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廣場不遠的地方,肖恩正獨自一人徘徊在天黃區的貧民窟街道中。
在進入廣場時,他和紅臉人安排的替身女子臨時互換了身份,對方代替他去面對狩龍人的堵截,而他則趁機離開了廣場。
女子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在他手中塞了一片地圖數據盤,里面用醒目的顏色標注出了一條通往天玄區的隱秘通道。
那是紅臉人的備用方案,一旦主要方案行不通,肖恩就必須立刻沿著地圖標注,從另一條通道前往天玄區。
但是那條路上,沒有任何人能支援他。對于一個孤身一人,滿城皆敵的通緝犯來說,這條道路的艱險不言而喻,何況肖恩心中籠罩的不祥預感,始終沒有消失。
絕地學徒很清楚自己的危機并沒有解除,三管帶隊的狩龍人雖然中了紅臉人的計,被暫時甩開,但狩龍人并不止有一組,何況這座城市里值得警惕的敵人也不止狩龍人。
所以他沒有急于沿著地圖上的道路前進,而是特意在一片相對喧鬧的街區上下徘徊了一陣,一方面是從行人過客的口中搜集情報,一方面也是確認紅臉的逃亡路線是否有效。
他并不是懷疑克拉圖因人,但即便是神通廣大的紅臉,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事實上廣場上的臨時應變,就說明紅臉人的計劃已經被人看穿了。
對方能看穿紅臉人的主要方案,當然也可能看穿備用方案。而如果再一次被人堵在路上,可沒有紅臉人來安排應急預案了。
好在一路行來,肖恩的收獲還算樂觀。
從行人的對話來看,針對肖恩的通緝雖然已經散布開來,但并沒有怎么影響到天黃區的人。或許是如胡博所說,能爆破天玄玉棟的都是英雄,也或許是對底層人來說過好日常生活就已經需要竭盡全力,根本沒多余的力氣關系別的。總之肖恩并沒有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此外,兩天前他在媒體面前自曝身份,其副作用也在急劇降低。關于絕地的討論并沒有擴散開來,甚至很多貧民窟的人根本不知道此事,仿佛不久前在黑白街的媒體狂歡只是一場夢。隱隱的,肖恩感覺關于絕地的事情正在被人刻意壓制影響。
無論如何,情況對他來說都算有利,接下來只要小心行事,不引起關注…
就在肖恩準備沿著地圖標記出發時,忽然手腕一顫,他的腕環收到了一條信息。
發信人是個熟悉的匿名用戶,不久前在天玄玉棟逃亡戰中,這個賬號在緊急時刻兩次向他發出預警,讓他得以避開黑翼的陷阱。
這一次又是預警信。
“狩龍人已經盯上你了,前一組組長飛魚在單獨行動,他是追蹤的專家。”
肖恩心中一凜,只感到那原先若隱若現的不祥之兆仿佛在急劇坍縮,匯聚到一個點上。
他下意識向旁邊側過頭,目光越過擁擠的人群,和一個站在水果攤前挑選果子的中年人四目相觸。
那是一雙惺忪無神的眼睛,讓人感覺眼睛的主人對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只有最敏銳的人,才能從那無神的眼睛中,捕捉到如激光一般灼熱的內核。而肖恩恰好有這種敏銳的觀察力,而且他曾經看到過類似的眼睛,安平的眼睛。
頃刻間,肖恩就意識到自己找到了警告信中的追兵,而那個追兵也早就鎖定到了他!
