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請與我一起努力,讓它重新煥發生機,好嗎?”
特蕾莎的邀請,正中愛麗絲的下懷,這種好事她哪有拒絕的理由?
毫無疑問,現在重新組建宮廷班子是很累的工作,但是其中的好處卻也是輕易可見的:愛麗絲可以借助這個機會,擴展自己的人脈,建立自己在宮廷當中牢不可破的地位。
只要自己提拔了誰,或者給誰在皇后陛下面前說好話,那就是施恩,而在宮廷中恩惠就是一種寶貴的貨幣,自己可以用這種貨幣交換各種資源。
特蕾莎皇后當然知道其中的關竅,所以她給自己這個機會,那就是出于對自己的善意,而這份善意,對自己是何等寶貴的幫助啊!
正因為如此,愛麗絲露出了感激不盡的樣子,連連點頭向特蕾莎保證,“陛下,既然您賜予我如此信任,那么我跟您保證,我一定會不辭勞苦,盡我所能協助您重建楓丹白露宮,您如此寬宏大量,又如此風雅,到時候一定會讓這里成為整個歐洲最讓人仰慕的宮廷的!”
“我可不敢如此夸口,只要能夠不讓人取笑和輕視波拿巴家族,就算我們完成任務啦。”特蕾莎依舊淺笑嫣然,接著,她又輕輕挑了挑眉頭,“另外,愛麗絲,我還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勞煩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請您盡管吩咐,我一定會去做的。”愛麗絲想也沒想地答應下來。
“弗朗索瓦跟著我們一起過來了,我們準備把他安置在皇太子的寢殿,也就是殿下過去的居處…”特蕾莎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除此之外,我們還想要給他身邊安排一位全權負責的總管,負責他的養育和未來的教育,就像殿下當年身邊那位孟德斯鳩夫人一樣…”
其實特蕾莎說到這里的時候,愛麗絲就已經猜到了皇后陛下接下來要說什么,只不過這種天上突然掉餡餅的狂喜讓她難以置信,所以她反而呆住了。
“…經過我們慎重的討論,我們覺得夫人你是總管最合適的人選,伱的才華和品性都深得我們兩個人的敬佩和信任,絕對可以幫助弗朗索瓦健康成長起來。”特蕾莎依舊笑容滿面,順便補充了自己的補償條件,“當然,我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也是初為人母,你對夏露小姐的愛我們也看在了眼里,為了不影響你們母女的親情,我們也會允許夏露小姐和你一起在這里居住,夏露也可以做弗朗索瓦的玩伴,反正他們年紀差不多大,以后還可以成為好朋友吧。”
說完這些之后,特蕾莎靜靜地看著愛麗絲,然后再度發問,“夫人,你意下如何?”
愛麗絲沒有回答,不是她有什么抵觸意見,也不是她心里不滿,而是她現在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在特蕾莎剛剛解釋自己的條件時,愛麗絲就已經熱淚盈眶,如果不是顧忌自己的儀態,她估計已經當場失聲痛哭。
不僅僅是為了這份突如其來、而且注定可以給她帶來無法估量好處的工作,更是因為她感受到了兩位陛下對她的欣賞和尊重。
她太缺乏這些東西了。
雖然她絕不缺乏美貌和才情,但是因為人生的偶然選擇,她落入到了難以解脫的痛苦境地,父親拋棄她,公公輕視她,丈夫背叛她,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嘲笑她是一個可笑的廢物,注定被拋棄被欺騙的可憐蟲。
可是,現在她卻得到了尊重和認可,而且是來自于世界上最尊貴的那一群人的認可,一想到有這種認可,她就可以堂堂正正抬起頭來面對自己的親人(敵人)。
不是我不好,而是你們不識貨,是你們配不上我。
