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多泉子后,趙權便以為,此生之后可能很難再見到這個小姑娘了。一路之上,自也頗多念想。卻未料,才不過半個月,她竟然便追上了自己。
歡喜過后,心下難免生出一些疑慮。
赤梅蝶朝側后揮了揮手,說道:“多謝你了,莫古,回去告訴我父親,說我已經平安到南京府了!”
趙權望去,才看一邊正坐在馬上的莫古,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心里便莫明地涌出一陣陣的惡心感。
趙權瞪了跟在身后的封揚一眼,封揚默默地離去。
“權大哥,我,我偷偷地跑出部落,你不會把我趕回去吧?”赤梅蝶小心翼翼地看著趙權的臉色。
“我會派人,把你押送回去的!”
“我知道,你不會的!”赤梅蝶蹦蹦跳跳地來到趙權軍帳前,掀開一角,側著腦袋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不行!”
“那我能去哪?”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要不,我給你跳個舞?”
“你要是還生氣,要不,我回去,帶我姐偷偷跑出來找你好不好?我現在已經認得了路…”
“我沒生氣!”
“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不是這樣笑的…”赤梅蝶湊過來,兩只手扯著趙權的嘴角,往上拗了拗。
然后便發出咯咯的笑聲,“對了,這樣笑,你最迷人了!”
手指細膩如絲,一點不像趙權印象中那種粗壯的蒙古女人。
為了這個突然冒出的小姑娘,趙權只得在此停下行程。
直到傍晚時分,派出去的兩個游騎才回到營地。
一路跟蹤回程的莫古,游騎兵很肯定地告訴趙權,肯定還有人跟莫古一起,因為莫古對這里的山路也不甚熟悉,只是依靠路上有人給他的標記,才勉強行走。
但到底是誰,有幾個人,兩個游騎兵都沒有探到明確消息。
趙權看著全身心都是快樂的赤梅蝶,陷入沉思。
赤梅蝶是真的在享受著快樂。
長這么大,她第一次離開部落,第一次找到一個可以讓她放心的男人,即便這個男人不愛她,她也根本沒在乎過。
愛是什么,她不知道,似乎也不需要。
只要有快樂,那就足夠了!
山間的每一道清流,每一塊石子,每一座起伏的綠意,都會是她快樂的源泉。
林中的每一朵彩蘑,每一只綠蛙,每一對翩翩的彩蝶,都成為她歌唱的對象。
這是一個剛被釋放出的精靈。
半天時間,趙權的提防心里,便已經被赤梅蝶的快樂驅散得無影無蹤。
其實也不錯,起碼這個小姑娘不會也沒有手段能害得了自己。
而且,還省下了十匹馬…
“我不會嫁給你的!”終于玩累了的赤梅蝶,赤著雙腳,抱著自己的雙腿屈膝坐在趙權身邊。
趙權神情一滯。
他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這個時代的女孩子了。
“我是幫我姐過來看著你的…”
趙權欲言而止。
“要是你娶了別的女人為妻,我就回去告訴她,她不用再等了,可以嫁給別人。”
好不容易才被趕走的那雙清泠眼神,又浮現在了趙權的腦海之中。
“所以,在你正式娶妻之前,我不是離開你的!”赤梅蝶語氣堅定,一雙睜著大大的眼睛卻滿含著期盼,緊緊地看著趙權。
“你得去上學”
赤梅蝶狠狠地點了點頭,雖然她并不太清楚,所謂的上學是什么。
“你要讀書認字。”
赤梅蝶猶豫了下,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要…”
趙權話還沒說出來,赤梅蝶的頭已經點得頻頻了,如一個接上了電源的馬達。
趙權突然想到,也許海東書院還需要一個教音樂與舞蹈的老師…
這一夜,趙權睡得很安穩,邊上帳篷里低吟輕唱的歌聲,似乎徹夜未停。
但是,陳耀平生卻第一次失眠了。
看著橫槍立馬,帶著些許鄙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蔣郁山,陳耀只好把一張浮腫的臉掩在大巖桓身后。
稿城軍營區前的場地上,已經聚集百多個稿城軍士卒。
許多人陳耀都是認識的,看到混在人群中的吳天與董用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陳耀似乎覺得自己又有了一些氣力。
大巖桓并未著甲,全身勁裝,發束于后。他一手輕輕地拍了拍陳耀的肩膀,接過一匹戰馬,輕點而上。
手中已經去了尖頭的長槍在身前輕輕一掂一抖,抱住雙拳對著蔣郁山遙遙一禮,兩人便各自催馬拉開距離。
想要搶親,必須先過蔣郁山這一關,這是蔣郁山提出的條件。
大巖桓還真的想親身見識下,這個被稱為“真定軍馬戰第一”的勇將。
圍觀的漸漸退開,讓出一大片百余步的空地。
一邊的稿城軍眼中有些興奮的目光,但無人出聲言語。
另一邊的五十個蒙古人,卻是三五成群,正在肆無忌憚地大聲談笑,指指點點。
大巖桓腳后跟在馬腹上輕輕一敲,跨下戰馬便踏蹄而動。
耳邊風聲漸起,大巖桓緊盯著向他飛馳而來的蔣郁山,雙唇微張,身子漸漸弓起。
百步距離,雙馬齊飛,倏忽而至。
大巖桓雙手持槍,在半空中掄起,對著蔣郁山兜頭砸去。
蔣郁山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緊握長槍,斜掃而上。
“咣!”的一聲巨響,兩柄鐵槍在兩馬身前砸出一片火花,各自蕩開。
其驚天聲響讓兩匹馬同時發出一聲嘶叫,錯身而去。
這一招兩人都沒有使用任何技巧,純屬以力打力。在外人看來,似乎不相上下。
只有兩人心里清楚,大巖桓雙手持槍對蔣郁山的單手,從氣力上稍遜一籌。但大巖桓僅憑雙腿,便可自如控制馬匹,這方面顯然是他更具優勢。
大巖桓抖了抖有些發麻的雙手,掉轉馬頭,重新面對著百步之外的蔣郁山。
這種單騎對決的機會,在戰場上其實是很少見的。騎兵比步兵更加強調配合,單個騎兵,不僅對敵殺傷力有限,即便是對著單個步兵,都未必有完勝的機會。
這個道理大巖桓當然清楚,只是既然蔣郁山劃下道來,他自然得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