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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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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艾格隆在和蘇菲偷偷相會、抵死纏綿的時候,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在金碧輝煌的寢宮里,剛剛來到法國的亨利埃塔夫人,也正在語重心長和自己的女兒特蕾莎私聊著。

  這么久沒有見到女兒,夫人自然極為想念,但是比起“想念”來,她此刻更加擔心女兒的精神狀態。

  知女莫若母,雖然剛才她受到了女兒和女婿的熱情歡迎,而且這對小夫妻在外人面前也顯得恩愛熱情,完全和過去沒什么兩樣,但是夫人能夠從女兒的神情當中,感受到了些許的郁悶,甚至抑郁。

  這其中的原因,母親自然也能夠猜到一二。

  而為了維護女兒女婿之間的感情,夫人也希望能夠幫助女兒排憂解難。

  在艾格隆離開之后,亨利埃塔夫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女兒,目光既慈祥又憂慮,而特蕾莎仿佛也察覺到了什么,于是只低著頭,悶悶地一句話都不說,等待著母親開口。

  “我的女兒…你為什么不開心呀?”沉默了片刻之后,夫人終于開口詢問了,“難道你覺得媽媽過來是打攪你了嗎?”

  “怎么會呢?媽媽…您來這兒看我,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特蕾莎連忙搖頭否認,“事實上,您是在為我沉悶的生活帶來久違的樂趣了。”

  “怎么回事,難道當了皇后你還覺得悶嗎?”夫人立刻追問,“那天底下恐怕就沒什么日子你過得下去了…”

  “當了皇后也并不意味著可以萬事如意啊,媽媽。”特蕾莎幽幽地回答,“倒不如說,到了這個位置上,還必須更得被各種事情所束縛。不騙您,有時候我真的懷戀我在你們身邊的日子,那么無拘無束,又無憂無慮…甚至做夢都夢到過自己回到了那里。”

  “唉,我又何嘗不是呢?誰不懷戀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呢?”夫人也嘆了口氣,“可是,我們都不可能停留在那個年紀,我們會離開家,然后來到一個新的家中,然后成為母親,為操持家業而費心勞力…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只不過你需要操持的家業比我大得多而已,但本質上,還不是一回事嘛?”

  母親的安慰,特蕾莎只是回以淡然的苦笑。

  畢竟,她根本就不會在意“為了操持家業而費心勞力”,恰恰相反,只要能夠為了自己的愛、自己的家庭做出犧牲,哪怕再大的犧牲她也非常樂意——但問題是,她精神上的痛苦,根本就不是來源于這里。

  對于真正的原因,夫人當然明白,只是現在為了避免這么早刺激到女兒,她只能選擇迂回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試圖在盡量心平氣和的情況下,和女兒搭上線。

  “其實,無論從任何方面來看,你現在都已經是足夠煊赫耀眼了,你是一國之母,而且還不是那種擺設,你的丈夫允許你擁有權柄,不光你掌管著宮廷的資產,甚至就連政府的事務你也可以過問,這種事在歷代來說都是非常罕見的。”母親盡量選擇措辭,撫慰著女兒,“我知道,你并不以此為樂,你只是把它視作家庭事務,但是你也得承認,就客觀上來說,他確實對你很好,比…比我們所見的絕大多數君王要好。”

  夫人這倒不是虛言,因為在歐洲各國的王室當中,君主夫婦不和、貌合神離甚至長期分居的都大有人在,偉大的腓特烈大帝和自己的王后彼此厭惡,常年分居,以至于終身無后;亞歷山大沙皇也和皇后貌合神離,彼此都有情婦和情夫,皇帝生下了接近兩位數的私生子女,而皇后則生下了兩個夭折的私生女…和這些刻薄寡恩的君王們相比,艾格隆夫婦反倒已經算是“和諧”了,皇帝雖然有不少風流韻事,但從來不允許任何人冒犯特蕾莎的權柄,甚至出于“補償心理”,反而還不斷增加特蕾莎手中的權威,允許甚至鼓勵她參與到政事當中,蘇菲之前酸溜溜地說特蕾莎是此刻世界上權力最大的女人,這反倒不是虛言。

