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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有脾氣的人

  盜匪沒了,感到最高興的自然就是商人了。

  真定府石忽酒樓憑著強大的后臺,以每年一萬兩銀的條件,承包了井陘的獨家通商權。

  不愧是石忽酒樓,在他們的經營之下,這條溝通山西與河北兩地,最重要的一條道路,在短短一年時間里,便為真定府引來了無數的客商。

  雖然有些客商,因為舍不得向石忽酒樓交納過路費而偷偷潛入山中,結果人貨全部失蹤,但真定府的商業,還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地發展了起來。

  當然,這些都只是后話。

  此時,在真定往山東的道路上,一行十余騎正在緩緩而行。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纏著一個懶洋洋地歪在馬上的胖子,不停地問道:

  “陳兄弟,你為什么要留他們仨在山里,不怕他們食言嗎?”

  “你怎么把我們的家眷送到南京府去?這么遠…”

  “那么多人留在山里,要吃什么?”

  “冬天快到了,他們有沒有冬裝可換?”

  “閉嘴!”陳耀有些后悔了,原來以為挑了四人中賣相最好的韓霸帶著去山東,沒想到這卻是一個跟張榮祖有的一拼的憨貨!

  “你把我大哥一個人,派去哪了?”

  “丁兄弟…”

  “你們不理我沒關系,可是總得告訴我,到底要去哪里啊…”

  真定到濟南,五百五十里路。為了避免引起路人的注意,陳耀放慢了速度,花了十天才到濟南。

  這些年,南北的戰爭基本都發生在淮水沿岸。四戰之地的山東,難得的有了數年時間的休養。

  放眼望去,路上不再有慌亂的行人,也不再有拖家帶口的乞討者。

  灰黃色的田野之中,零零散散的農夫,正在收掇著田間遺落的麥粒。

  沒有戰亂的山東,是一望無際的平靜,這種平靜對于韓霸來說,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吸引力。總是讓他忍不住停下馬,去跟路邊的農田討點水、聊些不知所謂的話題。

  有田種,能在辛苦一年之后有屬于自己的收獲,讓韓霸的心神,在一路之上不停地激蕩。

  對此,陳耀卻很不耐煩地嗤之以鼻。

  “你說,遼東真的有給我們自己的地嗎?想種什么我就能種什么?”韓霸癡癡地望著兩邊的田野,問道。

  “我說,你一個大老爺們,上戰場打仗也算湊合能用,整天想著種地作甚?你會種地嗎?”

  “我爺爺是種地出生的,我父親是種地出生的,我怎么就不會種地了!”韓霸說著,一聲長嘆,“你是不知道啊,在太行山時,要是能有一塊可以安安靜靜的地可以耕種,對我們來說,是一種什么樣的幸福!”

  “張榮祖那家伙不是說,經常讓你們偷偷種地,沒管你們嗎?”陳耀問道。

  “這個張百戶,說實話人是不錯。算是真定軍中,跟我們有些交情的人物。只是他畢竟是一個百夫長啊,能有多大權力?

  我們也不能讓他太過難看,所以每種一次地都得換一個地方。所謂一年生二年熟的地,在太行山根本是不存在的。每年都要開發新的土地,每年的收成也都有限。

  我們,真的是太難了…”

  “好了!別再嘮叨了,回遼東,你愛怎么種怎么種去!”

  韓霸無視陳耀的不耐煩,繼續癡癡地看著在田間勞作的農夫,說道:“如果我現在能留在這里種地,那該多好啊!我一定會比他們種得更好的。

  你信不信,我一個人可以把一百畝的地侍候得清清楚楚!”

  陳耀嗤的一笑,說道:“這里是平原之地,一人種一百畝算啥?在遼東,我們人均需要種二百畝地才算馬馬虎虎合格。”

  “呵呵,你欺負我一個山間老農,沒見過世面嗎?遼東多山,每人還能種二百畝?”

  “就是欺負你沒見過世面!你知道什么叫水壩?什么叫引水渠?什么叫灌溉渠?什么叫葑田?你知不知道我們遼東還能種水稻?在集體農莊的體制之下,你知不知道遼東的畝產量是這邊的三倍!”

  韓霸撓了撓頭,說:“陳小哥,差不多點,吹牛也得有個限度。”

  “我跟你吹牛?我至于嗎?沒把你們騙到手之手,吹牛還有意義,現在有必要嗎?”

  韓霸一怔,好像的確是這樣。

  “而且,就算給你這些田,你能保住自己的田地嗎?”

  韓霸兩眼一睜,怒道:“誰敢搶我的地,我殺他全家!”

  陳耀兩眼一翻,說道:“所以啊,你們殺著殺著,就把自己殺在太行山里頭去了。”

  韓霸又是一怔,是啊,當年不正是因為土地全被別人搶走了,自己才不得不逃進山里成為“義軍”嗎。

  “而且,你知道在這里,辛苦一年,最后到你手里的又能剩下多少?”

  “總得有六七成吧。”韓霸有些不確定地答道。雖然長期都呆在山里頭,但他也知道,蒙古國其實對農戶定的稅收并沒有多少。這也是陸陸續續有人離開太行山義軍,出去尋找活路的主要原因。

  有一陣子,當韓霸聽到這消息之后,也心動了很長時間,要是實在舍不得山中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他也早就走了。

  “兄弟,你想太多了!”陳耀斜了韓霸一眼,難得地有些耐心跟他說道:“金亡之后,北地實行‘五戶絲’制,居民每二戶出絲一斤輸于官,每五戶出絲一斤輸于本投下。

  自奧都剌合蠻在漢地實行撲買課稅之后,賦稅便翻了一倍不止。這些就已經去了農戶二三成的收入。

  此外,農戶還得負擔各地萬戶府的征斂,最少五成。你算下,每個農戶一年能剩下多少糧食。

  遇上豐年也就罷了,勉勉強強能給自家剩下一點。可是水災旱災之年,即使顆粒無收,這些賦稅也是逃不掉的!”

  韓霸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啊,其實無論誰當政,我們都沒辦法安安心心地種個地啊!”

  陳耀“呸”的一口沫沫差點噴到韓霸鼻子尖。

  韓霸下意識地抹了抹鼻子,怒道:“俺也是有脾氣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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