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艾格隆“宮廷偶像團”的戲言,特蕾莎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卻頗感興趣。
雖然年紀還很小,但她逐漸也有了身為一位母親的自覺,非常關心子女的成長和教育問題——而且,他們的子女,可并不是單純的孩子而已,更是家族的希望,還關系著帝國未來的國祚,斷然是馬虎不得的。
她一直都對過去法蘭西宮廷的那種“歪風邪氣”頗有微詞,也不敢放手讓其他人來負責子女教育,所以只能親力親為了。
如果能夠為孩子們找到一些差不多同齡的玩伴,并且引導他們在玩耍當中成長,學習各種知識才藝,那自然再好不過。
當然,更重要的是,是讓孩子們在正常的人際交往當中學會“尊重他人”。
王孫公子們往往會因為與生俱來的富貴而變得目中無人,進而喪失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把所有人都當成自己可以隨便頤指氣使的奴仆;而反過來說,這種作派,也會引起身邊人和普通平民的憎恨,進而化為又一次革命的“燃料”。
她雖然出身于皇室,但卻從小接受了嚴格的教養,學會了謙遜和尊重他人,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子女也可以同樣學會這一點。也只有這樣,帝國的統治才能夠在這個“民智已開”的時代延續下去。
所以,讓孩子們和自己一樣,從小接受“人文”和“藝術”的熏陶,豈不是很好嗎?
特蕾莎來自于一個音樂之邦,她自己就能夠彈得一手好鋼琴,即使已經成為了皇后,她也偶爾會在自己專屬的琴房彈奏幾曲,如果能夠把一些優秀的孩子聚集在宮廷當中,和自己的孩子們一起學習聲樂藝術的話,她也可以作為半個“老師”,借此打發閑暇。
雖然一開始還只是隨口說說,但她越想越覺得有趣,變得興致勃勃起來。
而艾格隆當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給她掃興,于是就任憑她自己安排。
“殿下,你還記得嗎?那一次愛麗絲夫人來瑞士拜訪我們,我們在湖上泛舟,她為了給我們助興,還用小提琴演奏了曲子,而且水平還相當不錯,讓人印象很深刻…夏露作為她的女兒,應該也會有類似的天分,那我們就讓她從小學習這個吧?”特蕾莎越說越是起勁,“等她略微長大了,就讓她給芙寧娜或者其他人伴奏,想來她也可以延續母親的風采,也為我們的宮廷增光添彩。”
艾格隆心里一想,夏露的父母都是顏值極高,自己也可愛伶俐,那么長大了肯定也能成為大美人,到時候讓她來領銜演奏,不管水平如何,還真有幾分“偶像團體”的意思了。
在宮廷的舞臺上,衣飾華貴的金發少女以凜然之姿旁若無人地拉動著琴弦,演奏樂曲,這不也挺有趣嗎?
“嗯,那就按這樣來辦吧。”于是,他點了點頭,同意了特蕾莎的意見。
就這樣,只需要幾句話的功夫,夫婦兩個就興沖沖地做了決定,而他們隨口說出來的東西,卻是別人不得不去全力履行的義務,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所在了。
也就是在不經意之間,日后聞名遐邇的夏露·德·特雷維爾小姐,在懵懂無知的幼年,就獲得了她意想不到的榮幸,也踏上了了她成為帝國宮廷內“寵兒”的第一步。
在解決了愛麗絲復出的小事之后,艾格隆按照預定的日程,離開楓丹白露宮,前往巴黎城內視事。
雖然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艾格隆在登基之后,很快就將宮廷的主體遷移到了距離巴黎幾十公里外的楓丹白露,但是他當然沒有放棄首都、任由大權旁落的想法,所以他會頻繁地回到巴黎前往杜伊勒里宮,一方面出席公眾場合,一方面和自己委任的政府大臣們交流,聽取報告,以免他們自行其是。
而他的首相塔列朗親王,也會在他來到巴黎時覲見,以此來鞏固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今天自然也同樣如此。
