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羅睺是一名細作!
這個秘密隱藏在魔軀的記憶深處,直到支狩真瞧見木牌,方才閃現出來。
支狩真禁不住大感意外,真羅睺的真正底子竟是東勝洲將軍府的校尉,奉命潛入南瞻洲魔里青的府邸,收集消息,刺探軍情。
難怪他熟記地形,儲備食水,這是一條早已準備好的退路。
支狩真系好皮囊,稍一躊躇,又將木牌取出,塞回孔竅,快速滑到石柱底部,向地壑更深處掠去。
此地還是真羅睺與東勝洲聯絡的一處秘密據點。
“真羅睺,你跳不掉的!”
江流洶疾如怒,苦叉的長舌似毒蛇撲出,貫穿真羅睺大腿,順勢一卷,絞碎大片血肉。密密麻麻的血吸蟲涌入傷口,向身軀深處鉆去。
真羅睺負痛大吼,雙臂奮力劃動,游向一道湍急的暗流,被裹挾而去,將雙方的距離再次拉開。
苦叉四肢一蹬,飆出一道疾射的水浪,銜尾而追。他心下納悶,真羅睺吃了他那么多下,渾身傷痕累累,怎地還有力氣掙扎?光是鉆進體內的血吸蟲,就足以痛得對方發瘋了。
追逐中,苦叉再次逼近,長舌倏地刺穿水浪,卷住真羅睺腳踝,往后拉拽。“咔嚓”一聲,真羅睺硬生生用魔氣震斷踝骨,抽出腿來,往斜向方一竄,滾入江底一個黑糊糊的泥穴。
苦叉緊跟著沖進去,猛然間血光迸濺,慘叫聲中,苦叉整個人齊腰而斷,上身踉蹌前沖,栽倒在地。他無法置信地扭過頭,兩根半透明的細銳長絲攔在泥穴口,像不停顫動的鋒刃,凝著的血珠“啪嗒啪嗒”往下滴。
“你…這里…為什么…?”苦叉面色灰敗,半截腰痛苦地抽搐著,腸子隨著大股鮮血流出來。
真羅睺慢慢從濕泥上爬起身,臉上似笑非笑:“從入職將軍府的那一天起,我就著手準備。這條濁浪江橫穿半個南瞻洲,從頭到尾,類似陷阱共有一百六十四處。”他手指猛地插入苦叉咽喉,“苦叉,逃不掉的是你!”
“嘭!”
支狩真一腳踢出,鐘乳石筍應聲折倒,斷折處噴出大股濃煙,猛罩在蝠嫫臉上,濺起密密麻麻的毒水泡。蝠嫫慘叫著從半空墜落,撞上一根尖突的石筍,被捅穿背腹,氣絕斃命。
支狩真躍下石筍,避開另一頭蝠嫫的撲擊。一路上,他被好幾個蝠嫫接連盯上,利用真羅睺過去布下的多處陷阱,才屢屢化險為夷。
蝠嫫呼嘯的尖爪從上方襲來,支狩真步伐一轉,繞到一根石錐背后,利用地形與對方巧妙周旋。周圍盡是崔嵬參差的鐘乳石林,各種石筍、石瀑、石幔橫豎屈伸,交叉伏撲。蝠嫫不得不放慢速度,避開那些尖銳堅硬的石棱,一時無法發揮出飛行優勢。
“噗嗤!”蝠嫫旋飛而至,利爪扣中支狩真肩頭,濺起一抹鮮血。支狩真反手抓住蝠嫫毛茸茸的手腕,腳底發力一蹬,身軀猶如利箭倒退。背后是兩根并立的崢嶸石筍,靠得極近,只余一條半尺多的狹窄空隙。支狩真閃電般穿過空隙,蝠嫫的雙翅來不及合攏,硬生生撞上兩邊石筍,翅骨紛紛折斷,一頭倒栽下來。支狩真反撲而上,右膝兇狠騰起,擊碎對方喉骨。
支狩真腳步不停,掠過石林,又穿過一連串窟洞,長長的隧道開始向兩旁擴散開,形成陡峭的下斜坡。山坡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花莖又高又密,像閃爍著光芒的波浪。
數十丈深的山坡腳下,奇瑰的地底風貌像一幅畫卷在支狩真視野里展開:峰崖雄峻,壁立千仞,窟洞奇詭,綿延貫通。古老的巖石層重重疊疊,高低交覆,地勢時而如巨浪沖向上空,在最高處彎曲成拱,蛛網般往下方延伸;時而如深壑層層下陷,如傾如墜,向四周鑿穿出無數險徑幽峽。
