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帶著蘇菲一起走出皇后陛下的寢宮、并且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后,一直提心吊膽的夏奈爾終于才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死里逃生”。
“嚇死我了…我從沒有見過皇后陛下用那么惡毒的詞去咒罵一個人…”夏奈爾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又略帶抱怨地看了蘇菲一眼,“殿下,您也太嚴厲了,為什么非要這么刺激她呢?明明對您來說息事寧人才更有利呀…”
“怎么,你怕了?”蘇菲倒是非常鎮定,反而反問夏奈爾。
“我當然怕!而且怕得要死。”夏奈爾很老實地回答,“她是皇后陛下,是我的當家主母,我怎么可能不怕她呢?”
“有什么好怕的,你的靠山是那個家伙,他說話比皇后陛下更管用,不是嗎?”蘇菲一臉的不以為然,“況且,你還有我和瑪麗亞這兩個朋友,只要我們兩個站在你身后,她又能把你怎么樣?”
“話不是這么說的。”夏奈爾一臉認真地搖頭,“就算我有陛下做靠山,但是皇后終究是皇后,我有義務尊重她。而且…我奉陛下之命,協助皇后陛下管理宮廷的支出,如果我和皇后陛下關系破裂的話,那我又該怎樣完成我的職責呢?到時候如果出了什么亂子,我又怎么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個認真死板的家伙了——”蘇菲聽得不耐煩了,于是抬斷了夏奈爾的話,“我也沒有挑撥離間,硬要你和她關系破裂的意思,你想要怎樣完成你的職責,是你自己的事,我倒是要祝你一切順利呢。”
夏奈爾也不想再繼續有關于自己的話題,反而關切地看著蘇菲,“那么,殿下,接下來您打算怎么辦?”
“我還能怎么辦?只能靜觀其變了,看看事態如何發展再做決定吧,畢竟我也沒辦法主動做什么。”對此蘇菲也只能回以苦笑,“不過,往好處想,現在我是以瑪麗亞的身份來到楓丹白露,我就算大搖大擺地去各處玩,也已經名正言順了,那我正好去享受這趟旅途吧,也省得白來一趟。”
夏奈爾對此也只能抱以苦笑。
確實,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了她的掌控能力,現在蘇菲已經來到了明處,再想做什么也很難掩人耳目了,倒不如純粹當個“游客”算了。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來到法蘭西,想著到處逛逛也是人之常情。
“真可惜,現在碰到這種緊急事件,陛下是沒辦法陪同您了,而且各處都在戒嚴,您恐怕也很難游玩盡興。”說到這里,她反而為蘇菲感到了遺憾,“唉,如果您能夠和陛下一起攜手暢玩,那該多好啊!真是可惜。”
“世事往往都不如人意,尤其是我的運氣一貫不好。”蘇菲也略微浮現出了黯然之色,不過她很快又振奮了起來,“不過,這樣反倒是讓我更有斗志了!我要與命運搏斗,直到讓命運對我俯首稱臣為止…這反而讓我其樂無窮。”
“您確實意志強大,令人敬佩。”夏奈爾也由衷地感嘆,“這段時間我肯定也會很忙,但只要能夠抽出時間,我會來陪同您的,盡量讓您可以在這里得到更舒適的體驗,這也是我職責的一部分。”
“當初我真該對你更好點的,不過嘛…現在也不晚。”蘇菲吃吃地笑了起來,眼神閃爍似乎意有所指,“為了回報你,我有多慷慨大方你應該已經深有體會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后我們有機會還可以再試試——”
確實夠深的,夏奈爾頓時就臉紅了起來。
對于幾天前那段荒唐而又夢幻般的經歷,她既覺得羞恥,卻又回味無窮,甚至為這段假期被突然打斷而滿懷遺憾。
蘇菲的興之所至,卻真的讓三個人都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致,以至于這段時間的經歷,也成為了他們共同難以忘懷的記憶。
而看上去,蘇菲以后還打算繼續玩玩,這讓夏奈爾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殿下…我是作為您和陛下的仆從,所以無論你們想要怎樣使喚我,我都應該欣然接受并且盡力逢迎才對,絕不會推辭或者退縮。”夏奈爾猶豫了片刻,然后紅著臉對蘇菲請求,“不過,如果有下次的話,您…您能不能輕一些,我有點怕疼。”
“哈哈哈哈,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機靈鬼!”蘇菲禁不住大笑了起來,然后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臉,“我看你當時不是還挺享受的嗎?現在倒是裝模作樣來跟我訴苦了…哼,我偏不會遂你的愿,下次非要繼續修理你不可,看你還敢不敢勾搭主人了!”
