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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記住這一劍

  “三百三十金特里一次,三百三十金特里兩次,三百三十金特里三次,成…”

  狐娘的競價正要結束,整個地下拍賣會場的最后方驟然間亮起一團明亮刺眼的強光,剎那間充斥了主持者的雙目,讓他一時語塞。

  “砰!”

  炸碎聲緊隨著強光響起,正中央的貴賓室落地窗化為紛紛的碎片,每一片都被濃郁的雷光包裹著,飛濺而出與物體相碰撞之際,隨即爆發出強烈的電流,剎那間半個拍賣場都被電弧包裹。

  主持人張了張嘴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立刻喊來一名衛兵:

  “快把狐娘撤下去,通知商會撤走貨物,快…”

  可他話音未落,就見那名衛兵的身軀忽然一軟,接著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一柄漆黑的長劍憑空浮現在原先衛兵的咽喉處,劍鋒之上,一道紅色的血線正向著劍尖流動,匯聚為一滴發黑的血滴,滴落在地。

  持劍的是一名劍士,面甲和輕鎧遮擋著他的臉與身形,但主持人莫名覺得,眼前這名襲擊者一定年輕的要命。他眉頭緊皺,抬手間,一柄銀亮的短弩已經自長袍下拔出,對準了面前的襲擊者。

  機擴聲隨著他手指輕觸而響起,尖銳的弩箭激射而出。他的這一套動作快的嚇人,實際呈現在那位襲擊者眼中的,只有一道倏然閃爍的銀光――

  “去死!”

  “叮!”

  主持者本已將手中短弩擲下,正打算轉身逃向出口。可余光中,那本應貫穿劍士眉心的銀光彈射而起,在吞沒他狠話的金屬碰撞聲中,向上直飛而去,沒入高懸的方亮之中――

  “這,你,什么?!”他駭然地望向來襲者,卻見對方的左手上不知何時揚起了一面并不好看的盾牌,但這卻是抵擋住那根致命箭矢的始作俑者。

  而此刻,這面盾牌正迅疾地拍向他的面部――

  他被盾牌拍了個正著,頭暈目眩地險些沒法站穩,而腹部隨即感受到一股巨力襲來,那名劍士已經撲上前,膝蓋重重磕在了他的小腹上。

  主持者疼得彎腰跪倒在地,而此時劍士終于給予了最后的攻擊――他驀地感覺后腦勺被什么東西一拍,隨即失去了意識。

  西里爾一腳將被他以劍柄打昏的主持者踹下臺。臺下的觀眾席已經亂成一片,來自蘇格爾溫克勒的法術足以讓整個場館都陷入恐慌。

  這些參與這場拍賣會的人或許內心本就不踏實,身處高位者更是有著各自的擔心。這反而給西里爾提供了便利――審訊他們是殿下在朝會上要做的事情,而他的任務,是解救這些被視作奴隸的半獸人。

  越是混亂的環境,越是方便他行動。

  他隨手一劍將鐵籠的門鎖劈開,將鐵籠門打開。三名瑟瑟發抖的狐娘相擁在一起,看到持劍的他下意識后退。

  “我是來救你們的。”西里爾盡可能和緩地說道,但三名半狐人眼中的恐慌卻是藏也藏不住,她們越發瑟縮地向著牢籠里躲去,仿佛西里爾才是洪水猛獸一般。

  西里爾輕嘆一口氣,長期經受肉體鞭笞與精神催眠,對這些半獸人的影響是不可逆的,此時的她們幾乎完全失去了意識,只會盲目地在畏懼中聽從訓斥者的命令。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同時輕輕吟唱,喚起一陣復蘇之風。

  當這張俊逸的精靈面容展現在狐娘們眼前時,她們忽然停止了后退。在和煦的風的包裹下,她們臉上的恐慌也逐漸消失,最后居然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將姣好的軀體展現在西里爾的面前。

  但她們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一種對陌生人的坦誠,甚至張開雙臂,一副要擁抱西里爾的樣子。

  西里爾后退一步,讓開了她們的懷抱,嘴上和緩地說道:

  “清醒過來了嗎?朝那邊,光芒最刺眼的地方走,你們會平安無事的,快去吧。”

  三名狐娘的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迷茫――精靈代表著自然,復蘇之風又能夠緩解精神的疲憊,讓她們短暫地得以恢復正常,而獸類的本性又讓她們能夠適時地辨認誰是友軍,誰是敵人。

  她們感激地向西里爾頷首,隨即彎著腰,互相牽著手,小跑著逃出鐵籠。經過西里爾身邊的時候,她們又齊齊躬身,再次致謝。

  西里爾已經移開視線,尋找著運輸半獸人的通道。但余光間,他陡然瞥見自那躬身的狐娘身后,那搖晃著的毛茸茸的尾巴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探出――

  “風!”

