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幻影。
“還有這種怪事?”蕭涵瞇著眼睛疑惑的撓了撓頭發。
我們跟著那個幻影在平江路兜兜轉轉,臨近正午的時候,蕭涵提出了先暫時找家店吃中飯的建議,想都能夠接觸到一些江南特色的菜,于是便欣然接受了。
其實每次幽靈出現的時機以及原由都是一個謎,同一時間是否會出現多個不同的幽靈這樣的問題,即幽靈的行為是否按照某種特定的時間在進行這樣的問題,一概都不清楚。
對這樣的現象感到厭惡的我,自然會避免考慮這樣的問題,但是蕭涵卻在這些問題上顯得非常有興趣,從各種角度提出了設想。
例如所謂幽靈,也許只是我的幻覺是大腦對眼睛的欺騙,但如果這樣我不應該會看到從未看見過的幽靈形象。
換而言之,我的大腦能偽造出的幻覺,只僅限于我曾經接觸過的人,我沒有接觸過的是不好憑空想象出來的,然而一旦這樣考慮,就像有違背于我們平時所認知的范疇之外了。
“話說你曉得為什么這個叫做蟹殼黃嗎?”
蕭涵拿起盤子里的小燒餅問道。
“這個不是燒餅嗎?”
“燒餅?哈哈哈哈哈,你見過這樣子橢圓的燒餅嗎?”
“我以前吃過這么小的燒餅的,不過好像芝麻的倒也不似這蟹殼黃這么多。”
“嗯,對了,是不是樣子很像煮熟后的螃蟹殼?”
我仔細打量了手中的黃褐色的燒餅,輕輕的咬了一口。
“唔,是有一股螃蟹味兒。”
“是吧,嘿嘿,這家店里的蟹殼黃餡里加了蟹粉哦,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陽澄湖大閘蟹,比較可惜的是要等到秋季才能吃到,唉,話說螃蟹還有菊下郎君的別稱,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哦,等等——小餛飩來了!”
服務員捧著兩碗散發著清香的小餛飩,走到了我們桌子附近,蕭涵看著它們的表情,用望眼欲穿的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他對著剛剛端上桌的小餛飩,滔滔不絕的抒發著感慨。
“這家店挺久了吧?”
和聽雨堂一樣,這家店位于一個粉墻黛瓦的小屋子里,外面掛著酒望,木質匾額上寫著店名,其旁,屋檐下方則掛著很多桶形燈籠。
“的確是家老店了,自我能記事以來就經常來這里吃早點。”
“聽雨堂也是很老的店嗎?”
“聽雨堂,哦,店剛開沒幾年,但是爺爺做傘的時間倒蠻久的。”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試圖找話題幫他避開接下來的話,但是對找話題這樣的事情不是很擅長,結果失敗了。
“啊,說起來你還沒有問我,對你看見的那個幽靈如此執著的理由不是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摸著頭,將視線拋向別處。
“我大概能夠猜到了。”
“大致能夠猜到,那你說說看?”
“你還真容易害羞啊,哈哈哈,其實嘛,我算是暫時寄居在聽雨堂的吧,畢竟那里其實是我姑媽開的店,我父親是一位刑警,在一場刑事案件中犧牲了,嗯,不過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他這么說著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我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原來如此,所以在我說聽雨堂的那個幽靈穿的像是警察制服的衣服時,他顯得情緒如此激動。
“對不起......”
“不,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耽誤你這么長時間,是我應該感到過意不去,哎,都說了沒什么關系了,你哭了?”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刑警,每天都與非常危險的人打交道,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如果有一天他也會遭遇不幸的話,我一定會頃刻崩潰,從此一蹶不振的,像蕭涵這樣樂觀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吧。
“我說你神經纖細過頭了吧,不過這樣倒也不壞。”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啊,還是咖啡好喝,這個太苦了。”
他放下了茶杯,嘆了口氣。
“挺羨慕你的,要是我也能夠像你一樣那樣看見幽靈的話......”
一點都不好。
因為這只眼睛我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落得孤單一人的境地,哪里談得上是羨慕呢?