所以這種認可,對愛麗絲來說是何等寶貴!此時她的心里充滿了感激,甚至還有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她輕輕地抬起袖口,擦拭了眼睛上的淚水,然后不顧腳下的污漬,緩緩地向特蕾莎跪倒。
“何至于此呢?!”她的反應反倒是讓特蕾莎驚了,連忙收手拉住了愛麗絲,“夫人,是我們勞煩了你才對。”
“陛下,請允許我以這種方式來稍微向您表達我的謝意吧!”愛麗絲的聲音顫抖,已經帶上了哭腔,“您和我都知道,世界上有無數人想要得到這種勞煩而不得,您賜予我這種殊榮,是多少貴婦人夢寐以求的恩典!我懂得這些,所以我必須感謝兩位陛下,能得到你們如此認可,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雖說愛麗絲用語夸張,但是感情卻非常真摯,特蕾莎也相信她說的是真心話。
于是,特蕾莎一邊笑著安撫她,一邊輕輕點了點頭,“看來您已經答應了這一份工作,那弗朗索瓦以后就麻煩您了,夫人。”
“您請放心,陛下。我一定會用我全部的心力來看護好殿下,甚至比我自己的子女還要用心。”愛麗絲立馬就表了決心,“殿下一定會快樂而且健康地成長起來,得到最好的教育,以他的聰慧天資,成為足以繼承兩位陛下事業的繼承者。”
“我也相信一定如此!”聽到別人夸自己兒子,特蕾莎自然非常高興。
笑了一會兒之后,特蕾莎又鄭重地看向了愛麗絲,“夫人,我之前跟您說過,我來法國是為了和陛下一起統治這個國家、讓他們認可波拿巴家族的,而不是為了自己奢華富貴的享受,因此我的宮廷在未來注定會紀律嚴苛,而且會有很多典禮和親民活動,作為我最信任,也最依賴的法蘭西人,我希望您也能夠拿出應有的風度和行動,與我一起做好表率。”
“定然如此,我從未有過任何輕佻和放蕩的言行,以后也不會有,請放心吧,陛下。”愛麗絲鄭重回答。
就這樣,拿破侖二世陛下的宮廷,也在特蕾莎和愛麗絲的對話當中,悄然拉開了它的帷幕,屬于楓丹白露宮的又一個輝煌時代,也徐徐開幕了。
當結束對皇后陛下的覲見,回到丈夫和女兒身邊時,愛麗絲還是沒有從剛才的幸福和激動當中緩過勁來,一向沉靜的她,此刻還是顯得有些恍惚。
“發生什么事了,愛麗絲?”埃德加好奇地問。
“皇后陛下,剛才給我交代了兩項任務…”愛麗絲沒有隱瞞丈夫,把剛才的事情復述給了他聽。
“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聽完之后,埃德加簡直目瞪口呆。
雖說他并不關心政治,但是他畢竟有基本的嗅覺,能夠看清楚這兩項任務對愛麗絲、對特雷維爾一家的意義有多么重大。
接下來他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妻子,“兩位陛下還真是看重你啊…”
他心里是有點郁悶和嫉妒,畢竟他知道,艾格隆雖然對他態度和藹,但那只是為了拉攏他父親,對他本人是有點看不上眼的;而特蕾莎更不用說了,因為艾格妮絲的事情對他特別厭惡,甚至都懶得掩飾,平時根本不許他接近。
在這種情況下,妻子得到的恩寵如此之大,兩相對比自然讓他有點失落了。
不過好在他本來也沒有什么功名心,所以很快也就放下了無謂的失落,畢竟妻子青云直上同樣也對家族有好處。
而且,對他自己也有意外的好處:以后愛麗絲自然要經常長居宮里,他的行動就更加自由了,都不用跟以前一樣費心找借口哄騙愛麗絲,隨時都可以去和自己的情人一起幽會。
一想到這里,埃德加反而有點小愉快。
不過,他很快又陷入到了郁悶和沮喪當中,因為,不論是他的情婦卡迪央王妃,還是他最敬愛的父親,此時都在巴黎城當中,宛如置身于臺風最猛烈的區域,而且現在都音信全無。
雖然這兩個人都有人保護,但是這時候秩序完全崩潰,又有誰能保證絕對安全?尤其是父親,萬一父親出了什么事,埃德加簡直不知道應該怎么去面對。
他一生浪蕩,無所顧忌,唯獨對父親又敬愛又畏懼,此刻怎么放心的下。
愛麗絲看出了丈夫此刻的郁悶,也多少能夠猜到他的心中所想。“你在擔心父親嗎?”
