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維爾侯爵的兒子,埃德加德特雷維爾先生前來投奔您了。”
安德烈達武恭敬的表情里,帶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剛剛我聽到了衛兵的通傳,所以立刻過來稟告您——現在他就在旅館的大門外,您要立刻接見他嗎?”
特雷維爾侯爵出身名門,而且一直都忠心于拿破侖皇帝,即使在如此困難的處境下也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他對此是非常敬佩的。
更何況,這一次他也是通過侯爵的介紹,才得以一路趕到陛下的身邊為陛下效勞。
所以他對埃德加德特雷維爾也充滿了好感——他能夠理解特雷維爾侯爵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不能夠前來效力的苦衷,而侯爵把自己的獨子派過來隨同陛下冒險,這足以證明他的忠心耿耿了。
他也為陛下身邊有這樣的忠誠追隨者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相比于安德烈達武的喜形于色,艾格隆的反應要復雜得多。
躲在瑞士小農莊里的時候,他見過埃德加,并且和他共處過一段時間,總體來說,艾格隆對埃德加并沒有太大的惡感,埃德加的隨和風趣以及藝術天賦都讓他感覺非常不錯。
然而,他也能夠看得出來,埃德加在巴黎風月場上混得太久了,早已經深深地沾染上了那種輕浮浪蕩的公子哥兒習氣,只想著風流享受,厭惡吃苦和冒險,他絕對不是一個愿意隨時為自己沖鋒陷陣的勇士。
不過,這也并不是說他的到來只有副作用——特雷維爾家族享有盛名,既然他來了,那也證明自己的威望足以讓這樣的名門為自己效忠。
艾格隆很快就在腦中轉過了這些念頭放到了心底里。
“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安德烈。”他溫和地笑了起來,“你去把他叫過來吧,我在陽臺上等他。”
“好的,陛下!”安德烈達武立正,然后領命而去。
他走出了旅館的大廳,然后一路走到了旅館的大門口。
果然,大門口之外有一輛大馬車,幾個衛兵圍在馬車的旁邊,而一個金發的青年人正站在馬車的車廂門口,似乎在跟他們解釋著什么。
他立刻就認出來了,這確實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維爾——雖然他和對方并不熟,但是因為同為波拿巴分子所以見過幾面。
于是,他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
因為他是衛隊長,所以衛兵們誰也不敢阻攔他,立刻就給他讓開了路。
“埃德加!”安德烈達武站在了埃德加的面前,大聲了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抓住了他的肩膀搖晃了起來。“真沒想到你居然過來了!”
“安德烈,好久不見。”他的出現一開始讓埃德加有點驚訝,不過很快也笑了起來,同樣抓住了安德烈的肩膀,“我比你來晚了一步,真是抱歉。”
“至少你還是趕上了好時候,陛下正好需要大家的幫助。”安德烈回答,“對了,我離開巴黎之后,侯爵大人怎么樣?身體還好嗎?”
“我父親身體很好,而且他因為陛下的遠征而精神振奮。”埃德加仍舊微笑著,“他只是在痛恨自己不能親身前來,辜負了陛下對他的信任。”
“沒關系,他的苦衷我們都能夠理解的,誰也不會責備他。”安德烈達武搖了搖頭,“而且現在你不是來了嗎?特雷維爾家族沒有在陛下的遠征當中缺席,這太好了!”
“看上去你現在被陛下重用了?”埃德加又問,“這些衛兵對你非常敬重。”
“承蒙陛下的信任,我被他任命為侍從衛隊長,負責保衛他的安全。”安德烈略微尷尬地回答,“雖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完成這項職責。”
“太厲害了!恭喜你!”埃德加大笑著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相信你足以勝任。”
他一邊維持臉上親切的笑容,一邊則暗暗下定決心要跟在少年人面前非常得寵的安德烈打好關系。
“好了,我們一起進去吧。”寒暄了之后,安德烈進入了正題,“陛下剛剛已經聽到了我的通報,他非常高興…立刻就答應了見您,現在請跟我一起過去吧,我們不要讓他久等了。”
“嗯。”埃德加立刻點頭應了下來,接著,出乎安德烈意料的是他沒有立刻走動,而是回頭又看了看馬車。
“好了,艾格妮絲,下來吧!我們可以進去了!”