在艾格隆的車駕停留在杜伊勒里宮不久,塔列朗親王就帶著自己的秘書一起來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雖然塔列朗親王穿著宮廷大禮服,但這華麗的衣裝卻并不能讓他增色半分,這個滿臉皺紋還瘸了腿的糟老頭子,身上已經看不到多少活力的氣息,他的衰老已經是肉眼可見,仿佛僅僅憑借著對權力的貪欲和渴望,才讓他繼續維持著神智。
不過,即使在這樣的風燭殘年當中,塔列朗親王的頭腦卻還保持著清醒,這份清醒,讓他可以同時應對來自國內和國外的壓力,同時應付著艾格隆和各國君王,安然坐享著他的權位。
一見到艾格隆,他就拖著自己的瘸腿一扭一扭地走到艾格隆的面前,然后莊重但又滑稽地向艾格隆行了個禮。“陛下,我很榮幸自己還能夠繼續為您效勞。”
“我也很高興有您在為我分憂,首相閣下。”一見到這個老家伙,艾格隆不由得也放下了平常那種說一不二的氣勢,轉而用非常客氣的態度面對對方。“看上去您的氣色不如之前了,要多注意休息。”
按理說來,當一個君王對自己的大臣這么說的時候,實際上是在暗示“我覺得你該退休了”,在委婉地勸對方自己體面辭職,但艾格隆和塔列朗之間關系畢竟特殊,所以他也不必那么字斟句酌,反倒是隨意了許多。
“唉,人到老了,免不了會日漸衰竭的嘛!如您所見,我的生命力已經到了頂點,接下來無論怎么走都是下坡路了。”塔列朗親王滿懷感慨地回答,“不過您放心,至少到目前,我還有氣力抓緊韁繩,為您將這輛馬車繼續開動下去…”
“那就有勞您了。”艾格隆隨口回答,然后再直接詢問對方,“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跟我報告的嗎?”
因為自己從小被迫離開了法國,所以勢單力孤的艾格隆為了復辟帝國,不得不尋求“帝國遺老”們的幫助,而塔列朗和蘇爾特兩個能力出眾而又野心勃勃的舊臣,也確實為他在幕后出了大力。
所以,自從艾格隆上臺之后,他也論功行賞,把軍隊委任給了蘇爾特元帥,把外交委任給了塔列朗親王,讓這兩個元老繼續為自己保駕護航。
但是這絕不意味著艾格隆就甩手不管,把權柄都交給兩個老頭子,這也只是他的權宜之計罷了,眼下,他一邊重建近衛軍,通過“宮廷直屬武裝”的方式慢慢掌控軍權,同時對塔列朗親王主導的外交事務,他也會時不時地親自干涉,以此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不過,無論是艾格隆還是塔列朗,彼此都遵守著一些心照不宣的分寸,在重大事務當中通常都是彼此商量著辦,所以倒也沒鬧出亂子來。
對艾格隆來說,反正塔列朗也活不了幾年了,自己在他還活著的時候給幾分面子,倒也是無傷大雅。
眼見艾格隆提了問題,塔列朗親王也勉強地振作起了精神,給了艾格隆回復。
“倒是有一件突發的重要事件,需要您來做決定,陛下。”
“是什么?”艾格隆連忙問。
“根據我們得到的信息,撒丁王國的國王卡洛·費利切已經病入膏肓,似乎沒剩下多少時間了。”塔列朗親王以一種平靜的淡然神情回答。
也就是說,古老的薩伏伊王室又要死掉一位家族領袖了?但這又如何呢?
艾格隆并沒有為一位國王即將死去感到有任何悲傷,畢竟他們之間從無交集。“是嗎?那么恭喜您,親王殿下,您又熬死了一位君王。所以這就是您要說的重要消息是嗎?那么如果這位不幸的國王死去的話,我們讓我們的大使館代替我送上哀悼不就行了嗎?”
“不,陛下,我要跟您說的不是這個。”塔列朗親王輕輕搖了搖頭,“一位國王的死并不值得在意,哪怕他曾經再怎么有權勢,死了也不值一提;值得在意的是活人,是他的繼任者。卡洛·費利切國王沒有后嗣作為繼承人,所以王位只能傳給身為旁系的卡洛·阿爾貝托親王,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這位幸運的親王就將成為國王了——”
“卡洛·阿爾貝托親王?”艾格隆的記憶當中好像冒出了一點印象。“我聽說過他!”