“因為它使我變得這樣孤獨,沒有任何朋友,一點都不值得羨慕。”
他聽完顯得有些驚訝。
“哦,你沒有朋友嗎?”
“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在學校里應該挺有人緣的吧?”
因為是太過出乎意料中的話,筷子從手中滑落了下來,只聽得木窗外的雨聲在不停的回響著,世界仿佛變得天旋地轉起來。
“呃,抱歉,我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這么大。”
“是真的。”
“嗯?”
我用力閉上雙眼,將手握緊緊貼在胸口,像他如是傾訴道。
“我真的是沒有朋友去學校路上也好,在學校里也好放學的時候也好,都是獨自一個人,下課的時候也只會獨自看書,仿佛周圍的人和我不在同一個世界一樣,就算好好的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也做不到,他們看著我的目光,時常會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
“是嗎?”
點點頭。
雨停了,陽光穿過逐漸變得稀薄的烏云灑了下來,照進了窗內。
其實我是明白的,會這樣全是因為厭惡著與他人來往這件事而已,幼時被他人當做異類嘲笑排擠的記憶總會在安靜的夜里獨處的時候,浮現在眼前,每逢這種的時刻我都會痛苦不已,忘卻痛苦的過去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那不是挺好的嗎?”
蕭涵沉思了一會兒,繼續道。
“本來所謂人際關系就是既虛偽而又脆弱的東西,人們本能的希望比自己的強大的家伙遭遇不幸,又對那些可憐的人只有憐憫之心的家伙口誅筆伐。”
“說什么對錯其實只是主管一概念,人類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假如你真宇有著這些丑陋細心的人劃清界限的話,那么你絕對是最值得我尊敬的,但是——”
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還是之前的那座橋,那個幽靈又出現在了橋上。
不對,仔細看起來那個似乎不是幽靈,是實際中存在的人,只不過樣子和幻影中的那個人非常接近。
“很像。”
“嗯,什么很像?”
“站在那座橋上的人很像那個幻影。”
“不是吧,那個是搖船的顧大哥,你之前不是也見到過嗎?”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橋上的那個人繼續道。
“嗯,不過倒是也有確認一下的價值,你吃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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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點頭。
“好,那我去結賬。”
和蕭涵兩人一起回到了那座橋上。
我們跟著那個幻影走了很久,最終卻又回到這里,我但我并不覺得這其中經過的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這座石橋中間刻著的名字,是橋的名字,但是卻因為歲月的打磨已經看不大清一事,便問了蕭涵,得知這座橋原來是叫胡廂使橋。
雨后的空氣中彌漫著花草清香,不知從哪戶人家流淌出似乎在哪里聽過的吳語老歌。
那個人站在橋上望著何道出了神,我們走到他的身邊,他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于是蕭涵拍了拍他的肩膀。
“喲,顧大哥。”
他嚇了一大跳,露出一副責備的姿態,不過也是瞬間的看見蕭涵之后,變得愉快起來。
“哦,這不是蕭少爺嗎?”
“嗯,怎么,顧大哥在這里休息啊?”
“是啊,吃完飯來這里散步,散步走到這里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去年的這個時候。”
他坐在橋邊,視線拋向遠方。
“曾經發生過我船上的一名女乘客,在船劃到這里的時候跳到河道里的事情。”
“自殺?”
蕭涵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似的。
“嗯,可能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吧。”
“那后來呢?死了嗎?”
“沒有,但當時是晚上,情況蠻糟的,送到醫院里了。”
“嗯,好像是有這么一件事,當時我還在備考,印象不深了。”
“是啊,唉,好了,我得回去繼續干活了。”
他站起身拍拍褲子。
“等等!”
“怎么了?”
蕭涵露出疑惑的眼神盯著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呃,沒什么......”
蕭涵撓撓腦袋。
“嗯,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有空的話到店里坐坐。”
兩人揮手告別,待他走遠之后,蕭涵嘆了一口氣。
“顧大哥的說話很沒水平啊,他換上搖船的工作是在今年年初的事情,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觀前街的一家金店當保安呢。”
保安?
