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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劍光驚符神起

  「臭小子,符箓課都上完了,你還傻杵在這里做什么,趕緊溜啊!」蟈爺伸出前肢,在廖沖眼前用力搖了搖。

  廖沖如夢初醒,腳跟挪了一下,戀戀不舍地扭頭瞧向隔窗的學堂:學子們陸續離去,只剩下支狩真與顧愷之二人,仍舊埋首案前,不停揮毫作符,符紙雪片似地亂灑一地。

  伊瑾走到兩人跟前,他們也視而不見,神情專注,狀似瘋癲,汗水不時地從額頭滲出。

  「蟈爺,他們倆個這是在做什么?」廖沖不解地問道,「這也是修行嗎?」

  蟈爺輕嘆一聲:「這是在求道啊。」

  一張繪好的符箓又被支狩真隨手丟開,伊瑾從地上撿起,仔細瞧了一會兒,心中頗為不解。

  這枚符箓無論是筆法、走勢、架構,還是元氣的融合度都極盡完美,像從道經上復刻出來的一般。想繪出這等符箓,即便是自己也力有未逮,原安為什么還不滿意?

  符箓是道門核心秘傳,即使是宗門中人也不敢私相授受。原安自小在鄉野長大,來建康不過半年,哪來這般深厚的符箓造詣?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良久,支狩真擲筆低嘆,他用盡了渾身解數,仍舊無法觸及那一絲飄忽難言的神韻。

  「啪嗒」一聲輕響,符筆落到案幾上,幾滴朱紅色的砂墨恰好濺在伊瑾的束腰羅帶上。

  支狩真抬頭瞧了一眼,心中猛地一震。

  「別動,別動!」他失聲叫道,目光緊盯著伊瑾的腰帶:無意中濺上的墨痕天然成趣,似絲似團,軌跡靈動跳脫,透著一點不可捉摸的韻味。

  這絲韻味令他似有所得。

  但仔細琢磨之下,又求而不得,悟不出什么。

  伊瑾神色一滯,原安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的腰帶,兩眼放光,著實有些失禮。但觸及少年秀美絕倫的姿容,心里又不由一軟,畢竟對方太過專注符箓才會如此失態。何況大晉名士向來不拘小節,世人也對此頗多追捧,奉為美談。

  只是濺在羅帶上的墨痕與符箓又有什么關系?她一時躊躇不解,不曉得是該轉身離去呢,還是任由對方以此不雅之舉,探尋符道奧秘。

  顧愷之被支狩真的叫喊聲驚動,挪步過來,蹲在地上,認真翻看了一會兒地上的符箓,道:「這符畫的好是好,但總覺得有點死板。」

  支狩真霍然抬頭,望向顧愷之:「還望顧兄教我。」

  顧愷之想了想,道:「教談不上,只是我覺得吧,其實畫符和畫畫一個樣,都要在‘有意與‘無意之間。」

  聽聞此言,支狩真腦海中靈光一閃,迫不及待地問道:「有意如何?無意如何?」

  顧愷之欣然道:「太過有意,失之匠氣;太過無意,失之雜亂。所以在顧某看來,不管是字畫還是修行,若有意、若無意才得此中妙境。」

  「太過有意,失之匠氣;太過無意,失之雜亂。」支狩真喃喃自語,復又盯著伊瑾腰帶上的墨跡,久久思索。忽而,他又想到教儒學的裴夫子嘗言「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接著,他又想起在魔獄界附身真羅睺之軀,既是自己,又要融入魔念…

  仿佛一道亮耀的閃電劃過腦海,支狩真的精神世界深處,隱匿的一角碎片倏而浮現,一座無盡巨峰轟鳴著拔地而起,載著他不斷上升,一直沖入渺渺廣廣的霄漢。

  山巔之上,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支狩真看到「自己」白衣勝雪,枯坐于參天梧桐樹下,重重疊疊的冰雪枝葉仿佛托起整個蒼穹。

高冷的天風吹過,一根結冰枯枝從半空悠悠飄落。他信手接住,屈指一彈,枯枝化作一縷明耀如雪的劍光,「嗖」地直  射天際。

  劍光似有意,似無意,既活潑靈動,隨意恣興,軌跡無處可尋;又遵循著冥冥中的天道規則,劍理分明,有源可溯。

  四面八方的冰雪跟著劍光紛紛卷起,追隨而去,似化作一條浩浩蕩蕩的雪玉巨龍,呼嘯著奔躍長空。

  剎那間,山巔上的冰雪橫掃一空,露出蒼蒼巖土本色。

  「隨心所欲不逾矩!」支狩真恍然明悟,一邊吟出孔尼當年破碎虛空的名句,一邊拿起符筆。

  柔軟纖細的筆毫在紙面上躍動,那一縷神韻十足的劍光在支狩真心靈閃耀。

  筆與劍,融匯出天地間最玄美的線條。

  明火符一氣呵成!

  「妙哉,妙哉!」顧愷之湊近瞠視此符,先是拍案驚呼,接著擊節大笑。這枚明火符筆走龍蛇,妙趣橫生,偏又章法皆備,不偏不倚。乍看透著一點明凈的微光,但看久了,只覺得那點微光分明是一座暴烈的火山,巖漿滔滔奔涌,洶洶欲噴。

  正是支狩真苦求終得的神韻!

  「厲害,真是厲害!這他娘的直接悟道了?」蟈爺的眼珠子都瞪綠了,他雖無蠱真人的合道力量,但眼光、見識和本體無異。原安的明火符居然透出了一絲大道規則,這可是合道修士才能領悟的東西!

  難怪本體的多個手下被原安斬殺,這小子的天賦簡直嚇死蟲!本以為廖沖已是一代奇才,沒想到還有個更狠的…

  廖沖一臉懵懂地看了看蟈爺:「悟道很稀罕嗎?」

  「廢話,就算是蟈爺我也不——」蟈爺脫口而出,隨即觸須一僵,咳了幾聲,板起臉道,「悟道雖然了不起,但我們蟲修向來是比量不比質,懂嗎?要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群毆才是王道,團結才是力量。要不然怎么說是力量,而不說力質呢?可見量多更重要嘛。你想想,天地間到處是無窮無量的蟲子,就連佛門禿驢也不得不承認,一碗水里都有十萬八千蟲…」

  「全賴顧兄提點。」支狩真神色欣然,又對著伊瑾一揖,「多謝教席成全。」

  「隨心所欲不逾矩,原安兄也一語驚醒顧某啊!等哪一天顧某真正明了什么是矩,才能隨心所欲,創出獨屬于我顧愷之的法符!」顧愷之仰天大笑三聲,揚長而去,連名貴的筆墨紙硯也棄之不顧。

  廖沖心頭一跳,盯著留在案上的朱砂、符筆,呼吸不禁急促起來。

  伊瑾怔怔地盯著這張明火符,心中震駭至極。不過是一張最基礎的明火符,她竟感知到其中蘊含的可怖力量,連綿一貫的元氣仿佛生出了靈智,似要透出紙背,燃燒成一片熊熊火海。

  但當她親手捻起明火符,指間并無異樣,完全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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