  母親的話,讓特蕾莎心里頓時百味雜陳。

  她不是不懂“現實”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明白無數人羨慕她手中已經擁有的東西——但是,這反倒是更加加重了她心中的委屈。

  “媽媽,您這么說,那難道在您眼里,我也是個不識時務不知好歹的傻瓜嗎?”她忍不住心酸地看著夫人,“沒錯,我確實有著這些令人艷羨的東西,可是我從沒有懇求過它啊!我渴求的是和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然后共同經營一個家庭,相親相愛開枝散葉。呵,世人恐怕都會以為我在金子里游泳卻還不知足,但誰又能夠想象到,我所求的就是這么平凡的東西呢?我反倒是覺得,當初殿下要是不走留在奧地利,和我一起留在您的莊園旁邊,我們一家其樂融融,會更加幸福得多…”

  特蕾莎越說越是委屈,最后只能黯然低下頭來。

  “孩子,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當然懂你的想法,我甚至見識過你那種熾烈到不顧一切的愛——我可以向所有人作證,你愛上他的時候根本沒有覬覦過皇后的頭銜。可是…”夫人說到這里,突然又話鋒一轉,“可是,既然你選了他,那就注定沒法再得到普通人的平凡幸福了。這就是你的選擇啊!當初他跑了以后,我和父親都勸過你,可是你呢?你完全沒有半點退縮,你堅持一定要完婚!可是,這一切不是明擺著的嗎?他跑了就是為了去當皇帝的,你選了他就意味著要么嫁給一個皇帝要么嫁給一個政治犯,無論哪一種都不會實現你想要的隱居鄉間的幸福…然后,你依然還是堅持了初衷,那就自己就把這條路給斷了!

  現在,他心愿達成,成了皇帝,那所有人就只能以皇帝的標準來要求他了,你哪怕再怎么心有不甘,我們也只能接受現實。你不能一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人,一邊又責備他不按你設想的方式生活——在這一點上,他不是從來都沒有隱瞞過你嗎?他就是要去當皇帝的啊?你想要一個專情而又沒有野心的他,那一開始你不就是找錯人了嗎?”

  母親的詰問,雖然語氣輕柔和緩,但還是像鑿子一樣,一句句地捶打在了特蕾莎的心中,讓她本就郁結的心情更加難受。

  但更難受的是,她還難以反駁,因為母親的話,在世人看來就是“正論”——盡管她心里還是不服氣。

  “怎么,難道你后悔了嗎?可現在就算后悔也晚了啊。”夫人看了一眼女兒,又補了一句。

  而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卻終于點燃了特蕾莎心中的怒氣,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瞪了母親一眼,“媽媽,我怎么可能后悔呢!我…我愛著殿下,無論是在那時候還是現在!我以他為驕傲,更以自己為他所做的一切而驕傲!我從未想象過要和他分開,哪怕做夢回到家鄉時也是和他一起的。您不要妄自揣測我好嗎?我不容許您這樣貶損我!”

  夫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看著女兒發脾氣的樣子。

  從女兒如此激動的樣子來看,她知道,這都是女兒的心里話。

  既然如此,她也心里有數了。

  “我可憐的女兒…”她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你當初也是這樣傷我們心的,現在,看來雖然你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但你本質上倒還是沒變啊。”

  還沒有等特蕾莎回話,夫人又繼續說了下去,“你看似謙遜,哪怕面對階級比你低的人都很和善,但這種謙遜,只是因為你想要的東西很少,對于那些你根本不在意的東西,你可以比所有人都大度。可是,在你在乎的事情上,你非常固執和任性,甚至比你的父親還要執拗。”

  說到這兒,夫人輕輕地攤了攤手,顯示出自己的無奈,“這原本不是缺點,甚至這種‘認真’還是你可愛的地方,但是,到了現在,你這種固執就未免有些用錯地方了。他是皇帝,你是皇后,這已經是不可更改的現實,既然如此,那么世人只會用皇帝的標準來要求他。你對他像個皇帝那樣任性妄為而心有不甘,可是這個皇帝不就是你自己不顧一切選的嗎?既然你已經選了,那你就該接受你選擇的一切。哪怕你生下來就是個公主,你也沒辦法真正做到心想事成,總會有些事情不會讓你稱心如意,上帝就是這樣安排人間的,我們也只能接受這一點,不是嗎?”

