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波,原本就已經疲累的兩人,也沒有心力再繼續聊天了,他們草草洗漱之后,也早早地相擁而眠,進入到了夢鄉,把今天的喜悅和悲傷都拋到了腦后。
經過了一晚的休息,亨利埃塔夫人變得神采奕奕,她吃完早餐之后就拉著女兒女婿,一起探訪即將舉辦婚禮的帕特農神廟。
她一邊享受旅行的樂趣,一邊饒有興致地聽著女兒對婚禮的匯報,時不時地還插嘴,提出幾句自己的意見。
本來特蕾莎就對婚禮非常上心,親自過問儀式的細節,而夫人來了以后,她也興致勃勃地參與到了婚禮的籌劃當中。
雖然離婚禮只有短短幾天時間了,但是夫人卻依舊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了不少改動,無奈之下大家只能手忙腳亂地配合,費盡力氣才沒有讓時間表變得混亂。
不過,艾格隆并不需要為這種小事憂心,他倒是樂得清閑,把這些事都交給了岳母,享受著這段來之不易的假期。
不過,這也并不意味著他真的就能什么都不做,處在他現在的地位,還有太多的事情在等待著他做決定。
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舅公約瑟夫費什紅衣主教也趕來了雅典。
如同上次迎接亨利埃塔夫人一樣,艾格隆也親自迎接了紅衣主教。
他現在不光是他一個人,也代表著他的祖母,所以是艾格隆這邊婚禮上的直系長輩,艾格隆自然不敢怠慢,
當看到艾格隆的時候,紅衣主教也感慨萬千。
這位頭發花白的紅衣主教,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處于興奮當中,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關注從希臘傳來的消息,并且虔誠地向上帝祈禱,懇求萬能的主賜予自己這位外甥孫好運。
也許是上帝聽到了他的祈求,自從去了希臘之后,艾格隆一直都進展順利,不斷地傳來了捷報,而如今更是幫助希臘光復,眼看就要獨立建國了。
這樣的英雄事跡,又怎能不讓他欣慰呢?
他已經非常年邁了,也許隨時都會入土,塵世的一切都已經和他沒什么關系了,他唯一掛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這位外甥孫的事業,他無比地渴盼這個少年人能夠創造奇跡,讓波拿巴家族重新君臨皇座。
他看著面前的少年,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
“陛下,我恭賀您的勝利,并且祝福您和特蕾莎公主白頭偕老。”
“謝謝您。”艾格隆連忙攙扶住了他。“我的祖母還好嗎?”
“她最近身體不適,不過精神倒是非常健旺。”紅衣主教連忙回答,“對于您的成功,她比我還要高興和驕傲,她幾乎每天都在念叨著您,有時候甚至哭了出來,在她看來,旁觀您的成就已經她余生最大的樂趣。”
看到萊蒂齊亞皇太后對自己如此上心,艾格隆也極為感動。
畢竟是祖母,牽掛孫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感謝祖母為我所做的一切。”他輕聲感嘆,“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很遺憾她無法親身見證我的婚禮,但是我的血液和我的心跳都能夠感受到她的祝福…我只希望這邊的一切盡快了結,好去羅馬再去見見她。”
說到這個,紅衣主教頓時也來了精神。
“教皇和維托里奧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都對你非常滿意,他們認為你為希臘所做的一切,都大大地有利于基督教世界;同時認為你對教會的慷慨解囊,也證明了你的虔誠…所以他們考慮之后,允許你在近期以私人身份訪問羅馬。畢竟,不讓一位祖母見到自己的孫子,實在有違上帝教導給我們的仁慈之道…”
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讓艾格隆聽得心里一直發笑,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完全只是因為自己舍得下血本氪金而已,跟上帝的仁慈之道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只是羅馬教會做任何事都要披上一層光鮮的外衣——也許這就是文明的標志吧。
