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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 束手無策

  阿合馬轉過臉,看著史天澤,很稀奇的模樣。雖然沒有說出話來,史天澤卻從他的嘴型中清清楚楚地讀懂了兩個字:“狗屁!”

  “你”史天澤老臉頓時漲得通紅,右肩微聳,捏著拳頭便欲直擊而出。

  皇座之上,響起一聲冷哼:“史丞相!”

  史天澤緩緩地松開緊握的拳手,躬身低頭,略帶茫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雙腳。

  五月的蝗災,八月的冰雹,對于北地的一些農民來說,確實是一個近乎滅絕的天災。但是對于整個元國來講,也只能算是小難。

  但是,如今內憂外患的大元國,竟然連這樣的小災難,似乎都有些經受不住了。

  對外商貿徹底斷絕。

  境內走私屢禁不絕。

  國庫之中,還剩多少現銀,史天澤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整個中原之地,現銀早已如開閘之水,泄向東北而去。

  涼州、河東、山東各地,華夏幣甚至開始取代中統鈔,而成為民間主流的交易貨幣。

  商稅逐年銳減,鹽酒專賣收入十不存一,物價越漲越高。

  可即使如此,元國依然不斷地在淮河以北加大兵力投入。

  劉整打造的七萬水軍、千余舟船,已經耗費了無數的帑幣,但是依然還是持續不斷地投入;堅守在白鹿磯的張柔,更如一個永遠也喂不飽的饕餮,吞沒著這個國家難以估算的人力與財力。

  如今,單就河南一地,屯集的糧草估計已經占有全國現糧的一半以上。

  窮兵黷武嗎?

  史天澤不知道。

  也許,是不敢知道。

  見史天澤良久不應,忽必烈臉色愈加冰冷。

  阿合馬不由得意地看著肅立于朝堂之上的其他幾人。

  站在他前方的,是從來不在朝堂上說話的左丞相忽魯不花。

  除了此人之外,還有左丞張易以及平章政事賽典赤、闊闊、商挺與楊果。

  加上已經是左丞的阿合馬,這八個人便是忽必烈中樞的全部人員,號稱“八府”。

  其中,只有一個忽魯不花是蒙古人。其他的,三個畏吾兒人,四個漢人。

  阿合馬的目標,是在一年之內,讓朝堂之上的中樞人員中,畏吾兒人的數量起碼超過一半。

  看來,如今的形勢,也許半年就能達到這個目標了。

  張易有些急了,出聲說道:“臣…”

  忽必烈目光轉向張易,冷冷地點了點頭。

  “臣以為,可以把屯在河南的一些糧草,調入河北,以賑災民。”

  阿合馬又是一聲嗤笑,“那是河南大軍的糧草,你敢動用?”

  “若不抓緊調糧賑濟,河北災民恐會生亂。”

  “胡說!”賽典赤出言反駁,“河北的民眾,最為遵紀守法,怎么可能會聚眾造反?”

  “是啊,更何況,即使有一小撮人想鬧事,殺了便是!把這些人膽子殺破了,我看他們拿什么來做亂?”

  “有道理,四個腳的牛羊不容易得,兩條腿的漢人,遍地都是!”

  張易與幾個漢官怒目而視,阿合馬等人則相顧哈哈而笑。

  忽必烈依舊冷冷地看著一言不發的史天澤,心里掠過濃濃的失望。

  此人,終究還是不堪大用啊!

  他,不僅沒看明白自己的布局,還無法幫自己解決一些小小的麻煩,甚至于連幾個顯得囂張的畏兀兒都無法擺平。

  別說是劉秉忠,就是耶律鑄與史天澤相比,也不知強了多少倍!

  可惜了…

  中原漢地的問題,其實忽必烈在兩年前便已經感覺到了。

  雖然順利地滅了李璮,可是忽必烈卻發現,竟然無法在山東徹底拔除權國隱藏的勢力。尤其是權國軍隊雖然撤出巴掌城,自己的手下卻對近在咫尺的廟島守軍,沒有任何的辦法。

  忽必烈終于明白了,這么多年,南京府、趙權、以及權國軍隊,到底在做了什么布局。

  他們放棄了對中原的圖謀,而在自己的關注點之外,控制了整個渤海!

  擁有渤海,就意味著權國擁有無限自由的進退空間。千里海岸,所有的地方,都可能成為他們登陸作戰的攻擊點,也同樣可以成為他們從容撤退的后方。

  權國軍隊,自此,只能擊退,卻再不可能擊潰了!

  因為,元國沒有一支堪與作戰的水軍!

  知道問題的所在,卻并不意味著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這兩年來,忽必烈無數次復盤與趙權曾經的交鋒。從潛邸之時,便調動自己所有的資源,壓制他的成長、極力慫恿斡赤斤家族與其作對、挑動其內部的混亂、聯合南麗政權對其騷擾,各種手段用盡。

  每一步每一招,自己其實并沒有犯錯。可是,現在依然讓其成長為自己最大的威脅!

  若說有錯,就是忽視了海洋,忽視了趙權十多年前便開始對于海洋的布局。

  可是縱觀中原數千年歷史,又有誰會像此人這樣,不惜一切代價,發展水軍、控制看似一文不值的茫茫大洋?

  哪怕是最輝煌的漢唐之時也沒有。

  宋國,也一樣沒有。他們只是重視對海上商路的控制,卻從來沒想過要經營每一個海島,以此為點聯接成網,以控制整片的海域。

  海洋,對于所有的蒙古人來說,更是一個完全無法理解的領域。

  這倒也罷了,如果說在對于大海的爭奪上失了先手,忽必烈覺得還能理解與接受。可是在經濟領域的爭斗,元國被權國以近乎輾壓的優勢擊潰,這才是讓忽必烈感覺到了真正危機的所在。

  在海洋上打不過權國,沒關系,經營好陸地就行。

  無論步卒還是騎軍,忽必烈都有足夠的信心,在正面的對抗上,絕不可能落于下風。哪怕用人命去堆,也可以堆出一場場的勝利。

  然而,影響戰爭的因素,本就不在于戰場之上。

  商路的斷絕、心生異心的商人抱團取暖、無孔不入的走私、中統鈔的泛濫成災,讓元國在經濟領域的戰爭,節節敗退。

  可是,朝堂之上,諸公對此束手無策!

  瘋狂地發行中統鈔,忽必烈很清楚,這無異于飲鴆止渴,他也明白這些漢人官員對這項舉措的極度不滿。

  可是,不滿又能如何?

  忽必烈需要的不是不滿,而是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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