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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克里斯汀會怎么做

  這是長日陰天雪天交加間,難得一見的晴朗月夜。

  銀刃騎士團臨時搭設的營地簡陋卻條理有序。

  木柵欄構成外圍的防線,戰馬都被拴在騎士們自己的帳篷旁邊。西里爾跟著銀刃騎士們走入營地之時,扈從們已經在生火做飯,就像是銀刃騎士們之前并不是前去搏殺,而是出去閑逛一樣。

  顯然他們的腦海中,就不存在自己的主人會落敗一事。

  這些扈從們的年齡普遍不大,最小的甚至感覺比西里爾還要小上兩歲。沒長開的身體賣力地在營地里跑動著,抱著比人還高的一堆衣物,還險些撞到西里爾。

  “走路小心點,漢特。”

  沃倫姆德扶住跌跌撞撞的冒失扈從,替他把掉下來的衣物重新疊上去,“交給休伯特就行了,然后快來喝熱湯。”

  “這位是…”被叫做漢特的小家伙瞪著黑亮的雙眼,好奇地瞅著看起來沒比他大多少、卻走在一眾騎士大人的前面的少年——尤其是奧蒂列特大人那一臉想笑又不能笑,斯洛文尼爾大人吃了屎一樣的臭臉,讓他更加好奇了。

  “小孩子別多嘴,干活去。”斯洛文尼爾臭著臉,一旁的奧蒂列特已經開始抬杠:“這位呀,是我們的代理騎士團長,對,斯洛文尼爾大人只是代理代理團長哦。”

  “奧蒂列特,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不過小漢特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歡歡喜喜地抱著手里一大疊衣物就跑了開去,估計沒多久整個營地的扈從們都該知道,他們終于迎來了正牌的“代理團長”。

  “他們一直這樣嗎?”西里爾看了眼還在拌嘴的斯洛文尼爾和奧蒂列特,向沃倫姆德問道。

  “差不多吧,從入團開始就這樣。奧蒂列特是克里斯汀家旁支出來的,算是團長大人的表妹。斯洛文尼爾家…你應該聽說過,斯洛文尼爾公爵是第三軍團的軍團長,結果兒子卻跟著克里斯汀團長跑了,奧蒂列特就經常拿這一點取笑他。”

  西里爾早已在索爾科南聽過簡·克里斯汀當年的壯舉,拐跑了一大片貴族子弟的行為讓索爾科南一大半家族對其咬牙切齒。此時聽來還是忍不住莞爾。

  他也不是沒有構想過見到銀刃騎士們會是怎樣的一個情景,但構想中無論哪種情況,銀刃騎士們對他應該都是抱有一種敵意的。他本身在騎士團里和這些扈從幾乎沒有區別,履歷幾乎為零,只是僥幸跟隨了團長一陣子——而且還是在如許多同僚犧牲的情況下,卻獲得了團長指定的代理團長之名。

  這種情況,光是想想西里爾就覺得自己得手酸——怕不是要一個一個騎士單挑過去,說不定就會發展成他一個單挑銀刃騎士五十個,那樣他就算風騎士靈騎士全出都不夠用。

  可沒想到銀刃騎士們的態度居然異常的和善,就算是最惡意的前代理代理團長斯洛文尼爾,也不過是帶著些別扭的情緒罷了。

  這反而讓西里爾覺得有點“無聊”了。

  雖說“收編”的過程輕松是一件好事,但要真這么兵不血刃地將其拿下…且不說他對這些騎士們的內心放不放心,就算是對那不知道所在簡·克里斯汀,他心里都有些過意不去。

  更何況,他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如果現在他開誠布公地要和這些騎士們談一談代理團長這事兒,那恐怕迎接他的就是騎士劍的劍刃了。

  營地的中央傳來陣陣的香氣,扈從當中手藝好的人正在熬湯,并將用面皮包裹餡料的玩意兒倒入水中煮熟,分發給眾人。這是一種阿德萊海附近名叫“胡恩吞”的主食,據說得名于阿德萊海中一種名為“胡恩”、喜歡大口吞食魚群的巨型海獸。

  西里爾也領到了一份。他看著騎士們三三兩兩地散開,奧蒂列特和斯洛文尼爾雖然之前一直在拌嘴,但此刻卻默契地走到了一邊,只剩下沃倫姆德一個人坐在他的戰馬旁邊,身邊沒有其他人在。