  豐富的經驗讓他第一時間低吼,同時抬起手中尚未收起的無名之盾,轉變為了防御的姿態。呼嘯的風從他身后卷起,向著三名狐娘急吹而去,但并沒有他預想中的毒箭射出,什么都沒有發生。

  “錯覺嗎?”

  西里爾并未放松警惕,他只是稍稍將盾牌降下去了一些,同時操控著風在身邊流動一周,找尋著異樣。

  三名狐娘錯愕地抬首,渾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為什么要用風吹自己…

  “沒事,你們去吧。”

  為首的半狐人少女再一次向著西里爾低頭道謝,她似乎希望將最璀璨的笑容留給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抬起頭時努力地笑著。西里爾正要擺手示意她趕緊離開,可抬起的手卻僵在了空中――

  剛才還唇紅齒白的半狐人少女,此刻那張白皙的面龐,已經完全化為了一片紫黑色,她脖頸處的血管正在隆起著,像是里面有一只粗壯的蟲子在蠕動,隨后在少女突然錯愕了一下的神情中,砰地炸開!

  紫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灑落在她赤裸的、高聳的胸脯上,灑落在她身邊另外兩名狐娘的身上,也落在西里爾的盾牌上。

  她的眼珠突出著,漆黑的面龐已經看不出任何一絲屬于狐貍的嫵媚。柔軟的身軀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高臺的木板地上。

  “姐姐,姐姐!”兩名半狐人少女無意識地伸手揩過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直到那名狐娘倒下之際,才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她們尖叫了起來,發了瘋似的沖上去抱住倒下的狐娘,可卻不知道自己的臉也已一片紫黑――

  “嗤!”

  紫黑色的血液再次自少女美麗的脖頸處激射而出,落在半精靈少年的盾面上,也落在她們美麗的胴體上。

  她們都死了。

  五秒前還好端端站在西里爾身前的半狐人少女們,五秒后已經失去了她們的生命。

  而西里爾,甚至沒來得及再吹起一股復蘇之風――

  劍柄在這一剎那被他緊緊握在掌中,在第一名半狐人少女倒下之際,他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

  是毒。

  自尾巴中探出的是游蕩者常用的施毒道具“吹管”,她們在呼吸間吸入了毒粉,于是立刻毒發身亡…

  事實上他的警覺與初步的應對措施完全正確――第一股風本應將自吹管中吹出的毒粉卷向她們的身后。

  但問題出在了第二步,他順勢以這股風清查了四周,將吹遠的毒粉又卷了回來,這才讓三名狐娘吸入了毒粉,隨即便毒發身亡。

  至于他自己為什么沒事――如果這樣的毒能夠對“圣骸之軀”有效,那圣骸之軀也未免太沒有排面了。

  沒想到穿越以來,自己居然能夠在一名游蕩者面前栽跟頭――

  瑟坦里奧之眼與靈魂燃寂同時開啟,令他這一刻在憤怒之中保持著極度的冷靜,他甚至隱隱約約有一種放聲大笑的沖動。

  他輕輕抬手,風立刻隨之而舞動,恍若一道龍卷一般,將整個高臺都困入了其中。

  隨后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我給你三秒鐘時間,自己出來。”

  “三。”

  “二。”

  “一。”

  臺下亂糟糟一片,狂風肆虐在舞臺的周遭,哪怕是職業級,除非能夠直接跨越空間,否則休想在這樣的環境里無聲地出入。

  而臺上卻是一片寂靜,沒有人從陰影中走出,回應他的聲音。

  西里爾睜開了眼,蒼綠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像是藏著深淵。

  而后他松開了左手,任由盾牌砸落在地,右手中長劍豎起于胸口。

  這一刻,高臺周圍肆虐的風忽然間停止了,一切都安靜到了極點。

  “記住這一劍。”他緩緩開口,聲音變得悠長而鬼魅,仿佛是深淵中傳來的回響。

  他將長劍平平向前遞出,眼前的空氣肉眼可見地顫抖著,就像是平靜的水面被風吹起了波紋。而劍所指向之處,一道飛奔的瘦削身影突然顯現出來,正驚恐地朝著遠離他的方向而去。

  那道身影的雙腿已經在竭力地邁動了,可卻無法向前前進哪怕一分一毫。顫動的空氣緩緩地傳遞向那道身影,在觸及身影的一刻,卻見那道身影忽然隨著空氣顫動的頻率劇烈地扭動了起來――

