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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歷史未能重演(六)

  在被萬歷削職為民前,顧憲成在吏部干過很長一段時間。還曾經擔任文選司的郎中一年多。這個部門管什么呢?文職官員的升遷、調任等手續的具體辦理。這就是組織部里的組織部。

  靠著這一經歷,顧憲成在官場積累了大量的人脈。所以在他被削職為民后,仍然在大明官場保持了相當的影響力。

  加之南直隸諸府幾乎都是科舉強府,讀書人很多就不必說了,每三年中進士的人也不要太多。因此,東林書院一經重建開學,就具備了極其強大的影響力。

  真正的想要求學上進的學子,一心想通過書院發出自己的聲音以便致君堯舜上的謙謙君子,心懷叵測想要通過結黨來提升自己官位的小人,又或者政爭的失敗者…都不約而同的向著東林書院齊聚。到了朱由棟南下的時候,東林書院已經成了氣候,成了大明政壇在野士紳對朝廷發表各種批評意見的主要陣地。

  儲君出鎮南京乃是祖制,大明的文官們一天到晚用祖制來鉗制皇帝,當皇帝用祖制來欺負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攔不住。再加上北方相當部分士紳對皇太孫南下樂見其成。所以,對朱由棟的到來,江南士紳們只有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你來,我們確實攔不住。但也絕不會歡迎,更不用說配合了。

  事實上,從朱由棟即將南下的消息傳開開始,江南諸省就已經陸陸續續的傳出謠言:太孫殿下南下,是來對我們江南人敲骨吸髓的。看著吧,到時候賦稅肯定還要加重。

  等到朱由棟一到南京就去了黃冊庫后,江南的士紳們嘴上說太孫憂國憂民,但心里卻都是暗暗高興:來啊!清理黃冊庫啊!只要你敢清理黃冊,我們就能讓整個江南四省全都發生民變。到時候你這個太孫灰溜溜的滾回北京都是輕的,搞得不好儲位都保不住。

  可是太孫殿下去了黃冊庫后回來就悄無聲息了。這讓大家憋足了一身力氣的拳頭沒能打出去,多少都有點內傷。

  太孫不去搞黃冊就算了,連一項加派都沒有,讓大家完全無法發揮地頭蛇的力量。非但如此,太孫還搞起了方山產業基地,玻璃、鏡子、眼鏡、座鐘、骨瓷、綠玉…各種產品層出不窮。士紳們雖然嘴上說著殿下老毛病發作,又鉆到錢眼里去了。但身體卻在不斷的表示:嗯,真香!

  而且這事你還不能彈劾太孫及其手下:牛痘的推廣已經在全國都看到了效果,玉米紅薯土豆的推廣也養活了很多貧民,總之,太孫自帶一層道德光環。而且太孫賺了錢還干嘛去了呢?每年收養上千名孤兒!你敢彈劾太孫?那你也來收養幾千個孤兒?

  所以,江南士紳們郁悶的發現,他們用極高的道德標準苛求皇帝很多年后。這位皇太孫殿下也用道德標準堵住了他們的嘴!

  好吧,你也就是賺錢而已。也沒來動我們的切身利益,我們忍了。

  但是,現在這金陵日報出現的苗頭,那可真真的不能忍了啊!

  “吾自從看到這金陵日報開始,心里就在思考,我們東林書院是否也能辦一份報紙呢?”

  毫無疑問,太孫不是不想整頓黃冊庫。而是清楚的看到了,若沒有掌控輿論權就直接去動黃冊庫,肯定是到處民變。所以,《金陵日報》到底意味著什么,顧憲成很清楚。

  不光是他清楚,他在東林書院的同事們也很清楚,他們背后站著的江南士紳,只要智商正常,都非常清楚。

  所以,作為江南士紳的喉舌,東林入局報業,是遲早的事情。

  “叔時此議極好!我輩在這書院講學,本身便是為了將大義宣揚于天下。但書院重開三年來,我們教了多少學生?便是算上那些來參加過書院一兩次活動的,也不過兩三千人。而這報紙可不一樣啊,一期發行量動輒數萬份,十數萬份。再加上口口傳播,能夠影響的,只怕不下百萬人!要我說,我們東林早就該辦報了!”

  “國端兄說的有理。叔時,諸位,我們在此東林聚齊,教導學生,針砭時弊。本就是為了天下蒼生!而要救蒼生,辦報效果來得最快!”

  “正是如此,辦報!我們東林也要辦報!那張以誠手下的所謂編輯都是些什么東西?全是幾十年都沒法中舉的不成器!更有連府試都通不過的白首老童生,聽說最近連胥吏之子都進入報社做編輯了。而我東林呢?長期在此學習的三五百學子,未來十年起碼能出五十名進士!我就不信了,我們還辦不過那群孫山之后!”

  “存之高見,我們若是辦報,一定辦得比金陵日報要好!”

  幾個老憤青高聲嚷嚷一陣之后,迅速的將辦報這事給定了下來。緊接著眾人開始熱情的進入細節磋商階段。

  報名倒是很快就定了下來:東林日報。接下來場地、工人、紙張、版面的設計、主編、普通編輯啥的也都好說。

  但最最緊要的問題是:辦報是要花錢的!錢從哪里來?

  朱由棟的金陵日報在創刊之前就投進去一萬多兩白銀。創刊之后相當一段時間每天凈虧二百兩白銀。一直到銷量穩定后,才陸續的通過秦樓楚館,普通酒店商家等交來的廣告費開始盈利。而且這種盈利在減掉成本后,仍然極薄。在未來擴版到十六版后,還是可能會微微虧損。

  當然,太孫殿下辦報要的是爭奪輿論控制權,些許虧損他不在乎。但你讓東林的這些家伙不在乎錢?

  不在乎錢就不會那么起勁的抨擊朝政了。不在乎錢就不會那么緊張朱由棟去了黃冊庫了。

  照理,這些家伙各個都是進士出身,而且很多都是累世官宦。有的人家里甚至還兼職做海商走私。每家拿個一兩萬銀子出來,那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但,大家都是道德楷模,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呢?君子不言利嘛,老師你一天到晚教育我們不要談錢,怎么你家里那么多錢?

  不要說辦報了,就說這東林書院的修復吧,總共也就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但就是這么點銀子,也必須要數十位士紳共同集資:不是誰家拿不出這一千多兩,而是為了道德名聲,不能拿這么多。

  但是辦報紙和修復書院需要的資金完全不是一個量級,沒有五六萬打底,想都不要想。更何況,以東林君子們的高尚節操,便是未來這東林日報銷量過億了,也是絕對不能打廣告,更不能在上面刊登什么秦淮風月的——君子不言利嘛。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一旦辦報,這虧錢是肯定的,而且還是持續性的虧。

  “嘿!可恨那太孫,竟然把一份報紙的售價拉低到了一枚銅板。這可真是花錢賺吆喝啊。他就不知道這一分一文,都是民脂民膏么?”

  “哼,所以太孫才那么喜歡在方山待著,連南京的旬會都不參加呢。”

  “好了,諸位,我們先不說這些。”到底顧憲成還是領袖,還是有一定的胸襟的:“辦報的事情,定下來了就必須做。銀子呢,確實是差,但我們可以向各路朋友,士紳求援。在此之前,我先回去把家里的地賣一些…呃,我個人先捐資二百兩。”

  “叔時高義!如此,我捐資一百五十兩。”

  “諸君高義,我自當追隨,我捐資七十兩…”

  “好啊,諸位,你們看,現在不就有快五百兩了么?讓我寫信給李三才和華亭的徐家,請他們資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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