水果攤前,中年人有條不紊地放下兩枚實體乾坤幣,取走了一枚顏色鮮艷的四相果。然后一邊啃著多汁的果實,一邊不容置疑地向著肖恩的方向走來。
肖恩則背過身,迅速沒入人潮之中。
他和飛魚的距離并不遠,雖然間隔了擁擠的人群,但這種障礙對于老練的戰士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飛魚那瘦削的身軀,更是讓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
肖恩已經很擅長在人群中行動了,但是他沒走多遠,就發現他和飛魚的距離竟在迅速縮短。
偏偏四周那復雜的地形,擁擠的人潮也完全構不成掩護:飛魚的個子很高,占據良好的視野優勢,那雙漫不經心的眼睛一旦死死咬定了目標,就絕不放松。
肖恩下意識地伸手摸到了腰間的光劍,但很快又放開。
正面沖突是最差的選擇,且不提對方罪不至死,就算真的是十惡不赦之人,在這種人員密集的地方開戰,對他這個通緝犯來說也是絕對不利的。
這么想著,肖恩忽然對迎面走來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伸出手,輕聲道:“那個高個子偷了你的錢包。”
壯漢眼神一陣迷茫:“他,偷了我的錢…”
之后,壯漢抖了抖腦袋,視野中的一切都逐漸退散,只剩下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他深吸口氣,大聲喊道:“抓小偷!那個人偷了我的錢!”
而后,他便一邊努力分開人群,一邊沖向了飛魚。
人群一陣凌亂,被壯漢強行推開的人開始哭喊,被踉蹌的人潮擠到攤位的店主開始喝罵,而飛魚則露出一絲不出所料的微笑。
壯漢踉踉蹌蹌地來到飛魚面前,伸出手臂試圖擒抱住小偷,但飛魚只是一個側身就避開了對方,修長的手臂在壯漢背上一推,就令對方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但是在壯漢倒地前,飛魚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背帶,讓壯漢那張迷茫的臉恰到好處地停在距離地面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而后,飛魚又從壯漢的腰帶上勾起了一只軟踏踏的布包,笑道:“下次看仔細點,你的錢包一直都在腰帶上呢。”
說完,飛魚便不再理會滿頭霧水的壯漢,繼續向前邁進。
整個過程,圍觀的人群甚至沒有機會對他出手,他就洗脫了自己的冤屈,繼續追擊。
然而即便是如此干凈利索的處置,終歸是讓飛魚的追捕過程出現了微不足道的縫隙,當飛魚重新將目光轉回前方的時候,那個穿著斗篷的絕地學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捉迷藏啊,我也很喜歡,希望你能讓我玩得盡興吧。”飛魚說著,將一枚熱成像的鏡片戴在臉上,表情帶著笑,聲音卻已經堆積起了不耐煩。
他從來也不喜歡玩捉迷藏,尤其是陪和青龍無關的人玩捉迷藏。但如今首領的意志已定,他能做的就是盡快結束這一切,讓狩龍人重新回到小行星帶,去獵殺那群永遠也殺不光的星際海盜。
作為一名老練的追蹤專家,飛魚很容易就能看出肖恩留下的破綻,絕地學徒雖然抓住了一時的間隙,將自己隱藏了起來,但他終歸來不及抹去所有的痕跡。
飛魚那雙無神的眼睛,很快就越過擁擠的人群,鎖定了地上的腳印。
絕地學徒的腳印,即便是在如此擁擠紛亂的地方都有著足夠的醒目。
先前,在肖恩對飛魚的追蹤毫無所覺的時候,飛魚就已經牢牢鎖定了他,并用一枚乾坤幣和一串坎原雞肉串,買通了幾個街邊頑童,將一枚軟爛多汁的四相果丟到了肖恩腳下。
四相果的果汁和金屬相遇后會產生微熱,一個人若是踩過四相果汁,又行走在金屬地面上,那足跡就會特別醒目,比如肖恩現在。
更何況,絕地學徒那訓練有素的身軀,賦予了他非常獨特的腳步節奏,無論是步間距還是腳印的深淺,在行家眼里都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而絕地學徒或許能夠用各種手段迷惑周圍的人——所以飛魚沒有指望靠著貧民窟里那些容易收買的眼線來盯住對方——但肖恩卻迷惑不了飛魚的追蹤技術。
所以接下來,就是波瀾不驚的追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