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千惑圭。”
“三天前,千惑圭刺殺了一名東勝洲的魔人軍閥,對方的勢力開出了一千魔源的高價懸賞她的命。”
“這幾個魔人是一伙的,找她是為了賞金。據他們得到的絕密消息,千惑圭就在這條黑船上。”
“千惑圭是一名玄魔級的刺客,曾經多次暗殺各洲軍閥。傳聞她有點背景,很可能來自中波洲的旭日軍。”
“因為千惑圭身具千變萬幻神通,而你又恰巧戴了面具,這幾個魔人才懷疑你是魔女所扮,特意上門試探。他們一伙共有四人,剩下兩個都是玄魔,其中一個擅長瞳術神通,另一個算是他們的頭領。”
萌萌噠將黑臉魔人的口供一一整理清楚,支狩真怔怔地看著她:“你在你來的那方天地做哪一行?專審犯人么?”
“你猜?”萌萌噠輕聲笑起來,笑了一陣子,她低頭望著角落出神,長而細密的睫毛仿佛有霧氣升起,覆蓋了笑聲。
艙室變得安靜下來,尸體的鮮血緩緩消融,不留一絲痕跡。唯有船體還在搖晃,一下子往左倒,一下子向右傾,像步履蹣跚的醉漢。
支狩真躊躇了一會兒,低聲道:“其實,天地和天地也沒什么不一樣。就像人間道和地夢道,一樣是生老病死、弱肉強食。”
“你還真不會安慰人!”萌萌噠轉過首來,眨眨眼,“明明有很大的不一樣啊。地夢道對你而言,不過是一個掠奪資源和功法的獵場,這里的生靈只是一個個無足輕重的安乃匹西。他們好也罷,壞也罷,生也好,死也好,你都不會在意。可人間道就不同了,支氏的使命,你的師長清風,死去的老麻,哥舒夜、胖虎、謝詠絮或是更多的朋友…即便是被你親手毀掉的百靈山,也是獨一無二,無法代替的。”
“安乃匹西是什么?”
“嘻嘻,這個說來話長,你不會懂的啦。”萌萌噠使勁揉了揉臉,仿佛要把什么一下子全部揉碎。她移開話題,道,“我們和這幾個魔人莫名其妙地干了一場,最后反而便宜了千惑圭。不過嘛…”
“千——惑——圭——”她拉長語聲,一字一頓地道,“圭可是兩個土!”
“遇土纏住不放…”支狩真心中一動,邪祟娃娃的言下之意是只有抱緊千惑圭這條大腿,才能有活路么?中波洲的旭日軍并非軍閥,而是受壓迫的一些魔人自發組成的反抗勢力,相當于造反的平民。他們對抗軍閥暴政,頻頻掀起動亂,立誓改變魔獄界,被各洲軍閥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就先把千惑圭找出來。”支狩真沉吟道。在魔軀的記憶里,旭日軍個個都是不要命的瘋子。若和他們扯上關系,以后的麻煩會源源不斷。好在他不過是魔獄界的過客,大可逢場作戲。大不了逃過此劫之后,再想法子干掉千惑圭,斷絕后患。
黑臉魔人的尸體已然消融,地上留下一塊晶石船票和一個灰色小皮囊。萌萌噠抓起皮囊,搖了搖,里面傳出魔源“嘩嘩”的滾動聲。
“剩下兩個玄級魔人我們最好也一起干掉,籍此搭上千惑圭,順便也賺一筆。”萌萌噠順手將皮囊丟給支狩真。
驟然間,艙室一震,一陣無形的陰風倏而揚起。支狩真只覺心頭一凜,渾身毛孔不由自主地哆嗦,剛接過的皮囊失手掉落在地。
室內四面密閉,也不曉得風是從哪里吹過來的,瘆得人莫名發慌。陰風繞著四周無聲流動,又飄向上方的天花板。
支狩真猝然抬頭,不知何時,頭頂上方趴著一個奇異的生靈。它身軀倒伏,長蛇般的后背緊緊貼住天花板,裸露出來的花斑肚皮上嵌著一張人臉,詭異地盯著支狩真,一聲不吭。
雙方目光相對,支狩真后撤一步,與對方拉開距離。
“它怎么進來的?”萌萌噠失聲道。
生靈始終盯著支狩真,并未有所動作,人臉一點點扭動,竟變得越來越像支狩真的臉。
支狩真猛地催動魔氣,腳底發力一蹬,高高掠起,十指如鉤抓向對方腹部。
眼看爪尖就要觸及對方,它忽而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那一陣陰風也隨之消散無蹤,灰塵從天花板上簌簌灑落下來。
支狩真閃身避開,灰塵顏色微微發白,透出一股積年的陳腐氣味。支狩真伸手捻了捻,灰塵觸手陰冷刺骨,像密密麻麻的小蟲豸,正以肉眼難辨的動作在他指尖上不停蠕動。
下一瞬,灰塵以驚人的速度擴散,轉眼覆蓋了他的手掌,又漫過他的魔軀,向艙室四處延伸,仿佛蟲豸正在瘋狂繁殖。
“船破了!”“這下完了,我們都要死!”“離開這一層!”“該死的船主,我要殺了他!”
甲板上,諸多魔人紛紛爆發出驚怒的吼叫。一片片舷窗“嘩啦嘩啦”震動不休,接連綻開裂縫,像一道道扭曲的閃電鋪滿視野,閃耀著凌厲的鋒芒。
青黑色的地脈似一張鋪天蓋地的巨掌,猛地裹住船體,窒息般的暗流穿過舷窗裂縫,洶涌滲透進來,如同污濁不堪的泥漿。
“諸位貴賓切勿驚慌,此乃…”驪朱朗聲高喝,一句話還未說完,旁邊的一扇舷窗轟然崩裂,碎片四下迸濺。眾魔人望見暗流像泄閘的洪水撲進來,駭得四處奔逃。有的魔人木然而立,仿佛一下子失了魂魄,臉上兀自掛著呆滯的表情。
“此乃幻象!諸位只需置之不顧,幻象自滅!”驪朱的話音方才落下,一個魔人被迅猛的暗流卷走,轉瞬消失在地脈深處。
“這它媽的不是幻象!”一個花臉魔人絕望地怒吼,“黑船想搞我們!”他踉蹌逃往船艙,腳步驟然一頓,一個怪異的身影站在對面,渾身肌膚潰爛,露出一個個黑紅色的可怖肉洞,布滿粘糊糊的肉芽,膿液從肉洞里不斷流出來。
花臉魔人下意識地瞧了自己一眼,目光所及處,一塊潰爛的皮膚詭異地出現在他手臂上,緩緩向內凹陷,形成黑紅色的肉洞,像一張蠕動的小嘴,閃著黏液光澤的肉芽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