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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雛鳳清于老鳳

  凋欄畫棟,花影婆娑,窈窕佳人攜陣陣香風而來,撫琴吹簫,弄歌起舞。

  宴請的畫舫名曰“清峪洛水”,是秦淮河極為紅火的煙花之所,背后的靠山據說是某位王爺。若非一等一的門閥世家,根本訂不到這里的位置,更遑論包下整艘畫舫。

  “原公子,奴家敬你一杯。”陪侍支狩真的女子叫小環,皮膚白嫩,眼睛很大,似噙著兩汪流動的泉水。這里的美妓除了長相、身段皆為上上之選,還通曉琴、棋、書、畫、歌、舞,就連談玄論道也能與客人扯上幾句。

  她捧起酒盞,遞向支狩真,綿軟的香軀也輕輕靠過去,偎入少年懷里,有意無意地磨蹭。

  “多謝小環姑娘。”支狩真伸手去接酒盞。

  “原公子,只管讓小環伺候你便是了。”小環嬌滴滴地道,一只手捏住支狩真來接酒盞的手,指尖挑逗地在他掌心搔了搔,另一只手將酒盞送至支狩真唇邊,微微傾斜,“公子請用。”

  支狩真面色若常,啟唇緩緩飲下,心里頭卻像“砰砰”打鼓一般,緊張不寧。尤其是小環那一團碩大貼緊了自己右膀,輕輕擠壓著,豐腴的大腿也順勢壓在他腿上,縷縷溫香襲人。

  支狩真忍不住熱血下涌,皮膚發燙,生出一股子燥熱。

  “你們快看!瞧瞧小安這副緊張的模樣,兩只手都不曉得往哪里放了!”謝玄指著支狩真嘲笑道,“小安子,你不會還是個初哥吧?”

  支狩真神色一僵,惹得小環掩嘴吃吃地笑,嬌軀貼得更密合了。

  劉伶左臂抱起一個妖艷豐滿的歌妓,讓她坐上自家大腿,一邊上下其手,一邊舉起酒葫蘆痛飲,嘴里含湖不清地道:“七弟,你腰背僵硬,手臂上的肌肉全繃緊了,一看就是個不經事的雛兒。”

  “七弟的手心也出汗了。”向秀把玩著一名舞姬的三寸金蓮,放在鼻尖前,深深一嗅。

  王戎則讓一名女子跪伏在跟前,一邊端詳著圓潤飽滿的曲線,以手指蘸酒,在豐臀上寫寫畫畫,一邊口中道:“七弟雖然打架厲害,但論起風流陣仗,比哥哥們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哩!”

  謝玄撫掌大笑:“小安子,你在我們這些老手面前是混不過去的!怎么樣,小雛鳥今日要不要開個葷?”

  王涼米似笑非笑地瞟了謝玄一眼:“謝大嘴,瞧不出你還是個老手啊?”

  “男子漢大丈夫,逢場作戲罷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謝玄梗著脖子嘴硬,卻下意識地坐直身子,與美妓稍稍挪開了一點距離。

  燕塢謝氏與瑯琊王氏一直關系不錯,算是世交,他與王涼米更是青梅竹馬,從小斗嘴斗到大。雖然他向來百無禁忌,大大咧咧,但對王涼米總有一點不同。

  “啪——”的一聲,坐在對面的王獻打開碧蠶綢折扇,對著謝玄刻意搖了搖,扇面上寫著行云流水的四個字——“口不應心”。

  謝玄不由面色一滯,王徽清咳一聲,道:“阿獻,你怎能隨意揭人短處?豈不是讓謝玄兄弟當眾下不來臺?真是不厚道!”伸手把王獻的折扇翻了個面。

  折扇背面,赫然筆走龍蛇地書著四個大字:“色厲內荏”!

  眾人哄堂大笑,謝玄急了,吵吵嚷嚷說什么“表里如一,唯大英雄能本色”之類的話辯解。

  “謝大嘴,你小子別吹牛!”阮籍也斜著眼,手從歌妓的裙底里掏出來,捻了捻濕漉漉的指尖,怪叫道,“有本事當場弄一回,讓大伙兒瞧瞧你的本錢行不行!”

