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的歡呼當中，艾格隆帶著自己身邊的人們，駕臨到了奧爾良城。
和在巴黎時一樣，剛剛走下列車的他，又對迎接他的人們，重新發表了一次與幾個小時之前相差無幾的演說，進一步強調鐵路對帝國的劃時代意義，以及自己為國家所做出的貢獻。
這種公式化的演講，他已經非常熟練，再加上他天生就有的演說天賦，所以激情澎湃，感染力極強，輕易地就調動了群眾的情緒。
這也進一步讓民眾認定，這個年輕有為、精力充沛的年輕皇帝，就是國家此時最好的掌舵人。
在波旁王朝復辟的十五年里，路易十六和查理十世兩個大革命前的老頭相繼統治法國，他們的反動統治，也讓法國人民對“老人治國”厭煩透頂，此刻艾格隆的年輕，正暗暗地響應了民眾心中的需求，讓他們對未來更多了幾分憧憬。
當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艾格隆也會老去，到時候人民可能也會厭倦了他漫長的統治，希望能夠換個更加年輕有為的掌舵人，不過那是后話了，艾格隆至少20年內都不必擔心這些。
在熱烈的歡迎儀式結束之后，皇室成員們在地方官員和駐軍軍官們的簇擁之下，進入到了奧爾良城內。
奧爾良是盧瓦雷省的中心城市，也是法蘭西的歷史名城，更是那位救國少女的“夢開始的地方”，所以有相當多的歷史文化古跡。
早在皇室成員們到來之前，怎樣哄陛下開心，就成為了以本省的sheng長為首的、上上下下的官員們操心的課題。
畢竟，誰都知道，陛下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討好了他可能沒有什么獎勵，但是如果讓他不開心，那后果可就非常嚴重了。
因此，官員們精心制定了一整套的招待計劃，想盡辦法讓陛下高興。
等到艾格隆入城之后，sheng長就首先帶著艾格隆一行人，走到了奧爾良圣十字主教座堂，當中。
這座歷史悠久的哥特式大教堂，始建于1287年，只比巴黎圣母院稍微晚一個世紀，不過因為屢次停工和擴建的緣故，它直到1829年5月8日才正式宣告完工，而這時候離艾格隆上臺也只剩下一年了。
既然有漫長的歷史，那么它自然也經歷并且見證了相當多的歷史重要瞬間。
幾個世紀當中，圣十字主教座堂見證了許多王室成員的足跡，但最著名的一件事，卻是1429年，貞德在成功解除奧爾良的圍城之后，來到了這座教堂當中祈禱。
這確實就是圣女“夢開始的地方”。
為了銘記她，教堂的彩色玻璃上裝飾著她的形象和故事，描繪了她如何解除奧爾良之圍，領導法國人民屢次戰勝英格蘭，扭轉百年戰爭的形勢（當然，其中必然會穿插了許多宗教元素，把她當成了上帝降下人間的奇跡）。
而此刻，艾格隆一行人，就站在教堂當中，感受著教堂當中濃密而且莊嚴的宗教氣息 特蕾莎喜歡藝術，所以她更多地是以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它，她欣賞著教堂內的各種雕像，彩繪窗、以及穹頂上的各種復雜的幾何結構，并且把它和自己之前見過的各種古老的教堂做對比。
然而，艾格妮絲的心緒就完全不同了。
她不懂藝術也并不關心藝術，她只是想到，在幾百年前，那個曾經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拯救國家的少女，就靜靜地跪在旗幟和祭臺之下，虔誠地為祖國的安危而向上帝祈禱。
她做到了她所能夠做到的一切，卻沒有能夠親眼看到最終的勝利。
彩繪的玻璃窗透光性并不算好，所以教堂內的光線斑駁，并且虛影繚繞，但是在這種氛圍之下，卻讓人仿佛有一種置身于幻境當中的感覺。
恍惚間，在幽暗的光線之下，她似乎能夠穿透歷史的濃霧，看到往昔的那個少女的身影。
如果你真的能夠看到現在的這一切，你會怎么想呢？她暗自心想。
她向查理七世效忠，所以當她看到“搶奪”走了卡佩家族王位的人，想必會怒不可遏吧。
但反過來說，來自洛林的少女，應該也不會介意一個科西嘉人登上這個國家的最高王座？
畢竟，她挺身而出，保衛的不是某位國王、某個家族，而是這個國家，所以當她看到陛下能夠給國家帶來繁榮和富足、告別之前那些血腥的屠殺和清算，她應該會感到很欣慰吧。