艾格妮絲!這個名字讓安德烈頓時如遭雷擊。
接著,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車廂的車門重新打開了,一雙綴有花飾的橙色小皮鞋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當中,然后,帶有花邊的淺黃色裙擺飄出了車門,在裙擺的搖動中,潔白的絲綢襪子一閃而過。
很快,一個的少女,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她金褐色的頭發盤著發髻垂在腦后,白皙的手上拿著一柄陽傘,靈動的眼睛左顧右盼,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姣好的面孔和那輕柔舒展的動作,讓她充滿了少女的魅力。
安德烈達武看呆住了——但與其說是因為她的美麗和魅力,倒不如說是因為…他認識這位少女。
果然是那個艾格妮絲…
“這是…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干巴巴地問埃德加。
“這是艾格妮絲,我妻子的妹妹,這一路上就是她護送我過來的。”埃德加笑著跟他解釋,“別看她嬌嬌怯怯的模樣,身手可厲害了…”
是啊,可厲害了!安德烈達武心里回答。
他可是真正吃過苦頭的啊。
“那…那我應該怎么處理她?”他再問。
“如果可以的話,讓她在這邊住一段時間吧。”埃德加立刻回答,“我妻子拜托她繼續留在這邊一段時間保護我,而且我認為陛下現在用人之際,說不定她也可以幫點忙…”
“是這樣啊。”安德烈點了點頭。
他已經恢復了鎮定,剛剛中斷的思考力也重新連貫了起來,“那這樣吧,我帶您先去見陛下,她在旅館里找個房間休息,您覺得如何?”
“這樣就最好不過了。”埃德加心里暗喜,果然認識人就是好辦事,艾格妮絲這么輕易地就被自己帶到陛下身邊來了——有了第一步,接下來就好辦了。
父親交代給他的任務,最重要的就是這一條,他自己也看出來了,自己又不能沖鋒陷陣又不能治國理財,想要在陛下心里有個位置,最最方便的還是裙帶關系——再說了,像陛下那種天潢貴胄,也不辱沒艾格妮絲。
正在他竊喜的時候,安德烈達武走到了艾格妮絲的面前。
“艾格妮絲小姐,您還記得我嗎?”他看著少女,然后緊張不安地問。
艾格妮絲微微皺了皺眉頭,思索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棄了。“請問您是誰?我們之前見過嗎?是什么時候?”
她已經不記得我了…安德烈達武心里頓時百味雜陳。
他這時候才想到,對自己來說,慘敗的經歷可謂是刻骨銘心,以至于不敢見人;可是對這位少女來說,自己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不知名的手下敗將而已。
這樣的敗將太多了,她甚至懶得花一點功夫去記住。
一想到這里,他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至少自己慘痛的屈辱不會被別人提起了。
現在,自己已經有了更加重要的人生目標,之前那些好勇斗狠的經歷、以及敗北的恥辱先放到一邊去吧。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躬身向少女致敬。
“沒什么,我之前在一個活動中見過您一面還寒暄過幾句,您不記得也很正常,不過…我非常欽佩您的風采,您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
“您…您這就說得過頭了…”一見面就被人這么吹捧,艾格妮絲也有點不知所措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對了,您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達武。”安德烈低聲回答,然后立刻做了一個手勢,“好了,請兩位跟我進去吧。”
很快,他就帶著埃德加和艾格妮絲一起走進了旅館。
他一邊安排旅館的侍女把艾格妮絲安置到一個房間里面,然后帶著埃德加徑直地走到了頂樓的天臺,面見陛下。
他們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天,回憶在巴黎的趣事。
當即將來到頂樓的時候,安德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停下了腳步。“埃德加,有件事我要提醒您一下。”
“嗯,請說吧。”埃德加點了點頭。
“在陛下身邊有一個女孩子,她和陛下關系非常好,你來到這里以后,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沖撞了她,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想。”安德烈小聲叮囑。
“什么…?!”埃德加的反應比安德烈想象的還要大。
安德烈當然不知道,埃德加心里的那些盤算。
“我明白了,是陛下的寵姬是嗎?很正常嘛,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埃德加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許多,但還是勉強地笑了起來,“這姑娘是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
“正是陛下之前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殿下。她不顧勸阻跑過來了,所以陛下感動之余,也答應未來同她完婚。”安德烈的聲音放得更加低了,“陛下認為此事最好先秘而不宣,所以您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說出去…”
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安德烈,樣子簡直如遭雷擊。
“怎么了,埃德加?”安德烈有些奇怪,“您為什么這么抵觸?是因為她是奧地利人嗎?”
