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久聞建州衛對我大明極為恭順,沒想到居然恭順到了這個程度!
輕輕的轉了轉眼睛,熊廷弼夾了下馬腹越眾而出:“本官就是熊廷弼!”
“哎呀!還真是觀察老爺蒞臨,建州上下深感榮光。”說完這句話,努爾哈赤帶頭,建州女真一百余騎兵齊齊雙膝跪地:“我等拜見觀察老爺!”
嘴角冷冷的一扯,熊廷弼也不下馬,反而催動韁繩,將馬蹄直接挪到努爾哈赤匍匐著的金錢鼠尾前,居高臨下道:“你就是奴兒哈赤?”
“是,奴才努爾哈赤,見過熊觀察老爺。”壯漢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繼續行著跪拜之禮,回答的聲音無比的恭順。
“今日你我相見,偶遇耶?有預謀耶?”
“豈敢有預謀,不過奴才的手下有不少在遼陽行商,見到觀察老爺出城,并且一路向東,于是趕緊的通知了奴才。奴才接到報告后,趕緊的親自出迎。”
“那就是有備而來咯?所為何事啊?”
“無事!無甚事!奴才聽聞觀察老爺從京師來,就是想問問觀察老爺,恭請圣安。”
“嗯,倒也是個有心的,圣躬安。”
“皇上身體康健,就是我建州數萬子民最大的心愿。觀察老爺,奴才的駐節地赫圖阿拉離此不過三十余里,老爺是否可以賞臉,去奴才家里歇歇腳?”
“哎呀,本官是很想去,但是這日程可不方便啊。這不,見到了貝勒爺,不就等于到了赫圖阿拉了么。”
“老爺若是時間不便,那奴才也不敢強求,不過老爺千里迢迢從京師繁華之地來我苦寒遼東上任,為我等化外野人操勞,奴才真是感激涕零。奴才所領建州衛,地處蠻荒,沒什么好東西。只有一些東珠和人參還能見人…所以,還請觀察老爺不要嫌棄。”
“哎呀!”聽到努爾哈赤說出賄賂的話后,原本還高傲的端坐在馬背上的熊廷弼以電光火石的速度滾鞍落馬:“龍虎將軍快快請起,您可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員,下官不過是五品。您這樣做真是折煞下官了!這個…呵呵…嘖嘖,下官位卑職小,還沒見過真正的東珠是什么樣兒呢…”
“父汗,父汗,南蠻子已經走遠了。”
“哼!”渾厚的男中音響起,努爾哈赤飛快的起身,然后朝著熊廷弼等人前進的方向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貪婪無恥的南蠻子,總有一天,我要把這歷年來受到的所有屈辱,加倍的奉還給你們!”
“呸!”也狠狠的朝著南邊吐了一口唾沫后,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道:“父汗,這次南蠻子派的這個官,真是比以前的官還要無恥一萬倍!”
“哼”冷冷的一笑后,努爾哈赤道:“本來我在遼陽的細作已經探聽到李成梁那老匹夫準備放棄寬甸六堡了,沒想到北京城里有高人,居然直接派人來做寬甸兵備道。看來對東海的攻略,多少要受到一些影響了。”
“父汗。”同樣高大挺拔,英勇善戰的次子代善也上前一步道:“可是北京城里的高人再怎么高,也架不住整個明國的官場全都腐敗透東珠和人參,那臉變得才叫一個快!這樣貪婪無恥的小人來鎮守寬甸,只怕不用我們自己打,寬甸的蠻子都會主動投奔我們做包衣了!”
“嗯代善,你要記住,一個人到底怎么樣,不是看他說什么,而是看他怎么做。南蠻子的文官一般都是內里貪婪無恥,但表面卻是清高無比。這個熊蠻子和阿瑪以前接觸過的文官不一樣,這無恥表現得太明顯了。所以,這個家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還得仔細觀察!總之,寬甸六堡,吾必得之而后快!”
