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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章 放不下

  一路往北,趙子矜完全放開了自己的心懷。她不再去糾結自己的出身,也不去繼續猜想趙權的身份與地位。

  他愿意陪伴自己,也愿意讓自己陪著他,足矣!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南京府城時,已是桔紅鋪山漫野。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哪怕趙子矜自認為不是一個矯情的女子,此刻也完全沉醉于眼前的這些美景之中,依在車窗之外,癡癡呆呆。

  “官…老公,你們家,好美啊!”

  “哈哈,這算什么!如果你想看,還有更美的!萬里冰封的湖面、成群自由飄浮的天鵝、風吹草低的牛羊,還有萬里大漠的孤煙…”

  趙權緊緊地拽著子矜的手,緩緩走在南京府城的街道之上。

  人流依然如織,但是安靜了許多。

  尤其是那座副萬戶府,雖然已經變成了海東各個學院高級老師的宅院,但依然顯得空空落落。

  須發全白的大烏泰,坐在院前的椅子上,笑呵呵地看著他們兩人。

  子矜跟在趙權身后,恭恭敬敬地跪拜而下。

  隨著趙權,口中稱道:“子矜,拜見義父!”

  大烏泰擺著手,說道:“別行此虛禮,走了這么遠的路,累著你媳婦,我老頭子可得內疚半天!”

  趙權不語,依然完整地行完一禮。

  楊氏姐妹過來,一左一右打量著子矜,口中嘖嘖贊個不停。

  趙權走到大烏泰跟前,蹲下身子,輕輕挽起他的褲腳,面帶憂色地看著他的雙腿。

  小腿發黑,肌肉萎縮,瘦若枯柴。

  “行啦,別摸了,我死不了!”

  大烏泰想抬起腿踹他一腳,大腿動了一動,小腿卻毫無動靜。

  將未來的國都設在旅順,而不是南京府城,這是必須之舉。但是大多數人搬離之后,大烏泰卻不肯離去。

  倒并不是他對南京府城有多么留戀,而是因為他的雙腿出現了嚴重的萎縮癥狀。

  好在所有的學院都依然留在南京府城,包括新建不久的醫學院。

  若論醫療條件,這里甚至超過了還未完善的旅順。

  大巖桓夫婦與辛邦杰妻子,都留在在這里陪著大烏泰。

  但終究相隔太遠,趙權往來看視一趟都屬不易。

  看這病情反反復復,似乎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我父親,時日無多了!”大巖桓面帶憂色說道。

  趙權嚇了一跳,“不可能吧,頂多不方便走路,不會影響到生命的!”

  大巖桓輕輕地搖了搖頭。

  “父親一生,大半時間都在戰場上廝殺,無數隱疾纏身。加上早些年,南京府缺醫少藥,傷勢雖然暫時壓住,但卻始終沒法根治。多年積壓,其實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這么嚴重嗎?”趙權心里泛出無數辛酸。

  大烏泰,在趙權的心里,其實已經遠不是一個伯父這么簡單了。

  自小沒見過父親的趙權,早已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來看待。

  可以說,沒有大烏泰的全心支持,沒有他毫無條件的信任,趙權或是南京府,都不可能發展成為今日模樣。

  人力有窮盡,南京府的醫療資源雖然還談不上當世最強,但是中外之間的醫療合作研究卻已極其深入。如果在這里還想不出有效的解決方法,去任何地方也都沒有用。

  夜色灑在寧靜的操練場上,趙權與大巖桓并肩漫行,一時心頭沉重。

  “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其實也不用太為他擔心。我父親一直在說,他這輩子,值了!

  曾經有一個最好的、可以生死與共的兄弟,也有一個當世最有能耐的義子。

  孫子非常可愛,只有兒子差了一點。”

  大巖桓苦笑地搖了搖頭。

  趙權聽著卻是莞兒一笑。

  大伯伯已經七十了!在這個年代確實算是高壽,的確也可以算是沒什么可遺憾的。

  可是,自己的父親,今年多大了?

  趙權突然有些迷茫,似乎,算不清?

  “他其實,心頭還有幾件事,一直放不下,否則可能早走了!”

  趙權微微皺眉。

  放不下,因此努力地撐著,希望可以在這世上多停留一會,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是立國,前幾年算是他的心結。但這些年,也淡了。”

  “需要的話,我可以立即安排…”

  大巖桓擺了擺手,“今夜與你說這些,并不是我父親的意思。只是這兩年來,時時陪在他身邊,他雖然很煩我,但我也大體理解了一些,之前我看不懂他的許多東西。”

  “他對我不滿,是真的不滿,這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但是他對我的愛護,也是真的愛護。不摻雜一絲一毫的功利。

  他要立國,僅僅只是為了大氏的傳承能得到延續。如今他的這個目標,已經沒有問題,那么立國就早已不是他的心結。”

  “那,還有什么?”

  “一是他想看到你成親、生子,使南京府或者說未來咱們的國祚有太子可以承繼…”

  太子?

  趙權一陣發暈,是否立國都還沒整清楚,這老爺子已經想到了太子這個問題了!

  “另一個,是他希望,還能再見老友一面。”

  趙權沉默無語。

  自己的父親啊,也許真得想辦法把他給弄回來了!

  “小權,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并沒有要求你做什么的意思。只是這些事情,憋在我心里,我有些難受,所以我必須得跟你說說。”

  好吧,我就是那個垃圾桶。

  趙權有些郁悶地看著大巖桓。

  大巖桓露齒一笑,很坦然。

  “你真要立了國,有了兒子,你父親又回來。你信不信,我父親第二天便會辭世歸西。”

  是這個問題。

  不解決老爺子的心事,他走了也會有些遺憾。可是一旦心愿了結,他走了,自己這些人又難免心傷。

  也罷,趙權便與子矜在南京府城住了下來,算是多陪著老爺子一些時日。

  相比起正在建設中的旅順,子矜更加喜歡這座如今安靜恬淡的南京府城。

  尤其是圖書館中海量的藏書,更讓子矜留連難返。

  有時還能去文學院聽聽課,去醫學院學一些急救的小技巧;還會去撫幼局照顧一些收羅而來的幼童,或是去小學給小孩子上會課。

  回到院中,便會跟著楊氏姐妹學女紅、學廚藝、學習家務的操持。

  這終究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女,在后世,正是最燦爛的年紀。

  充實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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