蘇菲的調侃,讓夏奈爾更是羞恥難當,臉色紅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了一樣,再也不敢多話。
就在兩個人私下里調笑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夏奈爾連忙結束了對話,然后低聲問。
“我。”回應她的是一個簡短的回答。
“陛下!”夏奈爾自然很快就聽出來了訪客到底是誰,于是她連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儀容,然后再立刻小跑到門口打開了門。
很快,艾格隆走了進來。
一進來,除了開門的夏奈爾之外,他還看到了蘇菲,而且蘇菲的樣子全須全尾,于是艾格隆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你們見完特蕾莎了嗎?”艾格隆開門見山地問。
“陛下,剛剛回來。”夏奈爾回答。
接著,還不等艾格隆發問,善解人意的夏奈爾,立刻大致地跟艾格隆復制剛才兩個人的對話。
聽到蘇菲剛才居然這么毫不留情地和特蕾莎針鋒相對,甚至還直接挑明了罵她任性,艾格隆也嚇了一跳。
“殿下,您…您何必如此對待她呢?”
“難道你認為我說錯了什么嗎?”蘇菲一臉不服氣地反問。
“這不是什么說對說錯的問題。”艾格隆立刻解釋,“畢竟,現在她是受了我們的欺騙,正心里委屈著,而您這樣對她口不留情,只會激化矛盾而已…被激怒之后她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么,難道我跟她說軟話求情,就萬事大吉了嗎?好吧,也許這一次是可以糊弄過去,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蘇菲反問艾格隆,“難道今后你不打算再繼續了嗎?如果你想這么干,那么遲早她還是會再度面對同樣的問題…躲得過今天還能躲一世不成?”
蘇菲的反問,讓艾格隆一時也啞口無言。
事實也確實如此,艾格隆一直以來并非想不到這個問題,只不過他也沒有什么解決辦法,所以他下意識地選擇了拖延和自我欺騙,可是,有什么秘密真的能瞞過世人一輩子呢?更何況還是最親密的枕邊人。
雖然這次自己的“奸計”被撞破,是因為出了重大的意外,但從長時間的尺度來說,自己只要堅持計劃,那么遲早有一天會被特蕾莎知曉。
逃避只能欺騙自己,卻解決不了問題。
但是哪怕知道這一點,此刻的艾格隆,也還是有些躊躇。
因為他知道,他究竟給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喂,這一切難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嗎?難道不是你費盡心機把我從千里之外拉過來的嗎?你享受著重溫舊夢的幸福時,難道沒有想過要承擔相應的代價嗎?”眼見艾格隆的神色變幻,蘇菲立刻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就繼續毫不留情地用語言鞭撻著他。“既然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那么你又何必在這時候假裝什么良心不安呢?你直接兩手一攤表示你是皇帝,愛怎么樣做就可以怎么樣做,這樣不就行了嗎?她能忍受那就忍,忍受不了她大可以跟你分居,眼不見為凈,那也不是很好嗎?腓特烈大帝和他的王后分居了幾十年,我看他們也都過得挺好的…難道缺了她,你會活得不自在嗎?或者說,法蘭西帝國,離開了這個皇后會停轉嗎?我才不信呢!”
