆發,黑森林…嗯?”
“黑森林呢?”
“那密密麻麻的黑森林呢?”
他邊跳邊叫著,確認了四周只剩下大片茂盛的樹林后,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而另外一道身影此時才虛弱而艱難地站起身,那亦是一名中年人,身上衣裝破碎不堪,露出其下金屬光澤的身軀。
他的胸口有一個大洞,空蕩蕩的,缺口處的身體亮著如同外面城磚內的熒光一樣的藍色,看起來魔幻而神秘。
不過他才剛站起身,第一道身影就已經回過頭,用力地揪住了他的面頰:“耶可夫,我們現在還在這個文明紀元么?你確認一下,我們是不是經歷了一次時間的折疊?”
“時間的折疊?你研究學術研究瘋了吧…”那個看起來身軀完全由金屬構成的男人發出沙啞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陣地咳嗽:
“損傷太嚴重了,在十分三十秒之內,我的靈魂便將隨著這具身軀的動力缺失而消散…”
“耶可夫,你在說什么?”棕發的中年男人驚異道,“我們還有庫存的材料能夠幫你修補。”
“斯摩來特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夠再幫我修補身軀了。”被叫做耶可夫的人又是一陣咳嗽,而西里爾聽著他們的對話,終于忍不住了,直接開口打斷道:
“兩位荷美爾之城的…住民?”
“你可以稱我為領導者,耶可夫。”耶可夫向著西里爾遞出手,輕輕握了一下,隨即垂落手臂,緩緩道,“能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嗎?菲賽博爾…”
“諾拉的污穢已經被清除了。菲賽博爾也已經被摧毀了。”西里爾沒有任何隱瞞,“你們看到的是被重新激發的永恒之樹帶來的森林復蘇。”
“諾拉的污穢…已經被清除了嗎?”耶可夫的眼睛亮了一亮,不住喃喃道:“這樣…至少荷美爾之城的墜落并非是徒勞的,那個人做到了…咦?”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看向西里爾,眼中又是一陣光芒閃爍,接著結結巴巴開口道:
“你,該不會是你,完成了清除諾拉污穢的任務?”
西里爾點了點頭。
“精靈…好年輕的精靈…”耶夫可說著,脆弱的身軀搖晃了幾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想放聲大笑,但仰起頭卻發不出什么聲音,只能象征性地哈了幾口氣。
對于西里爾而言,荷美爾之城上還有幸存者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這意味著荷美爾之城還有重新升空的可能。
“荷美爾之城還能夠修復嗎?”他看著倒下的耶可夫問道,同時試著以自然之力為他施加治愈,但金屬的軀體顯然不在“自然”的定義之中,后者的身軀沒有任何修補的跡象。
“我來回答吧。”另一邊的棕發中年男子冷靜地開口道,“很遺憾,經過數個文明紀元的旅行,荷美爾之城的材料已經消耗殆盡,沒有再修復、重新升空的可能。并且城中的幸存者,也僅僅只剩下我們兩個。”
“這是一種私密的空間隱匿手段,風險極大,當菲賽博爾的吞噬降臨之時,耶可夫將離他最近的我抓到了身邊,一起拉進了這片隱匿空間中,而其他人…”
他說著,眼中流露出幾分失落,“很遺憾,他們已經徹底消隕了。”
“節哀。”西里爾低頭默念著。
而中年人看著西里爾,臉上的失落之色很快一掃而空:“沒有什么好悲哀的,登上荷美爾之城之人,早就該隨著時間的流逝化為塵灰了,你以為我們都還是活生生的生靈,實際上都只是一個個靈魂寄放的身軀。死亡對我們而言本就已是一種解脫,更何況你還成功殲滅了菲賽博爾,整個荷美爾之城都已死而無憾。”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西里爾有些聽不明白。
“你不會認為真的有手段能夠令人長生不老,經歷文明的更替都還能長久地活著吧?”中年人微笑著,“在登上荷美爾之城的一刻,我們的靈魂就已經和這座城綁定,肉體只是靈魂的表現形式。”
“如果以一種悲壯點的方法來說…那就是我們在以自我囚禁的方式,尋求著文明解放的契機吧。”
他發出輕輕的嘆息聲:“沒想到終結菲賽博爾的人居然誕生在我們的紀元,真是讓人感到自豪啊。”
“誕生在我們的紀元…等一等,閣下,莫非你是…”
西里爾看著棕發的中年男人,開始莫名地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他那雙眸子是漂亮而清澈的藍色,棕色的發色也非常眼熟。
“沒錯,我是這個文明紀元登上荷美爾之城的人,我來自拉羅謝爾,精靈,如果你有機會的話可以去一趟拉羅謝爾,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城市,我至今還記得索爾科南的王城的壯闊…”
“停一停,閣下,請先停一停——”西里爾面露尷尬之色:“首先我不是精靈,我是半精靈,來自拉羅謝爾,現在任職阿瑪西爾侯爵…然后我想問一下。”
“敢問閣下的姓氏是?”
“侯爵?這么年輕的侯爵?阿瑪西爾侯爵?阿瑪西爾不是奧康納公爵的領地嗎?怎么可能變成一個半精靈的領地…說起來如果你是半精靈的話,你也未免年輕的過分了吧?有二十歲嗎?”中年男人赫然是一個話癆,一開口便滔滔不絕。
“凱爾森究竟在想些什么…以及我的姓氏,克里斯蒂安。”中年男人眨了眨眼睛,“文森·克里斯蒂安,這是我的名字。如果你去索爾科南圖書館,應該還能看到我的名字被寫在歷任管理員名錄上…唉,你怎么了,喂?”
文森·克里斯蒂安看著面前的少年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面露驚慌之色,下意識地以為是這個年輕人受到了污穢的反噬——假如諾拉的污穢的力量在其體內重生,那等于說是前功盡棄。
所幸的是年輕人迅速穩住了身形。西里爾扶著額頭,擺了擺手,緩了片刻后才說出下一句話:
“那么請問…閣下認不認識一位,名叫米亞·克里斯蒂安的…”
“啊,那是我的女兒,怎么,你們認識?”
西里爾感覺自己要昏過去了。
請:m.yq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