“如果是古代的話,我想我配得上一場凱旋式了!”因為心情很好,所以艾格隆開了個玩笑。
“哎,我也這么想的…”紅衣主教嘆了口氣,“只可惜當年先皇大大地得罪了教會,雖然當時的教皇已經過世,但是教會內部還有一派人激烈地反對波拿巴家族,所以教皇陛下也沒辦法大張旗鼓地歡迎你了,但是他會接見你的。”
“沒關系,我不會生氣的。”艾格隆搖了搖頭,“現在我實力還不夠,能夠爭取到這個條件我已經滿足了,總有一天我會讓教會所有人都匍匐在我面前——”
紅衣主教樂呵呵地聽著,如果之前看到少年這么說的話,他只會當成是一個少年人不切實際的想入非非;不過現在,他已經見識到了自己外甥孫的能耐了,他心里也期待著這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對了,我要跟您介紹一個人。”笑了一會兒之后,費什紅衣主教換了個話題。“他也許會對您有用。”
“什么人?”艾格隆有些驚訝。
“他名叫萊昂貝尼托埃斯波西托,是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的侄子,也一直都是紅衣主教在家族中最喜愛的后輩——”費什紅衣主教以一種心照不宣的語氣介紹。“他今年二十二歲,雖然年紀小但卻受到過非常完整的拉丁文法和歷史教育,除了神學也非常擅長修辭學。來的這趟路上我考教過這個年輕人,他的頭腦相當聰明,算是個人才。”
看來這個所謂的侄子,就是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的私生子了。
考慮到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是自己的盟友,而且兩邊這段時間一直合作愉快,所以艾格隆倒也不介意給這個年輕人一點好處。
“他對我有什么訴求呢?”艾格隆問。
“他想要應聘成為您的秘書。”費什紅衣主教回答。
艾格隆更加驚訝了。
“當我的秘書?我想他的家族應該會給他安排更遠大的前途才對啊。”
“是這樣沒錯,原本紅衣主教確實是準備讓他進入教會,在未來繼承自己衣缽的——可是他自己不樂意。”費什紅衣主教小聲解釋,“這個年輕人,對侍奉上帝并沒有太多興趣,也不打算在清規戒律過完一生,他想要見見大世面,而且…他對您本人也充滿了敬佩,認為您值得效力。”
“是這樣嗎?”艾格隆又是懷疑,又有點高興。
畢竟自己被人當成“明主”主動投效了。
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是他的盟友,他需要籠絡;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也不敢輕易地讓紅衣主教的私生子參與到自己的秘密當中。
該不該給一個機會呢?
“好,我可以見一下他。”沉吟片刻之后,艾格隆決定先看看再說。
很快,一個年輕人走入到了房間當中,他有著黑色的分發,發梢微微卷曲,五官相當柔和,前額寬闊,看上去飽讀詩書。也許是常年埋首書齋的緣故,他的皮膚相當白皙,穿著樸素的黑色外套,還系著一條細細的絲綢領帶,看上去文質彬彬。
來到艾格隆的面前之后,他先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少年人,然后明顯得有些激動。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對艾格隆行了禮。“陛下,很高興能夠見到您!”
他雖然從小就在羅馬長大,但是他用的是法語,而且字正腔圓非常流暢,顯然從小接受過嚴格的教育。
“我也很高興見到您。”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然后直接轉入到了正題當中,“我聽我的舅公說,您想要替我效力?”
“是的…我斗膽請您賜予我為您工作的榮幸。”青年人連忙回答,“而且我認為,我能夠給您提供些許的幫助。”
艾格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著對方,心里則在思考著。
隨著他組織的擴大,他的身邊也確實需要機要秘書類型的人,來替他處理日常工作。最近他也試圖在自己人當中物色類似的人物。
可是,這個年輕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他到底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又到底有沒有足夠的忠誠?
