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爾布雷希特王子的堅持之下,艾格隆雖然心里并不高興,但還是不得不允許了他去見艾格妮絲的要求。
而得到了艾格隆的允許之后,年輕的王子也沒有耽誤時間,立刻向艾格隆告退前去召見艾格妮絲,而艾格隆夫婦終于獨自呆在一起了。
“特蕾莎,謝謝你剛才這么維護我。”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向自己的妻子道謝,“其實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絕不是我的本意,我之所以允許報紙那樣報道,主要是為了贏取民心…無論是我,還是艾格妮絲本人,都絕對沒有故意損害你顏面的意思,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好了,殿下,這一切我都心里有數,事已至此就不必再繼續說了,免得讓我們繼續不愉快。”特蕾莎凝視著丈夫,眼神顯得十分復雜,既有怨念和責備,又有著滿腔的愛意。“我既然當初允許艾格妮絲小姐代替我去隨同你巡游全國,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而我也能夠承受這一切。”
“謝謝你的大度。”艾格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所以只能再度向特蕾莎致謝。
“如果我說我其實并不是那樣大度,你會感到意外嗎?”特蕾莎眨了眨眼,然后向艾格隆反問,“我只是為了維護我們兩個人的關系而不得不忍讓了這一步而已,如果殿下愿意以離開艾格妮絲小姐的方式來向我賠罪,我現在會更高興,但你會做嗎?”
特蕾莎犀利的反駁,讓艾格隆原本勉強維持的溫情脈脈的氛圍也被瞬間打碎了,正因為這個問題直指要害,所以一時間他也無法做出回答,只能讓夫妻兩個陷入到尷尬的沉默當中。
而這個沉默,實際上也是一個回答了。
特蕾莎一點也不意外,所以她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是啊,你不愿意,你舍不得,你認為艾格妮絲小姐能夠給你不一樣的歡愉…沒問題,你是陛下,陛下就天生得找情人的,這一切是這樣的天經地義,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責備你,好像連我都不能去記恨!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夠去記恨呢?沒關系,我忍耐了,我愿意忍耐,因為我嫁給了你,因為我愛你!”
也許是因為身邊沒有其他人只有夫妻兩個的緣故,特蕾莎不再強裝著剛才的平靜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表情也一掃剛才的柔和,變得嚴峻犀利起來。
這嚴峻的表情,讓艾格隆回想起了上次他們兩個爆發的爭吵,那天特蕾莎同樣一改往日的態度發了脾氣,甚至因為氣急了還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詞,今天似乎一切都重演了。
為了避免往事重演,艾格隆只能一邊忍耐特蕾莎的責備,一邊輕輕地擁抱住了她。
“特蕾莎…對不起,如果你想要斥責我那你大可以罵個盡興,不過你現在身體虛弱,千萬不要傷害到自己。”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陛下是不受指責的,怎么能向身邊人道歉呢?”特蕾莎對著近在咫尺的丈夫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容當中有著太多的譏諷和無奈。“再說了,你這一次的計劃明明大獲成功,受盡了外界的贊譽和歡呼,這明明是好事,又有什么理由道歉呢?”
看著妻子這笑容,艾格隆更是心虛害怕,于是他只能緊緊握住妻子的手,以此來安慰她。
好在,在短暫的爆發之后,特蕾莎心里淤積的怨念似乎終于宣泄了不少,她不再嘲諷和斥責,而是無力地彎下了腰來,讓自己的臉貼在了艾格隆的手背上。
而這時候,她的眼睛里終于浮現出了點點的淚光,完全向丈夫展示了此刻的虛弱。
“我真的…有點難受啊,殿下。為什么?難道我還有哪里做得不夠嗎?為什么我要承受這么多的非議和責難?”
