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搖了頭,那我就當這件事我沒說過好了——”
雖說瑪麗亞說得云淡風輕,但是從她的神色上來看,如果艾格隆拒絕她的心愿,那么她肯定不會很高興。
按理來說,艾格隆和瑪麗亞之間的地位差距已經很大了,他根本沒必要遷就對方,讓她不高興也無所謂,但現在情況不一樣,在蘇菲的問題上,艾格隆現在有求于她,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就不得不遷就一下她了。
再說了,她也算是幫了自己的忙,給出點回報也是應該的。
“您別這么說——”打定主意之后,艾格隆開口阻止了瑪麗亞,然后真誠地向她做出承諾,“殿下,我和您交情匪淺,而且都是蘇菲殿下的親人,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盡我所能地熱情招待您…既然您希望以非官方的方式來游覽巴黎,那么我也非常樂意奉陪。”
看到艾格隆這么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要求,瑪麗亞看上去也很高興,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那好,那我們就說定了——那就請您盡快安排吧,時間可不等人。”
對艾格隆來說,就算是“微服出巡”,也絕不可能是自己孤身一個人到處亂竄,他身邊肯定還要帶著負責安保的隨從,而這就需要去暗中安排了。
他的衛隊長安德烈·達武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一方面安德烈忠誠可靠,會盡心盡力保護自己;二來他熟知自己身邊的事,不會對瑪麗亞的身份感到大驚小怪,更不會到處亂說造成負面影響。
在兩個人達成了默契之后,他適時地轉開了話題,“您的王兄最近還好嗎?”
“他?還不是老樣子,和以往一樣烏煙瘴氣。”瑪麗亞看上去對自己的王兄并沒有什么敬重,只是嘴角微微一撇,“不過,他倒是對您非常投緣,他也非常高興看到您能夠重登皇位,不然也不會允許我們過來了。”
和奧古斯塔公主一樣,路德維希國王是瑪麗亞同父異母的哥哥,再加上年紀差了不少,所以雖然名義上是兄妹,但他們并沒有多少兄妹感情可言,對國王來說這只是一個脾氣古怪、令人頭疼的小妹而已。
而艾格隆就不一樣了,雖然艾格隆和國王陛下非親非故,但是艾格隆給國王的兒子奧托王子搞到了一頂希臘的王冠,等于讓維特爾斯巴赫家族得到了幾百年來最大的領土收獲,這份恩情可謂是舉世罕見,相應地艾格隆對國王來說可就比親兄弟還親了。
所以,如果要問在國王心中,艾格隆和瑪麗亞誰更重要,答案簡直是昭然若揭的。
而對艾格隆來說,路德維希國王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之前他就明說過,他必須要維持德意志的分裂,因此分化德意志各邦國的王公也是必然之舉,維特爾斯巴赫家族不光有實力有分量,而且在歷史上多次扮演過引外兵入關的“德奸”角色,先后和路易十三、路易十五和拿破侖一起聯手對抗過神圣羅馬帝國皇帝,他們的心中并沒有多少德意志民族主義思想,只想著維持自己家族、自己王國的利益。
當年如果真的存在一個全歐洲的“反動君主大同盟”的話,拿破侖皇帝當年早就會被圍攻絞殺了,恰恰就是因為各個邦國的封建君主們各懷鬼胎,總想著作壁上觀看別家去跟法國消耗,甚至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跑去給拿破侖皇帝當附庸,所以才會讓拿破侖得以各個擊破,逐一擊敗各個強大的對手。
正當兩個人相談甚歡的時候,得到了兩個兒子通知的奧古斯塔公主也趕過來了。
當她剛剛聽到兒子說瑪麗亞姨媽居然偷偷跑去接近羅馬王的時候,心里頓覺不妙,她害怕這個性格古怪的妹妹又和上次一樣得罪羅馬王夫婦,連累到自己。
不過當她來到房間之后,卻發現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并沒有如她擔心的那樣僵,相反他們兩人好像還談得相當愉快,這讓她終于稍稍放下了心來。
“瑪麗亞!”她板起臉來,呵斥自己的妹妹,“你怎么能夠以這么不成體統的樣子來面見陛下呢?”
