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請留步。”
一聲低緩的語音驀然在青衣女子耳畔響起,前方的空間陡然錯開,變成層層疊疊,迂回環繞,令她不得不止步,
否則便會陷入迷宮般的無盡空間,迷失其中。
青衣女子美目閃過一絲異色,展臂虛指,一根根翠竹憑空生出,紛紛扎入重重交疊的空間,探出根須。翠竹以驚人的速度生長壯大,
往外撐開。“咔嚓咔嚓…”空間被硬生生擠破,綻開琉璃般的蛛網,隨后紛紛碎裂。
前方的空間隨之恢復了常態。
“青竹道友,
你何苦壞了規矩?”伴隨著低緩的語聲,前方的空間又一次交錯重疊,仿佛一朵盛放的鮮花,花瓣正在一層接一層向外打開,無窮無盡,無始無終…從空間深處,一名布衣女子靜靜行來。
她蛾眉淡掃,姿容平庸,身著灰色的粗布麻衣,不見任何飾品,只以普通的紅繩扎起發髻,猶如一名家境寒酸的民婦。唯有一雙眼睛奇異深邃,分不清瞳孔的顏色,
一直變幻流轉,如夢似幻。
她的步伐看似平緩,卻忽快忽慢,
難以捕捉節奏,
整個人也在行進中不停變化方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無法鎖定下一刻的位置。
大晉鎮國魂器——一夢黃粱枕!青竹目視對方,全神戒備,體內妖氣高速運轉,一觸即發,臉上卻笑盈盈地問道:“姐姐何出此言?我在自家地盤上走一走,瞧一瞧熱鬧,也算是壞了規矩么?”
一夢黃粱枕平靜地看著青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里沒有什么自家的地盤,只有大晉的地盤。道友,還請聽吾一句勸,休要擅動干戈。”
“人家只想瞧瞧端午賽龍舟的盛況,姐姐,你連這都要阻我么?”青竹輕笑一聲,拂袖身形倒退,看似要順從離去,
但長袖飄動中,參天翠竹搖擺如浪,齊齊指向一夢黃粱枕,猶如萬箭攢射,蓄勢待發。
四周的微風也嘩然大作,氣浪起伏激涌,發出驚濤拍岸般的聲響。
一夢黃粱枕紋絲不動,神色從容,對面前槍林般起伏的翠竹視而不見:“當年,道友你沉迷于嵇康的琴音,長久逗留建康,并在此興建竹林秘境。吾便與你約法三章:不得走出幽谷,不得擅自出手,不得擾亂京都。如今陛下有令,外來的合道修士一律不得進入建康。吾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已對道友網開一面。你要是再出手的話,就讓吾為難了。”
青竹睒了睒眼,指向前方的漳水河:“姐姐你瞧,那邊四個修士聯手的力量,都抵得上合道了,豈不也等于違反了晉明王的律令?不如先把他們趕出去,我再聽從姐姐吩咐?”隨著手指輕點,密集竹林“嘩嘩”搖顫,無數竹葉脫落,翩然飛向四面八方。
“即便那四人合力,比起真正的合道高手仍差了一線,并不壞規矩。青竹道友,勿要胡鬧了,此地時空已被我完全封鎖,你闖不出去的。”一夢黃粱枕低嘆一聲,也不作勢,漫天飛舞的竹葉就驟然停滯半空,一動也不動,仿佛凝固在琥珀里的蟲子。她雙眼光芒流轉,竹葉接連消失不見,最終,只剩下一片竹葉飄在空中,徐徐化成青竹的模樣。
而青竹原本所立之處,人影消失,只有一片碧綠的竹葉打著轉,緩緩飄落在地。
“闖不出去?我倒是有些不信呢。要不,姐姐讓我再試試?”移位換形的術法輕易被破,青竹心中微凜,一夢黃粱枕坐鎮大晉王宮多年,號稱“建康城內,天下無敵。”果然盛名無虛,高深莫測。
自己并不是她的對手。
但她怎可就此退卻,坐視自己的琴中知音陷入危局?事前,嵇康不曾對她開口求過一句相助,這是他的如竹傲骨,也是不愿拖累自己。
“何苦如此呢?”一夢黃粱枕淡淡地道,“我們這樣的合道高手,每經歷一敗,都會影響自己的道途。只為了聽幾遍嵇康彈奏的廣陵散,值得么?”
青竹沉默片刻,嫣然一笑:“姐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廣陵散。”
她身形倏地前躍,瞬間貼近一夢黃粱枕,長袖飄然若煙,拂向她的雙眼。
秦淮河畔,畫舫之內,高傾月與王子喬相對而坐,齊齊注視著術法凝出的水鏡。
清澈透明的水鏡微泛波紋,正將青竹與一夢黃粱枕的交手場景清晰呈現。王子喬手掐術訣,全心感應水鏡上不時掠過的波紋,這是雙方交手時的氣息走向,可以籍此窺出她們大致的功法底細。
“一夢黃粱枕早與建康城徹底相融,又擅長時空術法,若是在王宮內動手,我必然擋不住她。”高傾月沉吟道,“好在這次利用邊無涯的金闕圖錄,引得她親自出手,你我可以一窺她的功法弱點。”
“不過是個被情感羈絆的蠢物罷了。”王子喬淡淡一哂,為了個早已飛升的開國皇帝,將自己捆綁一地,終生不得自由,不是蠢是什么?
高傾月看了一眼王子喬俊雅冷漠的臉,無聲在心中嘆了口氣。
漳水河上,竹林七子已被徹底打散。支狩真、嵇康、石濤各據一舟,向秀和阮籍被接上謝玄的龍舟,劉伶、王戎最終擊斃了船上的魔修,但也受了傷,只能堪堪自保。
七人心中有數,沒有再強行會合,反而拉開了一點距離,攻襲他們的刀氣也就此消失,唯有四面濃霧起伏,遮蔽視野,一時察不出針對他們的敵人究竟藏身何處?
憑借著超卓的精神力,支狩真遙遙鎖定金闕圖錄,一路驅舟緊追。他感應到濃霧逐漸變淡,顯然對方的力量消耗之下,難以繼續迷霧的運轉,何況諸多龍舟上的修士各展術法,正在竭力破開霧層。
龍舟上,四御元氣罩的運轉越來越遲鈍。
“他們都分開了,我等也撤了元氣罩,畢竟不能做得太明顯。”青龍開口道,朱雀三人齊齊點頭,他們雖然個個煉神返虛巔峰,但要維持合道力量的四御元氣罩太過吃力,本就有些撐不下去了。
四人同時收勁罷手,四御元氣罩猶如泡沫破滅,河面上的煙霧越來越稀薄,被風一吹,就飄散開,重現顯露出眾多龍舟。
朱雀望著遠處嵇康等人的龍舟,嗤笑道:“他們七人倒也識相,沒再會合了。”
“我們靠過去,一路看住他們,不要給他們得手的機會。”青龍腳下發力,龍舟微微一沉,緊追而去。
“迷霧散了!我就說我的照犀丹厲害吧!各位,記得事后彌補我兩塊蜜玉的損失!”“明明是貧道的破妄清氣解除了迷霧!”“實不相瞞,這其實是我家傳秘法‘飛升吞霞大法’建功了!各位道友,只要一塊蜜玉,馬上附耳傳授!”諸多散修一邊打著嘴仗,一邊重新操舟疾馳。
幾個散修的龍舟恰好與支狩真并駕齊驅,其中一人目光閃爍,突然開口喝道:“原安小弟,你怎么一個人駕龍舟?這樣速度不行啊,讓哥哥們來幫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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