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行人往來不絕,卻秩序井然。橫亙城南城北的大道之上,車輛來左去右,各行其道。
中間,則是留給偶爾經過的巡城衛士。道路兩路,看不到一個富麗堂皇或雕梁畫柱的院子,但每一座房、每一間店鋪都干凈整潔,不見一點污穢。
在府城東北角,有一座建筑突兀而立,建筑物周圍,密布木架。雖然還未完工,但已經是丁武看到的城內最高建筑了。
“那一座,是列維他們建的猶太教堂。”梁申看到了丁武眼神中的疑問,向他解釋道。
“這個列維倒是有些能耐,南京府這么偏僻的地方,他都能召來不少同鄉,或捐錢或捐物,半年時間竟然就把教堂蓋成如此規模。”
“那些正在干活的,是蒙古人?”丁武詫異地指著正在呼喊著號子,奮力抬著一些條石的漢子問道。
“是的。”梁申答道:“只不干戰死之后,權讓老侍跟撒吉思談了個暫時停兵的協議。但是他兒子塔察兒懷恨在心,半年前自己帶兵過來,與南京府內賊里應外合,差點就奪了南京府。還好,也算我們運氣不錯,躲過這一劫。塔察兒兵敗被圍,他的異母長兄帖木迭兒出面,贖走了近半兵力,但竟然有近四百人不想要,扔給了我們。這些蒙古人,如果在戰場上被殺了怪不得我們,但是受俘被殺就有些不過去。”
“這帖木迭兒,心眼也有些壞啊!”
“心眼自然是不好的,這也是他排除異已的一個手段。權便設了個勞役營,把這些蒙古俘虜,與南京府涉及作亂的一些漢民,全部納入管理,暫時定了五年至十五年的勞役期,并答應他們,只要在勞役營中賺足了自己的贖金,就可放他們自由。”
“這主意不錯!看來以后南京府可以有很多免費勞動力了。”
“是啊,權,只要非萬惡不赦之徒,殺了都是浪費勞動力,不如讓他們發揮點作用,南京府現在最缺的就是勞動力了。”兩個下馬,走到教堂邊上的一排屋前。
這排一層木屋,有七八個房間,窗明戶凈,前立一牌子,上書 “海東書院”。屋內傳出一陣陣的誦讀聲。兩人自右首而過,第一間屋子里,坐著二三十個六七歲的幼童,有男有女,每人面前一張方桌,桌上整齊地擺著紙筆。
一個矮胖老頭,舉著一本書,正有氣無力地領著他們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此人,是挑動南京府內亂的首惡張靖府上的總管,張一丁。”梁申指著那老頭道。
“這樣的人,讓他過來教書?”
“南京府沒人啊!這里會漢話的倒是不少,但能識漢字的了了無幾。讓此人教導這些蒙學兒童,也算是給他贖罪的機會。而且只是讓他教孩子們認認字,問題應該不大。這些孩子算是一年級學生,等他們認識了兩百個字,升到二年級之后,就會換其他老師來教。”兩百個字?
丁武在心里默默地算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認多少個字?
“還要學什么嗎?”丁武忍不住問道。
“術數,一年級的要求學會一百以內的加減法。”第二間屋子里,只有十來個人端坐著。
有七八歲的孩童,也有十來歲的少年,丁武甚至看到兩個傷殘的漢子,也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后一排。
“那兩個,是東真軍的傷兵,算是比較笨的,已經學了三個月了,二年級都還沒畢業。”
“他們學這干嘛?”丁武好奇地問道。
“軍中暫行規定,退伍的可以申請轉為文職,前提是必須要擁有學五年級的文化水平。否則便只能從事一些粗淺的事務。當然,如果他們愿意,光靠撫恤金,起碼還是能保證生活無憂的。”這間屋子比較安靜,丁武探頭一看,卻見屋子前方,有一個少年郎正站在一塊黑色的板子前,寫著什么。
這少年郎感覺到丁武的目光,轉過頭,對著丁武咧嘴一笑。
“權承仁?”丁武感覺到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他原來以為承仁到書院,是過來上學的,沒想到卻是過個教書!
“是的!”梁申呵呵一笑,道:“這小子,倒是聰慧得很,年紀便已經通過了五年級的測試。他現在給二年級的學生充當術數老師。”第三間屋子里,正在講課的是一個瞎子。
丁武已經徹底無語了。一排房子快走到頭時,丁武看到了更奇怪的一幕。
這間屋子有兩位中年老師,頭發短而曲卷,鼻高眼深。他們面前的學生卻只有一個,年約七八歲,看著有點臉熟。
“那個是權承禮。”梁申看到丁武疑惑的神色,道。
“那兩個老師是列維的同鄉,權承禮有語言賦,便讓他們倆同時給他上拉丁文與波斯文。”
“拉丁?波斯?”丁武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文盲。梁申不再解釋,領著丁武跟站在屋外的幾個侍衛打了個招呼,走進最后一間屋子。
屋子門口上,貼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 “圖書館”。這屋子很大,里面擺滿了層層的書架,但大多數都是空著。
丁武跟著梁申從書架之間穿行而過,隨意地往兩邊的書架上瞄著。每個書架側邊,都貼著一個木牌。
影歷史”、
“地理”、
“詩歌”、
“四書”、
“術數”、
“農牧”、
“營造”,還影歐洲”、
“埃及”、
“兩河”等字樣。丁武感覺到一陣陣的頭暈。書架盡頭,一群人正圍坐在一張長長的方桌之前。
“丁大哥,你來啦!”見到兩人,趙權滿心歡喜地起身,拉著丁武對在座幾個人道:“這位,便是我原來漸丁隊的隊長丁武。”丁武有些赦然地拱了拱手。
在座諸人,丁武倒都認識,便是他一路護送過來的王鶚、元好問、趙復、姚樞與王棲梧。
另外一人,則是作陪的李治。王鶚與元好問對著丁武點零頭,趙復漠然而視,姚樞抱拳回禮。
站起身來的是王棲梧。
“丁將軍一路護送我們到南京府,著實辛苦,某等還未表示謝意,丁將軍若有需要,旦請吩咐!”王棲梧聲音清脆,臉上露出很真誠的笑容。
王鶚與元好問聞言相對苦笑,趙復緊緊地皺了下眉頭。丁武卻是一陣訝然,自己什么時候被封上 “將軍”的稱號?趙權扯著丁武在自己身邊坐下,道:“昨日繁忙,來不及跟丁大哥敘舊,怠慢了!”丁武苦笑著答道:“那批孫子,真夠狠的,直接把我放倒了!”趙權哈哈一笑,道:“好,晚上咱倆一起,給丁大哥報仇!”著,扯著丁武在自己的邊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