面對著嚴厲的長姐,瑪麗亞雖然心里并不害怕,但也不得不給點面子,所以她微微低下頭來,不過臉上戲謔的笑容卻并沒有就此收斂起來。
“可是,殿下,現在這里可沒有什么瑪麗亞公主,只有一位廚娘罷了——廚娘能有什么體統呢?”
“你…”面對妹妹的狡辯,奧古斯塔公主差點氣笑了,然而她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去管制這個妹妹,所以只能無奈地攤了攤手,“瑪麗亞,我把你帶過來就意味著我要為此承擔責任,你回到國內之后想做什么我管不著,但是在這里,我請你不要給我添麻煩。現在我們是在異國他鄉,你的任性妄為不僅會傷害到自己,也會讓我和你的外甥們因此受累。”
“我知道,所以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放心吧”瑪麗亞聳了聳肩。“我只是向羅馬王陛下打個招呼而已,作為他的客人,我理應向他致敬不是嗎?”
接著,她好像有些興味索然,提起裙子躬身向姐姐和艾格隆行禮,然后不等兩個人回應,就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過,艾格隆卻敏銳地察覺到,在某一個瞬間,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當中多了幾分凝重,還向自己眨了眨右眼。
顯然,這是在暗示他要記得自己的承諾,不能食言。
艾格隆心里有數,所以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瑪麗亞悄然離開,房間里只剩下了艾格隆和他的義嫂。
“這個妹妹還真是讓人不省心啊!”奧古斯塔公主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苦笑著向艾格隆訴苦,“明明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了,卻還跟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一樣,做事只憑自己一時興起從不考慮后果,真是讓人汗顏。陛下,抱歉,讓您見笑了。”
對奧古斯塔公主的評價,艾格隆心里完全贊同,但是他還是為瑪麗亞辯解了兩句。
“雖然瑪麗亞殿下確實跳脫了一些,但這也不失天真爛漫。”
“與其說天真爛漫,不如說是百無禁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奧古斯塔一針見血地回答,“唉,因為從小就沒人對她寄予任何期待,沒有期待自然也沒有管束,更沒有人要求她未來必須去做好一國之后,成為宮廷的表率,總之所有人就是隨她開心任由她自己胡鬧,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她這樣的性格…老實說我的王弟都十分對她頭疼。”
不寄予任何期待,反過來說就是不投入任何資源,也不受任何人重視,艾格隆心里倒是明白了什么。
瑪麗亞空有公主的頭銜,卻沒有實際權力,也沒有人為她考慮前程,王兄表面上客客氣氣但也非常疏遠,在這種情況下,她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來倒也并不意外。
不過,艾格隆并非心理醫生,他也并不擅長去解決別人的心理疾病,他自己還有一大堆的問題需要處理,其中一些就是與自己面前的義嫂息息相關的。
“殿下,此刻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正好還有一件事要同您商量一下,您看可以嗎?”艾格隆鄭重詢問對方。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奧古斯塔公主從艾格隆的面色當中就已經感知到了其中的非比尋常,于是她連忙也定了定神,然后再輕輕點了點頭,“您只管說吧,陛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如今您還有一個待嫁的女兒是嗎?”艾格隆問。
奧古斯塔公主呆愣了一下,然后她立刻明白了過來。
接著她喜形于色,又重重點了點頭。“是的,我還有一個女兒未嫁,如今芳齡16歲。”
她當然不是傻瓜,相反飽經沉浮,熟知人情世故,她知道艾格隆不會無聊到沒事亂打聽,既然這么問,就是準備要給自己的女兒指婚了。