一個巨大的熔巖湖坐落在地底中心,亮得像一面金色的明鏡,火漿似一條條蟒蛇翻滾,綻開灼眼的金焰。附近長滿了茂密的野生植被:碧綠的螺桑,火紅的貝蘭,橙黃的月菊,絳紫的熏草,墨黑的烏蒿,灰白的麻蔥…
支狩真徑直向熔巖湖畔掠去,熔巖湖雖會偶爾噴發火漿,但能嚇退兇獸和更恐怖的邪祟。眾多魔人、魔物環湖定居,形成了一片大型聚集地。
一路上,支狩真望見形形色色的魔物和魔人。很多是傷殘的,老邁的,個個皮膚干皺,衣不蔽體,動作稍顯遲鈍,神情里透著漠視一切的麻木。但支狩真若多看他們幾眼,他們立即呲牙瞪目,喉頭發出低吼,仿佛即便死了,也要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湖畔附近,到處是拉出來的渾黃屎尿,酸臭流膿的兇獸內臟,嗡嗡飛旋的蠅蟲,以及布滿倒刺陷阱的蜂巢洞穴…魔人、魔物從地穴鉆進鉆出,絡繹不絕,一雙雙兇暴、狡詐、陰沉、猜疑的目光時不時落到支狩真身上。
支狩真并不擔心,沒有什么魔物、魔人敢在聚集地輕易開戰。一旦受傷,顯露疲勢,虎視眈眈的旁觀者會蜂擁而上,把交戰雙方無情撕碎。
“要玩玩嗎?只要一枚低等魔源,就讓你玩個痛快!”一個妖艷的女性魔人半躺在污垢斑斑的獸皮上,手撫上**,吃吃笑著,向支狩真分開飽滿光滑的大腿。
支狩真臉上發燙,趕緊繞開她。這里有不少類似的魔女,胴體半解半掩,躺在臟兮兮的獸皮上,扭動著肉光致致的腰肢,向經過的魔人搔首弄姿。
幾個雄性魔人丟出魔源,急不可耐地撲上去,壓住魔女,瘋狂地聳動著,發出滿足而粗野的嚎叫。
支狩真愣了片刻,悶頭往外急走,心跳一下子變得有點慌亂。前后左右,恍惚都是魔人激烈交配時晃動的**、大腿…他停下腳步,竭力調勻呼吸,腦子里亂哄哄的。
葉哨的鳴樂聲倏而傳來。
那是一支古樸又蒼涼的曲子,哨音很細,很輕,像一片風中飄飛的野蓬,可聽的久了,又沉重得像會墜下來。
支狩真聽著聽著,心就靜下來,循著曲聲走過去。
一名身著皮甲的女魔人屈膝坐在湖畔,坐在臟亂污臭的廢墟里,安靜地吹奏葉哨。
她的皮膚是小麥色的,被火焰一照,仿佛金燦燦的綢緞無聲焚燒,閃爍著明耀而凄絕的光。一片火紅的貝蘭葉子卷成葉哨,含在唇間,紅唇亮得像灼熱的巖漿。
“英招!”支狩真失聲叫道。這是魔軀無法抑制的反應,一股支狩真難以理解的情感,猶如狂濤駭浪,從真羅睺的記憶深處奔涌出來。
“你來了。”英招放下葉哨,微微挑了挑眉。她的眉毛又長又密,英氣勃勃,像冷冽的刀鋒。
支狩真一步步走向魔女,他聽到胸口的心臟“怦怦”跳動,血液加速流動。真羅睺說話的語氣、習慣的動作,隱秘的情感一一躍現而出,與他的精神世界水乳交融,漸漸合為一體。
識海內,八翅金蟬的繭猛地顫動了一下,魂魄奇跡般強大了一分。
支狩真恍然生出明悟,分身雖被他占據,但不知何故,與真羅睺本體的精神聯系似斷未斷。他大可利用兩者之間的微妙聯系,勾動真羅睺的魂魄,將其一步步吞噬,充作巫靈成長的養料。
這是一種嶄新的精神修煉體驗。扮演好真羅睺這個角色,他的魂魄力量將因此受益,不斷滋長。但這也異常兇險,他必須守住心神,以免入戲過深,最終反被真羅睺的心性影響,迷失自己。
“屬下拜見都司大人。”支狩真走到英招跟前,垂下頭,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