  “介意一起嗎?”西里爾走上前去。

  “請便吧。”沃倫姆德說著,將手心里放著的“胡恩吞”吹涼,接著喂到了自己的戰馬的嘴里。

  西里爾看著那馬舌一卷,將食物卷入口中的同時不忘在沃倫姆德手心舔舐一下。沃倫姆德又喂了兩個給自己的戰馬,這才開始享用自己的晚飯。

  “你們…都是這樣過的嗎?”西里爾忍不住問道,雖然說騎士和戰馬關系好很正常,但這樣喂馬也未免太過…

  “你是說我和灰喉?”沃倫姆德抬起頭,“我讓漢特給我特別做的,胡蘿卜餡的,它很喜歡吃。至于這樣的生活…有我一口就有它一口,從好幾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沃倫姆德伸手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看著自己的戰馬灰喉向著帳篷方向跑去,這才回過頭看向西里爾:

  “你呢,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你的身份總不會是編出來的吧?克里斯汀團長指定的代理團長,西利基的伯爵?”沃倫姆德喝著熱乎乎的湯,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當時騎士團里還在議論,怎么會讓一個小東西去當伯爵,是不是索爾科南瘋了,后來聽到這和銀刃騎士團有關,一個個都覺得自己牛逼壞了,銀刃騎士團出來的騎士能當上伯爵——斯洛文尼爾除外。”

  “他們就不懷疑么?”西里爾搖了搖頭,“再說了,從索爾科南散布出去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估計他們覺得,沒什么人敢打著銀刃騎士團和簡·克里斯汀的名義招搖撞騙,克里斯汀家族也不是誰都能惹的。他們這些貴族子弟的心理我還是不懂。”

  “你不是貴族嗎?”

  “我?我不是,我是當初和團長一起闖蕩過的傭兵。”沃倫姆德又從身邊摸出了個水袋,仰起頭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再朝著西里爾搖了一搖,“要喝一口么?”

  “不用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西里爾沉默著,這個問題他已經想了許久。想讓這群銀刃騎士歸心,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

  想到這里,他忽然靈機一動,開口問道:“你覺得如果是克里斯汀團長在,她會怎么做?”

  金發碧眼的騎士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團長?你問團長會怎么做?”

  他捂著肚子大笑著,動靜將周圍的騎士們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直到西里爾的目光變得有些忍無可忍,這才強收起笑意,擦著眼角道:

  “以團長的性格,她會怎么做,難道你還不清楚么?”

  他說完站起身,干脆地去找自己跑遠的戰馬去了。

  西里爾若有所思地將碗里最后一些食物吃完,然后端著碗走到扈從小漢特旁邊,將空碗交給他。

  正要離開時,小漢特忽然開口叫道:

  “大人,您很厲害嗎…不對不對,我是說,如果您不厲害的話,怎么會被克里斯汀團長選中呢?您應該也可以像斯洛文尼爾大人一樣,嘩一下,就擊敗很多很多敵人吧?”

  西里爾聞言,停住正要轉身離去的腳步,嘴角忍不住勾起:

  “你很快就知道我到底厲不厲害了。”

  說完,他大踏步向前,穿過隨意坐在地上的騎士們和扈從們,徑直走到了那還在和奧蒂列特私語著的斯洛文尼爾面前。

  他的動作實在太過輕快,就像是雪原上一股普普通通的寒風,直到他站定了,才有騎士叫出了聲:“那小子怎么在斯洛文尼爾前面?他打算干嘛?”

  “哇哦,真的誒,有好戲看咯!”

  但起哄歸起哄,騎士們默契地向后退去,讓出了一片空地。他們看著火光照耀下年輕騎士那俊朗的面容,有人忍不住嘖嘖嘆道:“要是十年前我有這容貌,恐怕就不是我跟著團長走,而是團長跟我走了。”

  “呸,以你們家的血統,除非你爹給你找了個精靈當親娘,否則別想改變。”

  西里爾仿佛沒聽到身后騎士們的起哄聲,他靜靜望著那絡腮胡的騎士,輕聲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了。”

  “比我想的還要晚一些,我還怕你不來了。”斯洛文尼爾冷哼一聲,利索地跳了起來,隨后握住腰間劍柄:“話先說好,我可不會因為團長,就對你而手下留情。”

  “斯洛文尼爾,他可還是個孩子,你胡子估計都比他毛長。”一旁有騎士大聲叫道,“也不害臊嗎!”

