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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地薪火相傳

  此后連續數天,支狩真在夜晚子時對白堅的偶人施咒,直至第九日功行完畢。其余時候,他一直待在府里的文淵閣,潛心研讀。

  文淵閣內書盈四壁,汗牛充棟,經史子集卷帙繁多。從最荒古的野民甲骨、貝殼、巖石刻字,再到最深奧晦澀的仙府玉簡、金筒、皮卷,一應俱全。

  短短數日,支狩真熟知了諸多八荒的風土地貌、各族人情隱秘。

  八荒地界共分為蠻荒、云荒、極荒、炎荒、澤荒、漠荒、靈荒和天荒。蠻荒密生叢林大山,分布著馬化等野性未馴的部族。云荒土野肥沃,物產富饒,勘稱八荒最繁榮的地域,以人類四國為主,與八荒各族皆有頻繁的商貿往來。

  極荒地處八荒的最南端,無盡海之外,氣候常年嚴寒,冰雪綿延,居住著少量奇異的長毛土著。炎荒剛好相反,炎熱干旱,火山林立,大部分地表蒸汽騰騰,一條條金紅色的巖漿河流縱橫流淌。

  漠荒風沙漫天,被一望無際的沙漠、荒原覆蓋,散布著零星的綠洲,相傳地底下隱藏著諸多遠古遺跡和錯綜復雜的龐大地宮。澤荒經年雨季,遍布沼澤濕地,毒瘴陰霧縈繞,兇獸蠱蟲叢生。天荒號稱八荒第一荒,瓊林瑤山,水天一色,云煙繚繞,美若仙境,被譽為天空之域。羽族高高在上,傲視天下,統治著巫族等大量附庸種族。

  八荒中,靈荒幾乎與世隔絕,記載的資料相對稀少。那里戰火連綿,邪惡的妖魔層出不窮,與佛門帶領的人族年年征戰,血流成河。

  在環圍八荒的無盡海里,坐落著最神秘的十洲三島。十洲三島隱藏在海上氤氳的云霧中,隨著洋流漂移不定,方位莫測,遺珍秘藏無數。

  除此之外,侯府藏書還涉及到大量的仙府遺址、宮廷秘聞、野史異聞…例如有冊奇書,絹帛卷成,名為天地獵奇,無名氏所著,內容頗為荒誕。書里提及宇宙洪荒與天地生滅之秘,指出天地與生靈類似,既有意志,亦有壽限,需歷經成、住、壞、空四劫,直至最終毀滅。

  無名氏還聲稱,組成天地與生靈的并非清、濁二氣,而是一種叫做“薪火”的神秘因子。薪火是天地的血液,暗蘊玄妙的精神力量,一切生靈不過是它們的宿主。一旦宿主死亡,薪火便會自行轉移,寄生到新的宿主身上。

  只要天地不滅,薪火就永生不死。它們幫助一代代宿主傳承智慧,不斷進化,這便是修煉的由來。世上所有的道門、魔門、佛門、巫門、包括羽族、妖魔等等,皆在薪火的驅動下創術修行,傳法授道。薪火也因此一貫傳承,得以進化,最終反饋天地,導致天地的意志愈來愈清晰,從而生出靈智,有望逃脫成、住、壞、空的命運。

  類似此種典籍,足有幾百來卷,無不異想天開,令人嘆為觀止。

  支狩真從書架上抽出一冊古舊的韋編劍經,坐在蜜玉蒲團上,慢慢研讀。邊上的金獸鼎爐裊裊生煙,瑞腦飄香,泛著絲絲清玄幽遠的道韻,使得支狩真俗念盡消,體內氣息自行調整,處于微妙的陰陽平衡。

  文淵閣的藏書中,修煉的書籍占了三成,武道、術道的各種流派皆有涉及。其中不乏諸多劍術典籍,連同一鱗半爪的殘本在內,約有上千卷。支狩真連日研讀劍典,平添許多奇思妙想,劍術不知不覺又生進益,朝徹的境界徹底穩固下來。

  “嗆——”室內的玉磬突響,支狩真放下劍經,走出書閣。王夷甫與另外三人等候在外。

  “世子,這是我為您請來的幾位西席。這一位是來自楚國的大儒,當今經史大家裴逸民裴夫子。”