“不…不是,我只是有些震驚而已…”埃德加反應了過來,連忙搖了搖頭,然后干笑了起來,“都這樣了還不離不棄,公主殿下這份摯愛真是讓人感動啊。”
“是啊,確實值得敬佩。”安德烈達武點了點頭,“總之,陛下已經說過了,我們所有人都必須尊重公主殿下,像對待主母一樣對待她,您以后碰到她的時候,千萬要懂得分寸,萬一讓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恐怕陛下也會生氣的。”
“我明白,我明白…”埃德加連連點頭。“放心吧,我絕對對她畢恭畢敬。”
就在這同時,他的思緒也是在急速運轉。
他絕沒有想到,原本以為陛下已經告吹的婚約,居然會峰回路轉,特蕾莎公主又跑到了陛下這里,而且眼看著就會成為陛下的妻子。
他對特蕾莎公主本人倒是沒有什么惡感,對她的奧地利身份也無所,可是…他的計劃卻遭受了重創。
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夭折了,而這也意味著父親和自己的盤算,在自己來到陛下這里的第一天就化成了泡影。
這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
難道自己這一次過來注定只能無功而返嗎?他雖然浮華浪蕩,但也有點自知之明,他知道憑借自己一個人的表現,絕對很難得到陛下的欣賞,也很難在這些追隨者當中脫穎而出。
所以…何不繼續?他心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誰也沒有規定過陛下只能喜歡一個人嘛…法蘭西君主多少代以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就算特蕾莎公主在這里,但艾格妮絲又有什么理由不受人喜愛呢?
一想到這里,他又重新來了精神。
“好了,安德烈,帶我去見陛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好的。”安德烈達武點了點頭,然后不再多言,帶著埃德加沿著樓梯走到了頂樓,來到了天臺上。
而此時,艾格隆已經坐在桌子邊看遠處的海景了。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埃德加立刻走上前來,然后恭敬地單膝跪地,向他行禮,“很抱歉,我來遲了,請您原諒我!”
“沒關系,埃德加,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艾格隆笑著跟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站起來。
埃德加站了起來,然后依照艾格隆的指示走到了他的旁邊,然后坐了下來。
“特雷維爾將軍現在還好嗎?”等他坐好之后,艾格隆問。
“父親一切都好,他只是為不能親自過來為您效命而痛苦。”埃德加回答。
“沒必要痛苦,以后總會有機會的。”艾格隆笑著回答,“那么愛麗絲呢?已經生了嗎?算算時間應該也快了吧?”
“我臨走的時候,愛麗絲即將臨盆,可惜我無法見證我們孩子的出生了。”埃德加以遺憾的語氣回答,“對了,愛麗絲還給您寫了一封信。”
“哦?很好,給我看看吧。”艾格隆聽后大感興趣,向他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