  眾人頓時鼓噪起來,就連王涼米也拍掌起哄。一干人如此放蕩不羈,直把孔九言看呆了。他一直正襟危坐,臉頰漲得通紅,連歌妓的手都不敢碰一下。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動…”他嘴唇翕動,反復默念,想閉上眼不去看,卻又忍不住多瞧了一會兒。

  “食色,性也!你畏畏縮縮地怕什么?你家老祖宗不是說過嘛:‘既來之,則安之。’”孔君子笑嘻嘻地左擁右抱,還要抽空夾菜、吃酒,雙手、雙足忙得不亦樂乎。

  孔九言結結巴巴地道:“老祖宗還說了:‘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慌忙側身,避讓孔君子推過來的美妓。

  “原公子,奴家一直對你十分仰慕呢。沒想到,今日有緣與公子親近,小環心里比什么都歡喜。來,讓小環再敬原公子一杯。”小環眉目含情,舉起酒盞,先自己飲了滿滿一口,噙在嘴里,往支狩真唇上湊去。

  眼看就要雙唇相就,一張毛茸茸的猴臉突然閃到小環面前,嚇得她尖叫一聲,含著的酒水噴出來,濺了萌萌噠滿臉。

  “對不住,我的伙伴太過頑劣,讓小環姑娘受驚了。”支狩真一本正經地道,暗中舒了一口氣。雖然他也血氣躁動,但要與女子真個親熱,又莫名地有些惶恐。

  不待小環再纏上來,支狩真趕緊站起離席,舉杯對眾人道:“諸位為了我的私事,在漳水河上出生入死,拼盡全力,原安心中感激萬分,敬哥哥們一杯。”

  眾人也避席舉杯,石濤正色道:“七弟,你我既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何須見外?”

  劉伶拍著花幾叫道:“七弟就是太矯情!不過是一些打打殺殺的事,對我等修行之人本是家常便飯,要感激甚么?下次再如此婆婆媽媽,休怪當哥哥的翻臉了!”

  其余人紛紛稱是,眾人一干而盡,返回席上。孔君子小聲滴咕:“明明是來吃喝玩樂耍娘子,開席前,偏要說些正經話,人類總這么虛偽!”

  侍女魚貫而入,正式上菜,皆是些山珍海味,炊金饌玉,再淋上各類修行寶藥熬成的高湯,一時異香撲鼻,沁人心脾。

  支狩真又起身敬了眾人一杯,遂問劉伶:“大哥怎地沒來?”

  劉伶嘿嘿一笑:“別看世人都傳你大哥放浪形骸,其實他骨子里古板得很,向來不習慣這等場合。”

  謝玄笑道:“周處這小子也不肯來,說是自己沒用,不能在漳水河幫上你,所以沒臉過來喝酒,現在應該在家中練功苦修呢!”

  支狩真心頭一熱,嘆道:“周兄真乃性情中人。”

  酒過二巡,氣氛漸酣,王戎幾個拽著一群羅帶半解的美妓,載歌載舞助興。劉伶打著酒嗝,叫來小廝:“這些曲子都是老花樣,耳朵都聽出繭子了,換點新的來!有新到的小娘子么?給我七弟來上十七、八個!”

  “醉侯大爺,我們畫舫最好的姑娘都來齊了,最近也不曾物色到什么像樣的新人,也沒什么新譜的曲子。”小廝苦著臉道。劉伶自號“醉侯”,外人便以此尊稱他。

  “要更新啊!”劉伶不滿地敲打著酒葫蘆。

  “嗚——”一記清幽的簫聲倏而從畫簾外傳來,音色明澈悠揚,洗盡塵華,繞梁婉轉不絕,畫舫里不由為之一靜。

  恰逢月上柳梢,倒映秦淮河上,明凈的月光流瀉進來,滿室生幽。一時間,眾人分不清是溶溶月色化為簫音,還是簫音融入了月色?

  一位絕色佳人白裙飄飄,指按竹簫,輕盈若煙的舞步仿佛乘月飛臨。

  她且吹且舞,姿態曼妙搖曳,時而似冰清玉潔,欺雪賽霜高幽,時而又似妖嬈百變,風情勾魂攝魄。

  在席的皆是秦淮河百里挑一的美女,但比起她,不免淪為一具具僵硬的木偶。

  “原安公子,小女子仰慕你已久,能否允人家入席,與公子促膝長談呢?”一曲終罷,余音鳥鳥,絕色佳人幽然問道,目光如漆似膠,一直停留在支狩真面上。

  四下里一片沉寂。

  他奶奶的,小爺不是在做夢吧?小安子啥時勾搭上了綠遺珠這個魔女?這小子,難道扮豬吃老虎,其實是個行家里手?謝玄瞪圓了眼珠子,使勁掐了一下大腿,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一堆高聳的雪膩深溝里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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