啊對了。
也許我看到那個幻影穿著的不是警察制服,而是保安制服。
蕭涵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視線拋向空中,用大拇指按住腦袋思考著,久久和我說道。
“我想起來了,去年是有一個住在這里的富豪家,女兒投河自盡的事情發生,聽說是不滿父母在這里操辦婚姻,以此舉措作為反抗的,不過被救起后,大概是認識到自己太過任性并聽從父母的安排了。”
他摸了摸下巴。
“如果不滿父母操辦婚姻,那想必是自己已經有意中人了,但是那個意中人身份卻配不上自家,比如說是個保安什么的。”
蕭涵的意思,說到這里我大概也明白了。
“你看見的那個幽靈,應該是顧大哥的執念吧。”
蕭涵猜測道。
執念?
他一邊踱步繞著圈,一邊向我滔滔不絕的解釋道。
“去年那天,兩人約定在這里相見,但是那姑娘家里人偷偷跟著來到這里,要把她帶走,爭執之中,那姑娘便跳下河道,顧大哥那天可能是因為什么事情晚到了,結果一直等著她......”
“你所見到的幻影應該是顧大哥的執念吧,本來就有鬼魂乃死后執念未了所化一說,你想想蒲松齡在聊齋里就寫過縊死鬼的故事,不就是這樣嗎?故事里的那女人成為了幽靈,也一直重復著死前所做的事情,既然死者的執念能夠看見的話,活人的也應當不是嗎?”
“也就是我看到的并非是死者的靈魂?”
“應該是的吧,因為之前你也說過,你看見的幽靈和顧大哥模樣很相近不是嗎?”
“不過我有一處地方不明白。”
“是什么呢?”
“為什么你會想到兩人是在這里約會的呢?”
“不明白嗎?剛剛也說過啊,因為這里是胡廂使橋啊。”
胡廂使橋,胡廂使,相思.....
“相思?!”
“嗯,這座橋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胡相思橋,似乎是因為一個不知是真假的民間故事而起的,作為約會的地方,不覺得再合適不過了嗎?不過我剛剛說的也是半摻雜著那個故事的猜測,總之。”
他伸了個懶腰。
“啊,既然知道不是我老爸的鬼魂就行了,我早點送你回旅店休息怎么樣?”
沉默的點了點頭。
這座橋有著民間傳說嗎?稍微有點好奇,等回去之后查查看好了。
到了旅店門口,蕭涵停住腳說道。
“就是這里了,那么我——”
“等等。”
“嗯?”
“之前吃午飯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還沒有說完。”
“嗯?是哪句話?”
他故意使壞的反問道。
“就是......”
我憋紅臉,越是想說出來,越是說不出來。
“啊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
他撐起下巴,揚起嘴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樣浮現出笑意。
“盡管人類非常丑陋,但是我仍然建議你不要放棄融入人群的這件事情,因為你大概會錯過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例如顧大哥究竟是出于什么樣的情感,一直在平江路等待意中人,而意中人又是出于怎么樣的無奈不能與情人相逢。”
“細細品味復雜的人性,那些值得高興的事情也好,讓人感動的事情也好,是能讓黑白單調的內心世界也染上彩色的,如果你相信的心靈始終無法承認有什么人是自己的朋友的話......”
“那就讓我來當你的朋友好嗎?”
我也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與他相握。
“謝謝你。”
然后我展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就像這雨后晴天一樣的天空一般,心情也隨之開朗了起來。
“對了,南宮你有手機嗎?”
我搖了搖頭。
“沒有,因為之前一直覺得沒有必要。”
不過現在看來是有那個必要了吧。
“那還蠻可惜的。”
沉默一會兒之后,他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笑著對我說。
“不過沒關系,我會超能力哦,預測未來的那種我們肯定還會再碰面的,到那時再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也不遲。”
他笑著揮了揮手,隨后便轉身走入街上的人群中離開了。
應該是回聽雨堂了吧,通知他爺爺回去吃午飯的任務沒有完成好,不知道他哥哥會不會生他氣呢?
我思考著他最后那句話的含義,看著仍然在手中游著傘,剛剛那場雨留下的水珠三三兩兩的停留在桐油刷過的傘面上,反射著陽光。
啊,想起來了。
忘了將這把傘還給他了。
明天,明天再去一趟聽雨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