至于陛下私人的所作所為，她就算不認同，頂多也只會盡力規勸幾句，恐怕不會過多干涉——畢竟，君王所肩負的責任，遠比他私人的生活更重要。
至于我的話…想必是絕對沒有臉面和她對視的。
艾格妮絲又自慚地笑了笑。
她曾經扮演過貞德，以圣女的身份接受過萬眾的歡呼（甚至直到今天，還在因此吃到了圣女紅利），但是她有哪一點配得上和圣女相提并論呢？
自己是給她丟臉了。
想要“贖罪”的話，那就只能多行善事了。
幸好，我直到目前為止，還算得上是個品行端正的人，以后也一定要走在同一條路上，不可以有半點偏離。
也只有這樣，自己在靈魂升天的那一天，才有資格走到她面前說一聲“對不起”…
艾格妮絲的遐思持續了很久，以至于等到這場禮拜結束之后，她才后知后覺地跟著艾格隆等人離開。
接下來，一行人又逛了幾處古跡，然后等天色漸晚，又是一場盛大的晚宴。
對于這種公共活動，艾格妮絲只覺得膩歪，可是這畢竟是皇室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她也只能被動參與其中，在席間許多人跟她討好搭話，她也只是出于禮節，隨口敷衍幾句。好在，所有人都知道艾格妮絲小姐性格低調不喜歡交際，所以也沒有人覺得自己被忽視被冒犯。
等到了晚宴結束之后，終于就來到了今天整個活動的重頭戲。
Sheng長帶著皇室成員們，來到了城內的劇院當中，而今天除了常規節目之外，將會上映一部剛剛問世的大作。
“《仙女》？”在皇帝的包廂當中，特蕾莎看著劇目表上一個陌生的名詞，隨口問了一下劇院的經理，“這是什么？”
“皇后陛下，這是巴黎歌劇院最近上映過的一部經典巴黎舞劇，一經面世就大受好評。”經理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對兩位陛下解釋，“那部劇上映之后，我們本地的表演家們也對此進行了鉆研，他們保證自己可以拿出不遜色于巴黎同行們的表演…”
“哦？”特蕾莎輕輕挑了挑眉，頓時就來了興趣。“那我倒是要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那么好。”
在先皇時代，因為皇帝皇后在巴黎居住的時間很多，所以拿破侖和約瑟夫夫婦經常去歌劇院看戲；不過，到了艾格隆執政之后，因為皇室遷居到了幾十公里外的楓丹白露宮，所以皇室和巴黎的互動就沒有那么頻繁了，因此剛剛在巴黎大獲成功的芭蕾舞劇，特蕾莎卻沒有看過，反倒是在奧爾良城嘗了鮮。
而艾格隆也頓時來了興致。
今天一天都在古跡中打轉，眼下有點新鮮東西，總算可以提提神了。
于是，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觀看了舞臺上的幾個節目，直到幕布重新閉合之后，提前看了劇目表的觀眾們知道，那個在巴黎大獲成功的《仙女》，終于要在奧爾良上演了。
在無數道視線的聚焦之下，舞臺下想起了悠揚的音樂聲，接著，幕布被緩緩地重新拉開，然后，一個身上穿著輕盈的薄紗蕾絲裙、腳上穿著白色絲襪的少女，出現在觀眾的面前。
她先是半蹲在地上，雙手輕柔地擺動著，而后，仿佛穿透了薄薄的云層，她輕輕地站了起來，然后輕盈地半轉過身，往舞臺中央走了過來。
雖然僅僅只有幾步，但是她的面容卻瞬間綻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接著，仿佛是不約而同一般，許多人深吸了一口氣，這種吸氣聲匯聚在了一起，仿佛變成了一種轟鳴。
因為所有人都被這位女演員給驚艷到了。
她有著深褐色的頭發，五官精致，嘴角含著一抹淡笑，雙手和胸前的肌膚白皙透亮，幾乎可以和身上的絲質裙子媲美。
而且，因為裙子的襯托，她的身段顯得極其的苗條，雙腿也頗為修長，走起的這幾步，宛如是小鹿一般的靈動。
毫無疑問，她就是今晚的女主演了。
想演仙女，確實點有點仙女的范兒才行。
被這個女主演震撼到的觀眾，這下終于如夢初醒，然后紛紛鼓掌，雷鳴般的鼓掌聲，幾乎瞬間就響徹到了整個劇院當中，就連位于第三層的皇室成員們所在的包廂，此刻都仿佛被這股聲響所震動。