  “給我閉嘴,不然等會兒我就把你那玩意兒揪下來泡酒!”斯洛文尼爾沒好氣地叫著,卻見身前少年同樣將手搭在了劍柄上,長劍緩緩出鞘。

  “同樣,我也沒想過要手下留情。”

  可西里爾隨即就看到絡腮胡騎士臉上露出了有些怪異的笑容。他隨后抽出了他那柄要特別長一些、寬一些的騎士闊劍:“你想清楚了,我的手下留情是決定你兩秒落敗還是三秒落敗。”

  “而你的手下留情呢?”

  話音剛落,他手中長劍上銀光匯聚,剎那間明亮地恍若白晝,幾乎將整個臨時營地的上空都照亮。

  西里爾愣了一下,銀刃騎士的“銀刃”之名得名于他們的佩劍,當魔力注入長劍之時,劍上的符文會對此做出反應,從而散發出銀光。

  但每一柄劍雖然會考慮騎士們的手感而專門打造,卻不會增加其上所銘刻的符文量。一般而言長劍上能夠亮起的光,也頂多夠在黑夜里做一盞小路燈罷了。

  可此刻斯洛文尼爾手中的銀光亮度…如果這完全取決于他魔力凝聚的水準,那毫無疑問,他的實力…

  亦是職業級。

  不過西里爾心里早有準備,畢竟名震拉羅謝爾的銀刃騎士團,又怎么可能只有簡·克里斯汀這一根獨木來撐場子呢?

  而此時斯洛文尼爾已經發起了他的攻勢,那張絡腮胡臉上在銀光下呈現出莫名的古樸,他手中長劍向前揮出,只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平平無奇的一斬。然而西里爾卻仿佛聽到空氣中響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破之聲,他匆忙后撤一步,橫起長劍的同時展開復蘇之風,青色的風自身體中漫卷開去,與身周空氣碰撞的一瞬間,火光似騰龍一般,呼嘯而起。

  身周又響起一片騎士們的歡呼聲,精彩的比斗永遠讓他們津津樂道。而幾秒鐘間,西里爾已經聽到有人在下注,就賭他幾招會敗給斯洛文尼爾——

  他深吸一口氣,手腕翻卷間,風隨著長劍舞動而掠過,將那些還在試圖侵入復蘇之風境內的火焰盡皆熄滅。再抬起頭時,卻見斯洛文尼爾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松懈,反將手中的長劍重又抬高了一些。

  身為職業級的他,已然判斷出了對手的水準——能夠同樣以元素的操控來抵消自己的攻勢,那毫無疑問,對手也是職業級。

  可這小家伙…他成年了么?他才十五歲吧,怎么可能到職業級?搞得好像人人都是克里斯汀團長一樣,但克里斯汀團長突破職業級也是二十歲以后啊?

  斯洛文尼爾正腹誹著,目光掠過那少年持劍的手,忽然發現漫卷的青色風中,隱隱閃爍著一抹銀色的流華——

  “那是什么?”他心里一下子警惕起來,可西里爾已經抬起手。那雙蒼綠色的眼眸凝視著他,接著耳邊響起來自少年清朗的輕語聲:

  “我以一劍,換一劍。”

  風息驟止。

  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似乎凝固,那長劍之上青光倏然迭起,化為一道沖天的劍刃,巍峨而古樸,仿若來自古老的紀元,如風雪中的城墻般厚重。

  這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一排威嚴的騎士立在面前的城墻之上,每一名都頂著風雪,每一名的氣勢都令人感到震顫。

  但一瞬間,那些身影又都消失了。斯洛文尼爾的眼前只剩下那柄青色的巨劍,隨著少年與他此前出招一模一樣的姿勢,向著他斬落。

  他窮盡全力向上抬起劍,試圖騰飛的火焰卻在剛剛燃起時便被撲滅。斯洛文尼爾的面部都極盡扭曲,但架不住那股絕對力量的碾壓。

  可就在他的瞳孔都被青光完全占領的一刻,那股威壓卻驟然間消失了。

  四周死一樣地寂靜,所有的騎士和扈從們,都沉浸在這驚世駭俗的一劍之中。

  而出劍的少年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垂瞼收劍,低聲道:

  “我贏了。”

  他垂下的右手上,銀色的流光悄然浮現。

  恰似那半空的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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