而身為母親的她,當然對此毫不介意。
對這年頭的貴族們來說,婚姻和愛情本來就是基本不相關的事情,大家族之間進行聯姻,考慮的都是對方的家世、權勢和財產,至于婚姻對象性格如何有什么愛好,根本就不重要——至于愛情,可以在婚后自己和其他人慢慢培養,反正沒什么影響。
于是,對于貴族們來說,如果能蒙君王指婚的話,更是一種難得的“恩典”。
從奧古斯塔公主的反應當中,艾格隆就看出她絕對會配合自己的計劃。
歐仁親王和奧古斯塔公主一共有4個女兒長大成人,在1830年的現在,3個年長的女兒都已經出嫁。
只剩下了1814年出生的幺女泰奧德蘭德·德·博阿爾內還待字閨中。
這位泰奧德蘭德小姐,在原本的歷史上,于1841年嫁給了符騰堡國王的侄子烏拉赫公爵,然后在1857年逝世。
可是在這個已經被改變了歷史線上,她似乎有了更好的“選擇”。
對奧古斯塔公主來說,能夠讓法蘭西皇帝出面為女兒找一門親事,顯然也是最好的結果——畢竟,從艾格隆對自己丈夫和兒子們的看重來看,他給女兒找的歸宿也絕對不會差,肯定是什么知名的王公貴族。
所以這位母親以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艾格隆,等待著他揭曉答案。
然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艾格隆卻賣起了關子,他面色凝重地看著義嫂,然后小聲告誡對方。“殿下,我接下來要跟您說的事情,是非常機密的事情,事實上牽涉到了整個歐洲的局勢,所以我希望您聽完了之后守口如瓶,您可以做到嗎?”
奧古斯塔公主驟然緊張了起來。
不過,她畢竟是和歐仁親王相濡以沫20年見慣了大世面的人,所以在片刻的緊張之后她很快又鎮定了下來。“陛下,您只管說吧,我這輩子還從沒有因為失言而讓人為難過。”
對這位義嫂,艾格隆是相當信任的,所以在對方做出承諾之后,他馬上就揭曉了答案。
“我現在一直在和英國人交涉,希望能夠和他們就比利時獨立建國的問題達成默契,而目前從倫敦送過來報告,讓我對此感到非常樂觀,也就是說,可能在短時間內,比利時就將成為一個新的王國。
作為一個王國,它當然需要國王,也需要王后,我對英國人做出了讓步,國王由他們挑選,那么作為交換,我要求我來決定誰成為王后——”
艾格隆說到這里就停下來了,因為一切都已經盡在不言中。
雖然艾格隆說得云淡風輕,但是對奧古斯塔公主來說,不啻為平地驚雷。
當一個人路過攤販的時候隨手買了一注彩票,結果突然卻中了大獎,那是什么感覺?
那就是她現在的感覺。
她原本來找艾格隆,只是想要為兩個兒子解決未來出路的問題,卻沒想到不光這個問題被輕易解決了,居然還有了更大的驚喜。
她的小女兒,能夠成為一個王后。
奧古斯塔公主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們能夠維持階級,想盡辦法讓他們和各個王公家族聯姻,大女兒嫁給了瑞典王儲,三女兒嫁給了巴西皇帝,雖然女兒們都成了王后,但細究起來卻又都有些尷尬。
經過拿破侖戰爭之后,瑞典國王不再是古老的荷爾施泰因·戈特普家族,而是前法國元帥貝納多特家族,因為稱王太晚所以本來就很難融入古老的貴族圈子;而巴西帝國的皇帝更是聲名狼藉,在舊王公當中找不到合適對象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她的女兒。
而這一次情況就不一樣了,她的義弟居然會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后。
而且以法蘭西的實力做后盾的話,顯然她的女兒絕對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她看著面前的少年人,眼睛里居然泛出了感動的淚光。
人常說君王們慣常都會忘恩負義,但是這位義弟看來并不一樣,他居然會如此善待自己和亡夫的兒女們,可見亡夫并沒有看錯人。
誠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但是不管如何,這份恩情是必須銘記在心的。
“我聽憑您的安排,陛下!”她微微屈膝,鄭重地向少年人行禮,甚至都懶得問女兒未來的丈夫到底是誰,“您的恩情我銘記在心,我和我的兒女們未來一定涌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