說到底,特蕾莎之所以如此受到打擊,一方面是來自于艾格隆和艾格妮絲的風流韻事;另外一方面則來自于法國人民對她的疏離和排斥,人民越是對艾格妮絲的歡呼,就越像是把她拋到了一邊。
她最不能釋懷的就是這一點,明明兩個人都來自于奧地利,她卻好像被看成了外人被人排斥在外。如果她只是想要安享皇后的頭銜和尊榮,這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問題,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是和丈夫一起受到人民的愛戴,以最好的姿態扮演皇后,現在面對這樣的結果自然會備受打擊。
“特蕾莎,我們畢竟才剛剛回來,國民對你感情淡漠也是很正常的。”艾格隆嘆了口氣,然后輕聲安慰特蕾莎,“不過我們還很年輕不是嗎?我們還有許多時間去做那些正確的事情,讓我們去受到民眾的愛戴,我們很快就會讓他們忘記你是奧地利公主的…這些事情當然刻不容緩,等你身體恢復了,我們就去做!你可以去經營整個國家的慈善事業,去周濟窮人、扶助孤寡,以你的仁慈和賢德,打動他們肯定不費吹灰之力的,相信我吧!”
特蕾莎當然也知道艾格隆所說的話是正論,只是如今心情實在太過于糟糕,所以才情緒爆發了出來,她要的也不是空口安慰,而是丈夫的陪伴,只有抓住這雙手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無所畏懼,也無所不能。
夫妻分別了這么久,她實在太想念他了。
于是她緊緊地靠在了這只手上,然后默默地感受著上面傳來的體溫,這一下她終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今后不要再讓我這么為難了。”過了許久之后,她終于重新開口了,“無論你想要做什么大事,都得帶上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和其他女人大出風頭了!爸爸那么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就算是陛下了,也總得考慮一下我們的心情吧?”
艾格隆知道,特蕾莎和卡爾大公的要求已經是非常“忍讓”了,他們對他的風流韻事都選擇了視而不見,只是要求對這種公開高調的行為“下不為例”,以大公夫婦一直以來對他的喜愛和支持相比,這個要求甚至算是有點卑微。
“我會親口向岳父大人道歉的。”他立刻點了點頭,向妻子做出了承諾,“至于你…特蕾莎,以后再有類似的事情,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只能是你,而且我絕不會放任任何人攻擊你,我說到做到!”
盡管這樣的口頭承諾好像并沒有多大約束力,但是特蕾莎似乎仍舊顯得安心了許多,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又向艾格隆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先別離開我,我太累了…陪我休息下吧,殿下。”
說完之后,她瞇起了眼睛,享受著夫妻間久別重逢后的平靜,在她看來,這一切終于重回正軌了,她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之前的風波徹底成為過去,被埋葬在時間的洪流當中。
為了兩個人未來幾十年的陪伴,她會遺忘的。
而眼下,她太疲倦了,孤身一人時等待丈夫回歸的煎熬、以及見到丈夫之后喜悅和怨念的全面爆發,讓即將臨盆的她抽干了身上僅剩的力氣,在無意識的呢喃聲當中,她貪婪地依靠在艾格隆的手上,然后靜靜地睡了過去。
正當艾格隆夫婦由爭吵轉為平靜的時候,阿爾布雷希特王子的侍從的引領下,找到了他好奇已久的艾格妮絲小姐。
艾格妮絲是跟著艾格隆一起回來的,在歡迎儀式上她同樣也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只是,漫長的旅途所帶來的疲倦,讓她根本就無心享受外界的注目。
除了旅途積累的疲憊之外,“失落感”也如同跗骨之蛆一樣,吸光了她身上僅剩的精力和情緒。
在巡游途中,她享盡了各地名流和民眾的歡呼,收到了無數貴重的禮物,哪怕她并不貪圖名利富貴,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仍舊足以沖垮任何一位少女的心防,讓她陷入到了飄飄然當中,恍惚間好像真的成了皇后一樣。
而一路上,艾格隆對她的溫柔體貼,更是讓她享受到了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快樂。
但是現在,當她回到巴黎之后,她所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都在轉瞬間消失了,因為這些東西本來就不該是屬于她的,她只是因為偶然的幸運而暫時體驗到了而已。
現在夢已經醒了,她不是公主,甚至更像是一個反派。
她當然早就知道這一切,并且一直都對特蕾莎公主心懷歉疚,可是當真正體驗到這種心理落差的時候,她仍舊不得不在短時間內充滿了失落感。
當然,即使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勁來,她還是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務——她又換上了制服,隨侍在皇后陛下的寢宮周圍,繼續忠心耿耿地保衛自己的兩位主君。
然而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皇后陛下的弟弟阿爾布雷希特王子要召見她。
——他是來向我興師問罪的。艾格妮絲當然明白這一點。
不過,她并沒有感到有多少委屈和憤怒。
在她看來,她這一路上享受了太多原本不屬于她的東西,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比起自己身死之后注定將得到的上帝的懲罰,這一點點責難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只是沒有想到,王子殿下這么等不及,居然在剛剛回來的時候就要找自己興師問罪了。
陛下允許了他嗎?