這個女演員一出場，就抓住了觀眾們的心，這場演出看上去已經成功了一半。
此刻的艾格隆，作為觀眾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不過，相比于臺下已經如癡如醉的觀眾們，見慣了的大美人的他，只是稍稍神色一頓，就恢復了正常。
當然即使回過神來了，他還是燃起了對演出的興趣，想要認真看一看舞臺上的表演。
而這時候，正在向觀眾們致敬的女主演，抬起頭來，看向了皇室包廂的方向，然后微微一笑，又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動作從容而又優雅。
艾格隆在轉瞬間，感覺她的目光好像如同盈盈秋水，在燈光下閃動，這閃光卻又馬上一瞬即逝。
她在向我獻媚…艾格隆立刻就捕捉到了這個訊號。
接著，他裝作毫無察覺，然后不動聲色地小聲問了下旁邊陪同的sheng長，“這次演出的是什么劇團啊？是本地人嗎？”
“陛下，這是我們本地最好的劇團。”sheng長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陛下會問這個問題，立刻就湊到艾格隆的耳邊小聲回答，“不過，臺下的這位女主演，并不是專業演員，她是一位富商的女兒，芭蕾舞只是她從小的愛好而已…這次是因為有了新劇本，再加上又有您駕臨，所以她特意專門出場，來向您獻藝。”
最后，仿佛是才想到似的，他又小聲加了一句。
“她名字叫做讓娜…”
艾格隆先是看了看臺下的女主演，然后又看了看sheng長，神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她給了你多少錢。”他想問，但是卻又沒有問。
畢竟有些問題問出來就沒意思了。
很明顯，他的這位“好臣仆”是在向他引見，不然不會把話說得這么細。
“看來，你們提前功課做了不少嘛…”最后他不咸不淡地說。
而他的態度，在sheng長面前看來宛如夸獎和鼓勵，他連忙躬下身，誠懇地回復艾格隆，“陛下，為您效勞是我的天職。”
艾格隆沒有再說話，而是拿起望遠鏡，繼續看著臺下的演出。
在剛才那個隱蔽的媚眼之后，臺下的女演員，又恢復了剛才的從容和嚴肅，仿佛把全身心都浸入到了藝術當中。
《仙女》的劇情并不復雜：一個蘇格蘭青年農民詹姆斯，在結婚前夕夢見一位林中仙子—西爾菲達仙女，彼此相愛，墜入情網的詹姆斯無力自撥，竟然在婚禮儀式上拋棄新娘，跟隨飛來的仙女進入森林。
接著，在林中空地上，眾仙女伴隨這對情侶翩翩起舞。
而女主演的任務，就是用自己的舞蹈，來演繹仙女的靈動和飄逸，還有那種不諳世事的天然。
不得不說，這個女主演的表演確實非常不錯，sheng長說她并非專業舞者，但是她呈現的效果卻完全契合主題，在燈光之下，她踮著腳展露了各種舞姿，修長的脖頸，手臂和雙腿，在舞臺當中不斷地舞動，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確實很漂亮。
艾格隆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正當他欣賞表演的時候，他卻沒有發覺，剛才默不作聲的艾格妮絲，也聽到了君臣之間的竊竊私語。
然后她就完全沒有心思看表演了——反正她也看不懂。
她現在心里百味雜陳。
就算再傻她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官兒是在準備跟陛下獻媚。
而他的“禮物”，自然不言而喻了。
等下會發生什么呢？她心里簡直不敢再想了。
…憤怒和焦急，讓她不禁死死地掐住了手中的望遠鏡。
一代新人換舊人，似乎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按理來說，身為情婦的自己，不應該期待陛下會真的和自己長相廝守一輩子…對吧？
可是，即使這么告訴自己，她的心里還是意難平。
天哪，難道我才剛20歲，就已經成為“舊人”了嗎？
不行，絕對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