“是!父汗,兒子回去后就派出得力的奴才前往寬甸打探。”
“除了寬甸,也要派人去遼陽。剛才那隊南蠻子的鎧甲實在太過精良,遼東什么時候有如此精良的鎧甲了?還奢侈到連普通軍戶都能穿戴?這個一定得好好打探一番!”
而在另一邊。
熊大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收取建州人的禮物,這節操簡直不要太低。所以待得兩支隊伍分開后,繼續南下的明軍支隊里,氣氛有些怪異。
從遼陽出發,一直鞍前馬后把熊廷弼伺候得極為舒坦的李永芳,這會兒依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勤奮,但到底是二十五歲的年輕人,那眼神里多了的那一絲艷羨,真是怎么掩飾都掩飾不住。
最讓人覺得奇怪的是毛文龍,本來這家伙對熊廷弼一直都不是很待見。照理說在熊廷弼收受賄賂后哪怕不惡言相向,至少也該擺點臉色出來。但怪就怪在這里,毛文龍非但沒有一點難堪的臉色,反而對著熊廷弼和顏悅色,更加的客氣起來。
至于熊廷弼本人,其實這會兒也在自我檢討:還是以前在大明內地過得太順暢了一點,這演技啊,實在是欠缺雕琢。剛才演得實在是太假了,連友軍里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出端倪來了。那努爾哈赤何等梟雄,只怕是瞞不過去了吧?不過呢,瞞不過去就瞞不過去唄,反正你熊老子我就是這德行,好歹還是拿了你一百顆東珠和十根老人參,怎么也值近千兩銀子了。
嗯,珠子呢待會賣給隨行的錦衣衛,取點現款補充下口袋:太孫掙錢不易,又要同時供應西南東北,做臣子的,能省一點是一點。人參呢,太孫這年紀當然用不著,不過太子嘛。哎,想到這里熊廷弼也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這位太子爺小蜜蜂的美名,都快傳遍北京城了!
就這么一行人各有心思的思索中,四月初一,熊廷弼一行抵達了寬甸堡。
“卑職寬甸都司蕭伯芝,長甸堡守備楊汝達、大奠堡守備楊欽…拜見熊大人。”
“諸位免禮,蕭都司,諸位守備,本官受皇命出鎮寬甸六堡,以后就要和諸位一起共事了。還請諸位多多幫襯。”
“卑職等不敢,以后還請熊大人多多關照。”
簡單的唱和之后,一行人進入寬甸堡內,熊廷弼當仁不讓的做了主座。
“蕭都司,現下六堡有多少丁口,若是戰事起時,能夠武裝多少堡民?堡內的存糧又能支持多久?”
“熊大人容稟,六堡實有六萬三千三百二十五戶,成年男女十五萬四千八百口。若是加上十六歲以下的孩童,接近二十萬口。若是有戰事的話,六堡有皮甲一千二百副,腰刀兩千余把,長刀一千三百余把,槍頭一千零二十個,鳥銃一百支,弓弩三百張,弓箭兩萬支。不過熊大人,實話實說,這些武器,都是賬面上的。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年久失修,多有朽壞。總之,若是戰事一起,六堡的武備最多可以武裝一千余士兵。
另外,最近幾年,遼東多有干旱,土地減產嚴重。目前六堡存糧不足一千石…”
“嗯…”捻須思考一下后,熊廷弼重重的一拍座椅的扶手:“諸位,熊某受皇上派遣來此,就是為了備戰!以后六堡的所有工作,都要按照備戰來展開。至于你們說的兵器甲仗糧食什么的,本官會去想辦法去給你們解決。你們要做的,就是把六堡如此眾多的百姓有效的組織起來,做好作戰準備!做得好的,本官保他升官發財,做得不好的,說不得,本官也只有綁了你,把你送到李帥那里去!可都清楚了?”
“…是,我等謹遵熊大人之命!”
“好,來人啊,傳令下去,寬甸六堡,明日辰時,齊齊吹響號角,讓周圍的女真蠻夷知道,這六堡,我大明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