蘇菲的詰問,句句屬實,又句句戳心,艾格隆確實無言以對。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和她不要決裂。”最后,他猶豫了片刻,只能說出了心里話,“我知道這么做可能有點偽善,但我希望以后還是能夠和她維持過得去的關系…我想要她留在我身邊,和我共度完這一生——”
“你,果然還是那么貪心那么無恥啊,唉…”面對艾格隆的心里話,蘇菲忍不住嘆了口氣。
接著,她又聳了聳肩,“不過,誰讓你是皇帝呢…皇帝就是可以貪得無厭,沒辦法。”
顯然,她早就預料到了艾格隆會如此回答,剛才那些話也只是為了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而已。
“既然你要這么想,那你最好盡快想辦法吧,畢竟,時間隔得越久,心就越是容易冷下來——要是冷下來了,就沒那么容易再找回過去的溫暖了。”蘇菲輕輕地嘆了口氣,“最棘手的問題,在于她想要的東西,其實是你很難給出來的,什么珠寶什么權勢在她眼里如同灰塵一樣,她要的東西越少,其實就越是讓人棘手,因為她想要被你專注地放在心尖兒上,想要的是滿足她從小就想入非非的那種浪漫情懷…她寧可作為鄉間主婦活在童話故事里也不愿意作為皇后活在人間,她看似謙虛卻比誰都執拗,這些你都比我清楚,不是嗎?”
“您說得對。”這個分析如此鞭辟入里,以至于艾格隆也只能點頭稱是。
被特蕾莎這樣出色的人,以如此專注盲目的態度愛上,既是一種榮幸,當然也是一種負擔。
而他偏偏貪心到連這種“負擔”也不愿意丟棄掉。
因為所有手中的一切東西,他都要貪婪地握在手里,他不承認世上有什么“等價交換”原則,他只奉行一個真理——我全都要。
說特蕾莎執拗任性,他和蘇菲何嘗又不是執拗任性呢?
蘇菲了解艾格隆,深入到了靈魂,但艾格隆也比世界上所有人加起來還要了解蘇菲。
所以艾格隆完全看得明白,蘇菲現在所謂的“大度”和“豁達”,也只是因為她已經輸了,處于“在野黨”的位置罷了。
艾格隆相信,如果自己留在奧地利并且陪伴她,她做得絕對不會比特蕾莎更大度,她同樣會想盡辦法把自己束縛在她的身邊,并且不許艾格隆離開她的視線(至于招蜂引蝶這種事,只要不走心,她也許不會很在乎)。
正因為清楚這一切,所以艾格隆并不打算去做違心的事。
到了這個年紀,人的性格想要改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他也不想改。
不管怎么樣,他都要控制手里的一切。
無言的沉默持續一會兒之后,蘇菲又微微一笑,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對了,我聽夏奈爾說,你已經讓她去和你的寵臣基督山伯爵大人合伙了?”
“是的,殿下。”艾格隆回答,“我這段時間要離開巴黎,有他和夏奈爾合作保護你的話,我也會放心一些。”
“這位伯爵真的值得你寄托完全的信任嗎?”蘇菲又問。
“絕對可以。”艾格隆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救了他的命,還給了他現在的一切。雖然世上多的是忘恩負義之徒,但他絕不是。”
“你看人一向很準,所以我也信你一次。”蘇菲點了點頭,然后又給了艾格隆一個意外,“在你離開之前,介紹我跟這位伯爵大人認識吧,以我真正的身份,我有事要拜托他。”
不光是艾格隆吃驚,就連夏奈爾也驚呼失聲。
“您為什么要這么做?”艾格隆連忙問。
“當然是為回去做準備了。”蘇菲看似理所當然地回答。
接著,她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雖然這次的假期以一種令人遺憾的方式結束了,但我相信,我們的努力會有成果的。而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愿的話,那我就必須早做準備了——我答應過瑪麗亞半年內一定回去,現在看來我會比想象中還要快。”
艾格隆立刻明白了蘇菲的意思。
如果她現在沒有懷孕,那一切就當未雨綢繆。
如果她一旦有了妊娠反應,她就需要立刻啟程離開法國,盡快回到國內,免得身體不再適宜遠行。
而這也就意味著,她必須盡快做好回國準備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絕對值得信任又有極富才干的基督山伯爵大人,確實是她可以信賴的幫手。
即使想明白了,艾格隆禁不住還是有些不舍。“至少…至少等我回來送別您吧。我不想您就這樣和我告別。”
回應他的,是她在艾格隆額頭上的輕輕一指,“安心吧…至少這點時間我會等的。但愿我們兩個人都得償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