也許是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青年人馬上又開口了,“陛下,我知道您肯定還不會對我寄托太多信任,不過我懇請您給我機會,哪怕是從最微末的小事做起也無妨,我會證明我的能力和忠誠。”
艾格隆點了點頭。
他喜歡有志氣又有才能的人——所以,他愿意給對方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環顧四周,然后讓青年人坐到了一張書桌旁邊,并且給了對方紙筆。
接著,艾格隆口述了一封信件。
很快,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青年人寫下了這封信,分別用拉丁語,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各自寫了一遍,行文流暢,還特意在文辭上做出了潤色。
“再給我復述一遍信件內容吧。”艾格隆看了一下信,然后冷不丁地提出了要求。
“抱歉,陛下,在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我不能復述您口述過的東西。”青年人小聲回答。
艾格隆這下確認了,對方確實沒有言過其實,思維敏捷,而且謹慎。
是一個可以適任的人選。
一想到這里,艾格隆心里漸漸地就已經傾向于收下這個投靠自己的人了。
“我該怎么稱呼您呢?”他問。
“您直接叫我萊昂就好。”青年人恭敬地回答。
“那好,萊昂——告訴我,為什么您要選擇這樣的工作呢?”艾格隆盯著對方,然后一字一頓地問,“剛才我的舅公已經給出了您的理由,可是我還是想要您自己說一下。”
萊昂埃斯波西托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回答了他的問題。
“陛下,因為我認為,跟隨在您身邊,更有助于發揮我的才能——誠然,如果留在羅馬的話,我會享受家族給我的蔭庇,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代價是什么呢?我必須在一個個教堂和無止境的禮拜當中過完我的一生。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不錯的交易,可是對我來說,卻實在有點讓人難熬,我想要干點大事,可是羅馬已經容不下我的愿景了!如今的羅馬教會已經日薄西山,在歐洲大陸上失去了原本的影響力,我哪怕幾十年后在教會里面成為了一位新的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又能怎樣呢?還是只能默默無聞地守著家族的方寸之地,一想到這里,我就不免有些黯然神傷,所幸在您身上,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一個可以讓我觸摸到更大舞臺的希望,我想要抓住它。”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又苦笑了一下。
“如果您擔心我是一個間諜,是來替我的伯父耍弄什么陰謀,那您大可不必多慮——因為事到如今,羅馬教會又能對您有什么損害呢?它改變不了歷史的趨勢,也無法影響各個強國的外交政策,我伯父從您刺探情報又有什么意義?而且如今全世界人都知道您想要謀奪法國的皇位,哪里還用得著什么間諜…?如果他費盡心機讓自己的侄子身處險境,就為了刺探一個人所共知的情報,那也太不明智了。”
艾格隆聽了這一番話之后,突然發覺入情入理,好像沒有什么漏洞。
看來這家伙確實擅長修辭學。
他當然不會僅僅因為對方一番話就完全改變主意,可是人才難得,這樣的人如果在自己身邊當一個機要秘書的話,確實可以成為得力部下。
而且更妙的是他來自于羅馬,和自己身邊的那些法蘭西人或者奧地利人都沒有任何瓜葛,完完全全地只會效忠于他一個人。
并不是他不信任身邊的法蘭西人或者奧地利人,只不過他不能讓自己被任何人所牽制,而如果招攬了萊昂埃斯波西托,他自己就等于有了獨立于所有人之外的信息渠道了。
這確實是一個意外之喜。
一想到這里,艾格隆終于下定了決心。
“既然您說到了這份上,那我如果再拒絕的話,那就未免有失公正了。”艾格隆看著青年人,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來,“萊昂,我可以聘用您,希望從今往后你能夠同時以忠誠和謹慎來為我效勞,如果您能夠做到——那么我也一定不會虧待您的。”
“請放心吧,陛下!”青年人大喜過望,然后握住了艾格隆的手。
旁邊的費什紅衣主教看得老懷歡暢,已經垂垂老矣的他,自然也希望能夠盡最后的余熱,為外甥孫幫忙。
回想起當初,正是他主持了這個孩子的洗禮,當時帝國猶如烈火烹油,又怎么想得到還有接下來這十幾年跌宕起伏的劇情?
好在事情終究還沒有變得太糟糕,波拿巴家族又在長大成人的孩子帶領下爬起來了。
“我的孩子…要是你父親當年明智點,說不定現在我就是在楓丹白露給你主持婚禮了。”回想往昔,他禁不住小聲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