“是啊…”埃德加罕見地憂愁嘆息,“爸爸此刻身處危難,我作為人子卻不能給他助力,只能在這里干著急,哎…”
然而,愛麗絲卻和丈夫不同,她對特雷維爾侯爵并無多少敬愛,反而因為他的偏心和輕視而暗懷怨恨,所以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公公的死活。
再說了,眼下她已經注定青云直上,再也不需要侯爵作為家族的頂梁柱,就更加不在乎了。
只是她也不傻,當然不會在兒子面前表現出對老子的漫不經心,所以她也做出了憂愁的樣子,“是啊,這段時間我也一直都為爸爸提心吊膽,生怕他碰到什么危險。不過,爸爸畢竟是從當年的腥風血雨當中歷練過來的,他比我們更懂如何駕馭時勢,如何在危難中保存自己,我們應該對他有信心。我記得在臨行之前,爸爸對我們的叮囑就是我們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我們應該努力實現他的愿望…”
“話是這么說,哎…”埃德加還是有點憂慮,但此刻他也毫無辦法,只能一籌莫展地在這邊呆著。
而且,不同于春風得意、馬上重任在肩的妻子,他在兩位陛下心中根本沒什么地位,在這座宮廷當中自然也是可有可無,沒有什么人會來刻意巴結他,他就等于處在了一個被人遺忘的位置上。
埃德加倒是不在意什么宮廷地位,但是習慣了浮華生活的他,對這種什么都不能干不能玩的日子也已經厭煩透頂,他只希望這種倒霉時光能夠盡快結束,讓他可以回巴黎重新過上原來優哉游哉的浪蕩日子。
對父親的擔憂,對此時生活的憋悶,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和頹廢,他又習慣性地從身邊拿起了酒瓶,準備再來幾杯。
“又要喝嗎?這一路上你已經喝了多少了?”愛麗絲的眼睛里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厭惡和輕視。“我們剛剛才來到楓丹白露,正是在這里樹立形象的關鍵時刻,你天天這樣喝酒的話,陛下身邊的人會怎么看你?”
“又有什么關系呢?兩位陛下本來就懶得理會我了,這段時間他們可都沒有召見過我,我還怕君前失態不成?”埃德加無所謂地笑了笑,“再說了,現在你已經成為了他們跟前的大紅人,這已經足夠了,我們家以后也會有切實的保障,那我還用費心表現什么呢?”
說完之后,埃德加直接拿起了酒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愛麗絲冷眼旁觀,但最終還是沒有再勸阻了。
對丈夫的隨波逐流和貪圖安逸,以前她還會有些痛心,但是現在,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所以根本也不想再說了,換言之她已經徹底死心了。
而丈夫此刻大口貪杯的模樣,又一次讓她回想起了在瑞士覲見陛下時的經歷。那一次他們兩家人約好第二天游湖,結果埃德加卻和別人喝得爛醉如泥直接失約了,如果不是自己賣力表現去彌補,只怕自家的前途當時就沒了。
結果,到現在,丈夫還是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依舊我行我素,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肩負家庭,甚至也沒有想過自己是一個父親。
自己當時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就是為了和這樣一個人共處一生嗎?
愛麗絲心里越想越是懊惱和氣苦,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人的命運終究是被自己所造就,既然選了這條路,那么她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罷了罷了,既然這樣那我就背負著這個家庭往前走吧,至少我可以讓夏露飛黃騰達,擁有最耀眼的人生,彌補我這一生的遺憾…愛麗絲心想。
“你這段時間既然空下來了,就多陪陪夏露吧。”在埃德加暢飲之后,愛麗絲忍不住叮囑他,“我既然最近被賦予了如此重任,接下來肯定會非常忙碌,埃德加,現在是你盡父親的責任的時候了…”
事到如今,她對丈夫也只有這點期待了。
“父親的責任…父親的責任…”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埃德加,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對,我是父親,我是父親…我有孩子,夏露,夏露,夏露…伊澤瑞爾…夏露…”
埃德加的話已經模糊不清,但是那其中夾雜的一個詞,卻直擊了愛麗絲的心靈,一瞬間讓她幾乎手足冰涼。
為什么會突然蹦出個奇怪的名字?
這是失誤,還是另有原因?
她看著大醉的丈夫,有心想要逼問,但是最終她還是停下了。
有些東西只能放在心里,問是問不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