  “那他也可以不再是皇帝…”特蕾莎小聲回答。

  “孩子,你在說什么傻話?”夫人哭笑不得,“他愛皇位甚至超過愛自己的生命,你難道想要他的命嗎?”

  特蕾莎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強辯,所以只能無奈地低下頭來。

  她也知道,她的“不甘心”,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注定就是“貪心”。

  就連母親都無法理解我嗎…

  “所以您千里迢迢地跑過來,不是為了看望我,反而是為了訓斥我嗎?”她只能小聲抱怨。“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難道我還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夠好嗎?”

  “傻孩子,不好好先訓斥你,我又哪有立場訓斥他呢?”夫人又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夫妻間的事情,越較真越會出麻煩,只有和稀泥把事情大事化小,才能夠維護住你們彼此的感情。事情變簡單一點不好嗎?他有錯,犯了糊涂,你也有錯,然后兩個人互相體諒,互相讓步,不就好相處了嗎?畢竟你們接下來還要一起生活好幾十年的,總不能把一些抱怨說個幾十年吧?”

  說完之后,她一反剛才的嚴肅,又以母親的慈愛,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我不會指責你的任性,因為你現在還是不成熟,你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你現在都沒有20歲…你心里終究還有從小培養的浪漫理想,哪怕皇后的頭銜、難以計數的金錢,都難以澆滅你骨子里的浪漫,這既是你的劫難,也是你的可貴之處,總之,媽媽一如既往地愛你,媽媽也會拼盡全力支持你的。”

  母親的慈愛,讓特蕾莎剛才因為爭吵而產生的憤怒,頓時煙消云散,一瞬間的感動,讓她情難自已地撲在母親的懷中,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哭出來。

  “媽媽,難道我就做得這么糟糕嗎?難道我的體諒、我的讓步還不夠嗎?為什么…為什么我明明已經這么努力了,卻換來這些?難道我就不值得被體諒一下嗎?”她哽咽著詰問媽媽,但更像是在問自己。

  她的郁悶和痛苦,來自于丈夫長期以來的不體諒,這種不體諒不光光是來自于他的沾花惹草,更是來自于他一次次地折損她的尊嚴——對她來說,后者還要更加難受一些。

  夫人一邊撫摸著女兒的后背以此來安撫她,一邊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接著,她又重新開口發問了。

  “特蕾莎,我再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地回答我。”

  “嗯。”在她懷中的特蕾莎,悶聲悶氣地回答。

  “你給我們寫的信,總是報喜不報憂,要么語焉不詳…所以事情到底如何我還不太清楚。你先告訴我,他沾花惹草的事情多嗎?有沒有到處留情?”夫人低聲問。

  “就我所知,除了艾格妮絲小姐和夏奈爾小姐之外,就沒有其他緋聞了。”特蕾莎小聲回答,然后,她悶悶地補充了一句,“除了那個人之外。”

  “那就好…”夫人并沒有顯得很生氣,反倒是松了口氣的樣子,“看來他還算是節制。如果他真的葷腥不忌,到處沾花惹草,那么名聲敗壞還在其次,萬一染上了什么花柳病,那可就讓你們兩個遭罪了…”

  這年代,由于上流社會的浪蕩習氣,因此王公貴族們染上花柳病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比如曾經年少英俊的路易十五,就是因為染上了梅毒結果皮膚潰爛,不得不戴著假發遮羞——夫人的擔憂自然也是十分現實的。

  看到媽媽居然說出“沒有染病就是勝利”,特蕾莎雖然聽了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她心里也知道這確實就是“現實”,所以她也只能低著頭,以此來無聲地做出抵制。

  “看樣子,你最惱恨的,其實還是你說的那個人咯?”在片刻的盤算之后,夫人再問。

  而這一點,特蕾莎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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