“是的,就是那位有名的親王,波拿巴家族的好朋友。”塔列朗親王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強打起精神,為艾格隆解釋了一下這位親王其人其事。
這位親王1798年出生,雖然出身于古老的薩伏伊王室,但是由于是家族旁系的緣故,他卻一直從小生活在法蘭西帝國境內,而且對拿破侖皇帝極為崇拜,甚至接受了拿破侖皇帝的帝國伯爵封號。
哪怕是在拿破侖皇帝黯然退場之后,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政治立場,依舊鼓吹要仿照法國的形式來改革自己的國家。
在1821年3月,撒丁王國的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一世遜位,他一度成為國家的攝政,并且按照自己的政治觀念頒布了一部開明憲法。但是,卡洛·費利切王子在繼位后,就廢除了他頒布的憲法,并且把他打入大牢,最后把他流放出國。
遭遇了這樣的打擊之后,卡洛·阿爾貝托親王一度銷聲匿跡,也極少在外界露面,所以艾格隆一時都沒有想起他來。
而現在,卡洛·費利切國王病入膏肓,即將去世,那么在他死去之后,由于家族主支沒有繼承人,所以哪怕再怎么厭惡這位卡洛·阿爾貝托親王,他都將會登上王位。
正因為知道薩伏伊王室即將發生王位變動,同時又知道王位的繼承人和波拿巴家族的特殊淵源,所以塔列朗親王才會特意提醒艾格隆。
不過,經過塔列朗親王的提醒之后,艾格隆其實又想起了歷史上這個人的事跡。
在1831年,他登上了王位,然后立刻又進行了他想要的改革,試圖通過勵精圖治,把自己的王國變成歐洲的一線列強。
而這時候,撒丁王國也擁有著歷代前所未有的“本錢”。
在拿破侖帝國崩塌之后,維也納和會決定了歐洲新的秩序,在維也納和會當中,最重要的議題也就是如何瓜分法蘭西帝國吐出來的領土、以及如何限制未來的法國。
而梅特涅的思路就是“通過領土交換,確保奧地利不再與法國接壤,讓其他國家充當緩沖國,承受法國的主要壓力”。
于是按照這個思路,他進行了一系列的領土劃分,他把比利時徹底讓出交給了荷蘭,把萊茵蘭交給了普魯士,而在法國南部,在梅特涅的刻意扶持之下,薩伏伊王室的撒丁王國吃到了一大份的“遺產”,吞并了熱那亞,并且得到了法蘭西帝國割讓的一些領土。
同時,他按照古老的歷史傳統,認定北意大利的倫巴底、威尼斯等等地區,是奧地利最重要的財產,必須予以確保。
在他的盤算之下,奧地利可以坐享北意大利的巨額財富,維持帝國的架子不倒,然后讓其他國家來負責一線監督法國,并且承擔最大的壓力。
可惜梅特涅機關算盡太聰明,卻還是沒有扛過歷史的巨輪,他的精心策劃在幾十年后,卻成為了帝國的阿喀琉斯之踵。
普魯士得到了萊茵蘭,意外發現了豐富的煤礦,從此進入了不可阻擋的工業化時代,并且一腳踢飛奧地利,獨霸了德意志;而另外一方面,他苦心策劃充當“防波堤”的撒丁,也很快給了他“驚喜。”
實力壯大的撒丁和薩伏伊王室,并不會甘心充當哈布斯堡帝國“排頭兵”的二線列強地位,他們也有自己的野心,他們也想要成為歐洲的一線列強,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薩伏伊家族決定依靠意大利開始興起的民族主義情緒,然后通過統一意大利來獲得一線列強地位。
而這位即將繼位的卡爾·阿爾貝托親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登基之后,他就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奧地利的敵意,一直在整頓財政的軍隊,試圖把奧地利人的勢力排擠出意大利。
在歷史上的1848年,他為了迎合當時意大利人的革命激情和民族主義情緒,主動向當時被革命折騰得風雨飄搖的奧地利宣戰,試圖奪取奧地利的統治下的北意大利各省份。
只可惜,國王的實力遠遠不如理想般強大,即使是風雨飄搖的奧地利,也順利地擊敗了他,讓他一世英名隨之盡喪,甚至不得不黯然宣布退位,把王位讓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后來的意大利‘國父’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二世國王)。
當然,在1831年的時候,誰又會知道這些呢?
“這位親王怎么樣了?”艾格隆輕聲問。“按理說,也許一兩個月之后他就要當國王了,他應該為此滿意了吧?”
“實際上,這位親王殿下,暗中向我提出請求,他想要求見您。”塔列朗親王回答,“他使用的官方借口是他想要見見自己最崇拜的人的繼承人,但我認為他肯定另有所圖,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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