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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圖窮匕首終見

  “原來是先生。”巴橫楞了一下,狐疑問道,“大半夜的,您怎么上這兒來了?”

  王子喬緩步走來,看了一眼巴橫:“我需要對你解釋么?”

  巴橫嘴角抽動了一下,巴雷早就吩咐了,無論王子喬要做什么,族人都得聽從。他訕訕地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趕緊帶走支狩真。

  “且慢。”王子喬揮袖一拂,“你們先在外候著,我和少族長說幾句。”

  巴橫面色一僵,剛要開口,目光觸及王子喬深邃的瞳孔,心神忽地一下子恍惚,陷入了流轉不休的無形漩渦。“俺聽先生的…”幾個手下聽到巴橫木訥的語聲,看著他率先走出去,杵在門外,像一根僵直的木樁。他們猶豫了一下,放下支狩真,跟了出去。

  “這些個族人也不知發了什么瘋,大半夜地來鬧騰。”支狩真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抱怨道,“先生來的正好,你馬上去告訴雷叔,替我做主。”

  王子喬淡淡一哂,隨手拉上孔雀云母屏風,擋在樓梯口,左手捻出一個術訣,右手中指虛劃了一個龍飛鳳舞的“默”字符篆,輕輕按在屏風上。

  屏風激蕩出一圈圈灰色的光暈,四周瞬間靜下來,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連凜冽的風聲也悄然不聞。

  “此際無論你我說什么,他們都聽不見。”王子喬深深地看了一眼支狩真,“少族長無需如此作態了。”

  支狩真楞了一下,旋即笑道:“先生這話倒讓我想起一個話本,有個惡霸把小娘子堵在廂房里,欲行不軌,還說你叫吧,叫破喉嚨別人也聽不見。”

  王子喬目光一閃,撫掌道:“少族長真是妙人,這話倒也沒錯。人為刀俎,爾為魚肉。王某若是欲行不軌的惡霸,少族長就是砧板上的小娘子了。”

  支狩真勃然變色,雙手裹緊衣袍:“先生居然好這一口?我可不好男風!”

  王子喬啞然失笑:“少族長形勢危如累卵,竟然還有閑情說笑。光是這份膽色,就勝過常人。”他語聲一沉,“支公子,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巴雷覬覦族長之位,要對你下手。一旦你去了后山,那可真是叫破喉嚨也沒人應了。”

  支狩真驚訝地道:“原來先生都聽到了,是早就來了嗎?可雷叔怎么會對我下手,先生也別說笑了。”

  王子喬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支狩真,隔了一會兒,道:“你既然不怕,想必是有應付的手段了。祝由禁咒術多是一些奇詭的精神秘法,要對付幾個族人或許不難。不過——”他語聲一厲,“要是巴雷親自出手呢?”

  支狩真一臉茫然:“我不明白先生在說什么。”

  王子喬毫不在意,接著說下去:“至少目前,王某可以左右巴雷的決定,這你總該明白吧?少族長是個聰明人,不妨再好好權衡一下。”

  他負手踱步,打量起竹樓內的擺設來。瞥見墻上嵌的鐵釘,王子喬道:“這里原該懸掛著一幅字畫,怎地不見了,是適才急沖沖地燒毀了么?”他跨過灰燼的火盆,又道,“就算燒了秘籍也沒關系,少族長你就是一本活著的祝由禁咒秘法啊。還有這個——”他從柜架上隨意抽出幾本春宮畫冊,笑著搖頭,“這也裝的太假了。真要喜歡這些玩意兒,早該翻爛了,哪會簇新到連一點折痕都沒有呢?何況兩個小侍女還是處子,你連碰都沒碰過。少族長,在王某面前,你我還是開誠布公吧。”

  支狩真搖搖頭:“先生到底想說什么?”

  王子喬轉過頭,盯著支狩真,雙眼綻出灼灼異芒:“虛——極——釘——胎——魂——魄——禁——法!”他一步一步走向支狩真,從容而舒展,像一頭優雅捕獵的豹子,“我只要關于魂魄的那部分。交出來吧,支狩真,這樣對你我都好。”

  雙方筆直對視,近在咫尺,王子喬的眼神猶如無盡深淵,云迷霧罩,仿佛看一眼便會墜落其中。

  支狩真眉心處,蟲蛹倏地發出一聲清鳴。與此同時,王子喬低哼一聲,鼻孔滲出一縷血絲。

  “什么嘮什子禁法的,我還真沒聽說過。”支狩真目光一閃,還是搖搖頭。

  王子喬忽而笑了,祝由禁咒術的傳承果然落在支狩真手上!也只有修煉過四大精神奇書之一的虛極釘胎魂魄禁法,眼前的少年才能抵抗自己的攝魂魔力,還令他遭受反噬。

  王子喬大笑起來,推開窗,夜色下山風奔涌,卻始終難以沖入室內,如一頭被緊緊捆縛的猛獸。

  “你知道么,遠古之時,人類與野獸一樣,弱肉強食,獵殺劫掠,憑血與火贏得想要的一切。”王子喬遙望蒼穹,娓娓訴道,深沉而磁性的嗓音透著攝人的魔力。

  “那是贏家通吃,敗者身亡的蠻荒年代。”

  “然而,更偉大的東西出現了。它凌駕于原始的殺戮之上,凌駕于野蠻的力量之上,凌駕于所有的武道和術法之上。”

  “它就是交易。”

  “人類學會用交易取代掠奪,各取所需,等價交換。即使弱者也留有余地,哪怕強者仍需要妥協。販夫走卒,帝王將相,道魔宗門,術武高手,以交易牟利,以交易媾和,以交易取長補短。放眼天下,蕓蕓眾生都不過是一盤交易的棋局。”

  王子喬關上窗,扭頭望向支狩真:“少族長,你我不妨做一次交易。給我虛極釘胎魂魄禁法中關于魂魄的部分,我帶你活著逃離蠻荒。”

  四周陷入了沉寂,支狩真久久盯著孔雀云母屏風上的“默”字符篆,仿佛神游物外。符篆的光暈漸漸淡下去,半晌之后,“噗”的一聲,“默”字猶如氣泡破滅了。

  支狩真如夢初醒一般,目光轉向王子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適才走神了,沒聽仔細先生在講什么呢。”

  王子喬靜靜凝視著支狩真,一言不發。這時,外面的巴橫一個激靈,驀地清醒,沖進來一腳踢開屏風,又驚又疑地瞠視王子喬。“俺奉了巫武的號令,帶少族長去后山鎮守。”他壯起膽子,對王子喬道。

  王子喬輕輕嘆息,巴橫馬上抓起支狩真,扛上肩,忙不迭地往外跑。王子喬忽地面色微變,支狩真趴在巴橫的肩頭,面向自己,嘴唇蠕動,無聲地說了一句什么。

  王子喬默然有頃,仰頭大笑。竹樓外,遙遙傳來支狩真懶洋洋的俚歌聲:“俺有一頭小毛驢嘍,從來也不騎。有天夜里它闖進來嘍,帶俺去趕集。俺手里拿著小皮鞭嘍,毛驢正得意…”

  歌聲在夜空裊裊回蕩,不時夾雜著巴橫等人的喝罵。王子喬不覺莞爾,心頭浮現出支狩真離開時嘴唇蠕動的畫面:“先生想要交易,就得好好保住我的小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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