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禿牙齒一咬,抽出匕首,朝后一揮,直接插入馬臀。戰馬發出一聲更加慘烈的嘶鳴,揚著頭,梗著脖子,不甘愿卻無法控制的向大虎直沖而去。
只有百步距離,大虎依然立在山石之上,冷冷地看著沖在最前的一人一馬。
身后的山林內,閃出近百個全身武裝的士卒,封住了這只大虎的退路。
班禿架起狼牙棒,抽箭搭弓,望著大虎,一箭飛出,直入虎眼。
“大王子,威武!”前后響起沖天的叫好聲。
班禿左手舉弓,一聲大喝。
那大虎一聲慘痛的怒嚎,甩了甩頭,卻無法將眼中的箭矢抖落。一眼流血,一眼怒視,而后縱身一躍,從山石上向班禿撲將下來。
班禿咬著牙,扔下弓箭,又抽著一只匕首,對著馬臀狠狠插入。
落地的老虎,急奔幾步,一躍而起,帶著一股腥風,撲向近在咫尺的班禿。
“啊——”探頭觀望的真金,剛發出一聲驚呼,立時被察必捂住嘴巴。
班禿一聲大喝,揮棒望空橫掃,“卟”的一聲悶響,正中大虎耳側。
大虎落地時,腳步踉蹌,腦側淌出一絲鮮血。它怒吼一聲,轉著頭看向四側。
所有的退路,都已經被其他護衛封住。它只好又轉過頭,狠狠地盯著班禿。
班禿費了好大的勁,才拔轉馬頭,但是無論如何催促,跨下之馬再不肯向前一步。
班禿再取一弓,一箭輕射,直入大虎另一只眼睛。
大虎仰天怒吼,如半空中突現的焦雷。班禿跨下戰馬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下。
班禿一聲怒罵,脫開腳鐙,舉著狼牙大棒,翻身下馬,吸了一口長氣,就往大虎撲去。
老虎威風依舊,但氣勢已弱,尤其雙目全傷,再也無法視物。
班禿狼牙棒在手,圍著它不住纏斗,只往虎首上招呼。十幾棒之后,這只老虎終于被徹底擊倒,一聲帶著極度不甘的怒嚎之后,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巴圖魯!巴圖魯!”
山下、林外、周邊的雪原上,冒出無數的將士,齊聲歡呼。
忽必烈怔怔地看著高舉雙手、向天而立的班禿,雖然喘著粗氣,全身上下鮮血淋淋,衣破體傷,可是那股氣勢,似乎欲逼云霄。
蒙古人,終究還是以武勇為尊!
忽必烈轉過頭,看著自己正在興奮地拍著手掌的兒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同樣是長子啊——
大帳之外,架著十數口大鍋,每個鍋中都滾著肉香。
圍在鍋邊的,是縱情狂歡的蒙古將士。
看到老虎,已屬不易。能嘗到虎肉,更是難得。
這一次的狩獵,大獲成功。
來年的攻宋之戰,也必將大勝!
歡鬧之聲,直到夜幕來臨時,才漸漸平息。
中軍大帳之內,掛著一張完整的虎皮,上面掛著一顆顆凍結成冰的血珠。
蒙哥端坐在虎皮之前,臉帶笑容,看著一臉木然的忽必烈。
“中原,可有與我手下一樣善戰的將士?”
忽必烈搖了搖頭。
“中原,可有與我兒一樣,敢與虎一搏的猛士?”
忽必烈又搖了搖頭。
“那么,我親愛的弟弟,你在中原,給我準備了什么?”
忽必烈嘴唇動了動,但是終于沒有說出話來。
蒙哥眼神漸冷,“你,就沒想要眼我說的嗎?”
忽必烈長長地嘆了口氣,低垂雙目,緩緩說道:
“那一年,我站在母親的病榻之前,責問母親,為什么不讓我阻止南京府肆無忌憚的增長,為什么要把整個東北之境拱手讓于他人。
母親說,那是留給大哥,用以防備我的最后手段!”
蒙哥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逝,嘴角隨即勾出些許略帶得意的微笑。
“母親忍著病痛,對我痛哭而斥。說我不知好歹,不懂兄弟情義,不明白她的辛苦…”
蒙哥立時被忽必烈勾入對母親的回憶。
母親…
“自父親死后,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操勞,不在辛苦,戰戰兢兢。卻不得不面對著外有強敵、內有兄弟不和的艱難。我,愧對母親。
這是我,至今為止,最為追悔莫及之事!
多年四處奔波,總以為憑著一己之力,可以揮斥方猷,可以激揚天下。卻竟然未能對母親盡上一分一毫的孝心!
子欲養,而親不在。
我不知道,母親的在天之靈,是否會原諒我這不孝之子…”
忽必烈語音哽噎,涕淚長流。
蒙哥看著他,眼前卻是閃現出各種的畫面。
那些年的艱難,那時兄弟幾個的拼搏與努力,那時自己對幾個弟弟不遺余力的照顧,那時母親看著自己的欣慰眼神。
“當年,我離開母親之時,曾跪在她榻前發誓,我,忽必烈,哪怕此生無法在母親膝下盡孝,也必定盡我全部的心力,扶持大哥,讓我的大哥,總有一天會成為蒙古國、成為這天下,名符其實的千古一帝!
可惜,我終究沒有做好。
不僅有違我對母親的誓言,還讓大哥失望…”
忽必烈掩面而泣,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帳之內,一時安靜無比,只余忽必烈斷斷續續的抽泣之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只會流血從不流淚的蒙古人!
那一瞬間,蒙哥眼中溫情漸現。
是啊,這是自己的親兄弟啊!
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了?是不是太長時間沒見到忽必烈,以致對他產生了生疏感?是否是因為一些小人總是在自己耳邊說忽必烈的不好,才讓自己對他心生厭煩?
其實,沒必要的!
天下這么大,就算忽必烈想貪點錢財,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要中原,那就給他吧!
也許母親當年,就是這樣認為的。
蒙哥迅速地揉了揉有些微紅的眼睛,而后努力地保持著淡然的語氣,說道:“那,你今后,想要什么?”
忽必烈離席,叩首而拜,“我只希望從今往后,與妻、子長住和林,陪伴在大哥身邊。愿為大哥馬前之卒,若有需要,萬死不辭!”
“你,真的是這么想的?”此刻的蒙哥,反而有些不忍心了。
自己原來想把他發配去西域,是不是太過分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