肯定允許了吧,不然他身為奧地利王子,怎么可能在王宮里如此隨意…艾格妮絲心想。
而這也說明,陛下剛才在特蕾莎姐弟兩個面前也同樣承受了責難。
盡管明知道這是“罪有應得”,但是此刻艾格妮絲卻不免生起了一種和陛下患難與共的錯覺。
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要承受也確實應該兩個人一起承受。
所以,她沒有做任何的推脫,在侍從的引領下,徑自來到了王子的面前。
少年的王子終于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艾格妮絲小姐。
雖然艾格妮絲此時情緒并不高昂,但是在艾格隆親自設計的制服的映襯下,身材高挑、未施粉黛的艾格妮絲,那種英姿颯爽而又不失柔美的氣質,仍舊顯得那樣出眾。
確實很不一樣啊…
王子自幼生張在宮廷當中,當然見慣了年輕貌美的貴族小姐,但是即使如此,在見到艾格妮絲第一面的時候,他仍舊感受到了那種獨特的氣質。
一瞬間,他突然好像理解一貫眼高于頂的姐夫,為什么要把她收為情婦,還要那么高調地在全國面前展示——王子們見慣了宮廷貴婦們那一套風情萬種的組合拳,所以與眾不同的反而顯得尤其寶貴?
等等,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替父親來向她問罪的!
王子陡然打了個激靈,重新清醒了過來。
“很高興見到您,王子殿下。”在見到阿爾布雷希特王子之后,艾格妮絲恭恭敬敬地向王子躬身行禮,“我來向您請罪了。”
“艾格妮絲·德·諾德利恩小姐,我很遺憾我以這種方式和您見面。”在愣了片刻之后,年輕的王子終于鎮定了下來,然后對對方板起了面孔,“我想,您應該知道,您和我的姐夫所做的一切,給我姐姐以及我們一家人帶來了何等困擾吧?”
“是的,我知道,而且我也十分為此感到愧疚和不安…”艾格妮絲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知道您是否相信,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以此揚名,這對我有什么好處呢?難道所有人知道我是別人的情婦就會讓我面上有光嗎…?也許確實有人會為此感到驕傲,但絕對不會是我。
所以,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低調行事,只是…陛下并不這么想。陛下希望我幫助他去博取民心,我是他的臣仆,我不能違抗這個命令,而且比起我個人的榮辱來,陛下的政治需要顯然更加重要,所以在經過了權衡之后,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并且配合了他接下來的一切舉動,也造成了我不想看到的后果,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說完之后,艾格妮絲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起頭來,以充滿決心的眼神看著王子,“當然,我跟您說這些,絕不是在為我自己找理由開脫,我確實犯下了僭越之罪,我也愿意為此承擔應有的責任。如果大公需要道歉,我可以立刻寫下道歉信給他。”
…阿爾布雷希特靜靜聽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在他之前的猜測當中,這位艾格妮絲小姐應該是嬌艷和狡猾的形象,典型的法國心機大小姐,然而現在他看到的卻大相徑庭。
看上去雖然貌美,但并不嬌艷,更沒有那種老于世故、擅長風月的狡猾,反而顯得謙遜淳樸 這到底是巴黎女人高段位的演技,還是她真的就是本質不那么壞?
他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