  當先一人須發花白,神色肅然,交領深衣的腰間各系著一串古拙玉佩。支狩真恭謹行禮:“原安拜見夫子。夫子嘗言:‘夫盈欲可損,而未可絕有也。’原安深以為然。”他前日才讀過此人的名作崇有論,其中的“有無”之談,對他的劍道頗有啟迪。

  裴逸民微微頷首:“世子有心了。不過還須謹記,君子行步,當矩步引領,俯仰廊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他的聲音中氣十足,亮如擊玉敲金,經久不消,聽得人神清氣爽。當今儒家勢末,但傳承下來的浩然清氣依舊威力神妙,辟邪驅祟。

  “世子,這位是——”王夷甫剛要介紹,那人漠然看了一眼支狩真:“不用客套,叫我老麻就行了。我收了酬勞,自會教你劍術,和做買賣一樣。除此之外,你我沒什么關系。”

  王夷甫苦笑一聲:“麻先生是羽族雀氏的劍客,曾經自創——”

  話音再次被老麻打斷:“不過是個流浪漢,有什么好吹噓的?”

  雀氏在羽族中歷來擔任軍隊士卒,地位頗低。支狩真依然行了一禮,目光落到最后一人身上:危冠廣袖,風姿出塵,正是久別的王子喬。

  二人目光交匯,自然而然地錯開。

  “這位是名滿天下的八荒第一方士王子喬,也是侯爺的好友…”

  “先生之名,早已如雷貫耳。能得先生教授,原安既驚且喜。”支狩真微微一笑,俯身行禮。王子喬就任西席,無非是來監控自己。這樣也好,朝夕相對,不愁找不到對方的要害。

  王子喬上前托起他,似笑非笑地道:“白馬郎之名,也已名滿京都。還望日后師生相宜,成就一段佳話。”

  兩人相視而笑,眼中閃過莫測的光芒。

  裴逸民三人走后,支狩真又謝過王夷甫。無論裴逸民還是王子喬,無不聲名顯赫,羽族的劍客更以孤傲聞名,不屑與其他種族為伍。能請到他們,王夷甫必然耗費了一番功夫。

  “輔佐世子是我的分內事。”王夷甫嘆了口氣,“現在最棘手的,是拜入道門,成為預錄弟子一事。九日前,我親自走了一趟崇玄署,將世子申請道門的文書呈遞上去,可惜至今未有任何消息。”崇玄署是道門設在建康的道觀,總領大晉一切道事俗務,相當于道門在世俗界的代理,權限極高。

  支狩真問道:“是受我娘親的家世影響么?”

  王夷甫猶豫了一下,道:“道門審核預錄弟子,對家世背景要求極嚴,尋常的三、四品世家也入不得眼。原本我們還能動用侯爺的人脈、資源,想想法子,然而…”

  支狩真沉吟道:“博陵原氏從中作梗了么?”

  “世子真是聰慧。”王夷甫苦笑一聲,“不僅如此,我還收到消息,蘭陵潘氏、燕塢謝氏也暗中出手了,甚至還有蒼梧白氏、華亭陸氏、涼州周氏等六、七個門閥聯合起來,鐵了心不讓世子拜入道門。這幾日,崇玄署的道官一直冷著臉,連大門都不情愿讓我進了。”

  支狩真笑了笑:“我若被道門所拒,一定會淪為建康的笑柄。”

  王夷甫點點頭,沉聲道:“所以我打算回本家一趟,求得瑯琊王氏相助。”

  支狩真望著云團涌動的天空,輕輕嘆了口氣:“王長史想得到,難道他們想不到嗎?”

  秦淮河畔的一處華樓,潘氏族長潘畢緩步走下,守候在外的潘安仁快步迎上,急切問道:“爹,和王氏談妥了嗎?”

  潘畢淡淡地道:“我讓出了荊州那塊寶地的郡尉之職,王覽那只老狐貍哪會不答應?”

  潘安仁又喜又驚:“爹,荊州一直是我們的地盤,如今被王氏插了一腳進來,怕是日后麻煩。”

  “區區一個郡尉官職,難道抵得上潘氏長盛不衰的聲名?”潘畢漠然瞧了他一眼,“你雖不成器,可終究姓潘,怎容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放出話去吧,我要此事鬧得滿城皆知,瞧瞧還有誰敢在我蘭陵潘氏頭上動土!”

  “孩兒遵命。”潘安仁轉身疾走,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原安,老子這次要玩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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