  他的皮,他的肉,他的骨與血,都隨著這份頻率而震動著,他慘叫的聲音也被扭曲,在一陣高亢的凄慘嚎聲之中,那道身影突然炸碎開來,點點滴滴的血肉飛濺著,砸落在高臺的四處。

  停滯的風重又開始流動,而高臺之上,只剩下年輕騎士垂下長劍,望著那三具少女的尸軀,低沉道出的下半句:

  “它的名字,叫做晚安。”

  昏暗的甬道中,披著全身鎧的衛兵正推送著高大的鐵籠狂奔,一個個鐵籠相距十米,連成一條長線,罩著鐵籠的布下不斷傳來少年少女嗚咽的哭聲,回應他們的是衛兵暴躁的怒罵聲:

  “閉嘴,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別他娘的哭了,一幫畜牲!”

  污穢的話語被鐵籠與地面的摩擦聲吞沒,他們急躁地跑著,將鐵籠送向緊急的隱藏地點。

  “快點跑,他娘的快一點,你們這群廢物,推個鐵籠都推不動嗎!”

  凱希馬斯不斷地揮舞鞭子,驅趕著這群衛兵。他焦急地望著自己逃出來的方向,那個通往拍賣會場的口子――此刻已經被他們堵上了。

  他本不應該如此驚慌,這一次拍賣會的護衛中有三名職業級的存在,其中兩名正在隱藏地點守護,而剩下一名則留在會場,解決那突然的襲擊者。

  他并不擔心那名被留下的職業級的實力,“毒梟”杰拉爾德,精通毒殺的職業級游蕩者,以恐怖的奇襲能力與絕對的隱藏能力著稱。

  解決掉入侵者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凱希馬斯無比清楚,這一次的拍賣會并非那么隱蔽――他們已經有多個據點遭受了襲擊,而目前主管朝政的長公主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又是一個堅定的反奴隸者…

  他們早已在被暗中調查,再加上南方運奴航線出了問題,原先一個月一次的拍賣會已經變為三個月一次了…

  可鬼知道為什么拍賣會遭遇的襲擊居然是從貴賓室開始――那些“客人”死了就死了算了,但這批貨可都是千辛萬苦才運到索爾科南的,絕對不能出事!

  如果這是那名長公主謀劃的,那現在拍賣場的外面豈不是已經被王室禁衛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越想越是慌張,揮舞鞭子的頻率都加快了一倍,累得他氣喘吁吁。

  “別停,都別停下來!”他大吼著,昏暗的甬道中他也看不清衛兵們的進度,隱約間看到最后一個鐵籠忽然停止了前進,周圍的衛兵都停了下來。

  “你們,快點快點,不要停!他娘的,老子都白養你們了!”

  他大步走上前,正要抽打最近的衛兵,忽然感覺一股陰寒的風自腦后吹過,讓他整個人都一哆嗦。

  “該死,什么玩意兒!”凱希馬斯怒罵著,他再要揮動長鞭時,卻發現自己要抽打的對象,消失不見了――

  不單單是那一名衛兵,這鐵籠周圍的幾名衛兵,都不見了蹤影。

  前一個鐵籠已經離他有一定距離,聲音幾乎聽不清了,周圍只剩下車內奴隸輕微的哭泣聲。

  “人呢?人呢!喂!”

  凱希馬斯瞪著雙眼,劇烈地喘著氣,在昏暗中辨別著周圍,提著鞭子的手也劇烈地顫抖著。

  “要不,逃吧?這籠奴隸干脆不要了,應該只是一些長耳兔人…”

  這個念頭產生的一剎那,他的心中立刻被退意充斥。他打定主意,正要向著前面的運奴鐵籠逃去,腳下卻踢到了什么圓滾滾的東西,讓他摔倒在地。

  他感覺自己摔在了冰涼的鐵板上,連忙胡亂地撐著站起,在那一瞬間,他看清了自己究竟摔在了什么上面――

  那是剛剛還在車旁的衛兵,而他的那一腳,踢到的是另一名衛兵的頭。

  “啊!!”

  凱希馬斯慘叫了起來,正要不顧一切的逃跑,一抹冰涼卻貼在了他的喉前。

  魔法燈的燈光亮了起來,他看清了貼在自己頸前的劍刃,也看清了持劍之人。

  那是一名年輕的過分的精靈,尖長的耳朵有著清晰的辨識度。其俊朗的外表讓他第一時間產生一種,將這樣的容貌囚禁在他的籠子里,將其作為奴隸被售賣的沖動。

  隨后,凱希馬斯的目光對上了那名精靈的雙眼。

  蒼綠色的眼眸,卻仿佛無盡的深淵,一瞬間便將他的意識都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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