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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告訴他,我絕沒有辜負他的期待。”艾格隆鄭重地對特蕾莎承諾。

  這確實是他的心里話。

  如果說在奧地利,他對什么人抱有特殊好感的話,除了蘇菲和特蕾莎之外,那也只剩下卡爾大公夫婦了。

  這種好感,并不只是因為他們是自己未來的岳父母,更是因為他們對待自己的方式——

  在宮廷把聯姻提上日程之后,卡爾大公對他非常看重,努力提攜照顧他,試圖幫助他融入到奧地利帝國的上層社會當中,為日后的前程做準備。

  在他拜訪莊園的時候,這對夫婦也熱情地招待了他,簡直已經把他視若子侄了。

  他們不僅為女兒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以便自己日后所需,而且還真心實意地希望自己能夠有出息。

  自從他來到美泉宮以后,這種來自于長輩親切、并且寄予了厚望的愛,他從外祖父皇帝那里沒有感受到過,從母親那里更加感受不到,反而從這對夫婦這里得到了。

  他的記性一向很好,所以他記得其中的樁樁件件,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好意。

  他也是一個正常人,也有正常人的心理,對他們有何嘗沒有感恩之心?

  只可惜,因為命運的作弄,他最終還是選擇辜負了這份好意,他當時逃離維也納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同這里的一切決裂的準備。

  但要說心里沒有一點愧疚,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又是因為命運,一切又峰回路轉,特蕾莎以自己的勇氣和堅持,讓這樁原本已經破裂的姻緣又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說,這對夫婦,未來又將成為他的岳父岳母。

  而這也意味著,他有機會來回報他們給自己的好意了。

  他記得,那時候卡爾大公希望自己能夠手握權勢,鼓勵自己去追名逐利,成為帝國的棟梁;而自己當時為了不讓人懷疑,他不得不隱藏自己的雄心,裝成對名利不感興趣,想來這也讓他有點失望。

  而現如今,自己難道不就是在建功立業嗎?卡爾大公看到這樣積極進取的自己,他應該會感到欣慰才對。

  毫無疑問,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激起老父親的憤怒,他現在一定還在痛恨咒罵自己,但是只要假以時日,他接受現實,那么他終究會原諒的。

  那時候他就可以為女婿的成就而感到自豪了吧。

  所以,哪怕為了這一點,自己也必須成功,勝利者可以得到一切諒解。

  自從來到基督山島上之后,特蕾莎一直沒有往家里傳遞過信息,所以她的父母親肯定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艾格隆能夠想象得到,特蕾莎的信寄到之后,將會在他們的生活當中帶來多少波瀾。

  而同樣的,在他們收到信的時候,奧地利官方大概也會以同樣甚至更快的速度收到有關于自己的信息了吧。

  一想到梅特涅到時候會是什么表情,艾格隆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惡趣味。

  接下來奧地利官方會有什么反應,他心里是有把握的——那就是繼續按兵不動,觀察形勢。

  往好聽里說,這叫戰略定力;往難聽里說,這是因為奧地利的實力不足以主宰整個局勢,因而不得不處于守勢一方,只愿意被動接招,根據形勢的變化來選擇自己的應對。

  他的外祖父和梅特涅,都是最希望“維持現狀”的列強,因為他們隱隱約約的知道,哈布斯堡王朝能夠維持住現在的祖業就已經非常艱難了,任何現狀的改變,也許最終都會讓垂垂老矣的哈布斯堡王朝為止受損,所以讓一切都原封不動、保住現在的利益就是最佳的選擇。

  同樣,在列強當中,奧地利對希臘的利益最少,他們也最沒有動力干涉這里的一切,寧可觀察別人的行動再決定自己的行動。

  艾格隆更加知道,他外祖父的心愿,也許能夠得逞于一時,卻不可能永遠實現。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國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果只想著維持現狀,很容易就滑落到抱殘守缺的境地,而19世紀恰好又是歐洲文明進展最快的時候,工業革命方興未艾,社會生產力一日千里。

  而在各國急速發展,國力膨脹的時候,奧地利卻還是保持著原狀,限于內部的各種問題而步履蹣跚,最終在1848年席卷歐洲的革命烈火當中,梅特涅苦心經營的一切轟然倒塌化為烏有,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在維也納人的怒吼聲當中倉皇逃離,就此黯然告別政壇。

  他們代表一個舊時代,僅僅是因為歷史的偶然而被留在了舞臺上,借著維也納體系和神圣同盟的威風而勉強維持著過去的架子,潮水一來,沙灘上的城堡最終也只能蕩然無存。

  新的時代是我這一代人來創造的,也應該由我自己來把握,你們就好好等著吧…他帶著些許的自傲暗想。

  看著艾格隆沉思和自傲的樣子,特蕾莎雖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卻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殿下這個樣子就是她最喜歡看到的樣子。

  多少機敏的智慧就存在于這可愛的頭顱里面啊!感謝上帝讓我在身旁見證了一切。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向特蕾莎點了點頭以示告別。

  “好了,特蕾莎,我得走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我會回來陪你的。”

  接著,他換好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浴室。

  “陛下,您休息好了嗎?”守候在門外的夏奈爾立刻迎了上來,然后小聲問他。“抱歉,剛剛我自作主張,讓特蕾莎殿下進來了…想必沒有打攪到您吧?”

  雖然她的表情十分平靜,但是艾格隆仍舊聽出了一點點暗藏的郁悶。

  “夏奈爾,不必攬責任,是特蕾莎自己要這么做的,難道你還能違抗嗎?”他笑著安慰了對方,“另外,我很高興,這是非常有趣的體驗。只可惜礙于跟特蕾莎的承諾,我沒辦法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不過我想,這也更加增加了我們的期待和樂趣。”

  夏奈爾低下了頭來,片刻之后,她用細如蚊吶的音量發問了。

  “陛下,那我呢?難道您不愿意再眷顧我了嗎?”

  “嗯?”艾格隆的笑容僵住了。

  “誠然,我無法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論,我也絕沒有不自量力到要與殿下享有同樣的待遇,對我來說能夠留在您的身邊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可是…可是…”夏奈爾越說越是苦惱,差點哽咽了,“這對我來說既是光榮也是煎熬,明明我不該多想的,但是每天都看到殿下和您如此和睦,我就有點害怕…因為這太過于契合了,以至于好像沒有一點點旁人的容身之處,一想到您往后可能不再理會我了,一想到我的幸福已經戛然而止…我就說不出的害怕。”

  一邊說,夏奈爾一邊捂住嘴,無聲地哭泣了起來,“陛下,抱歉我不該在這種時候掃您的興,可是我實在有點難受…是我太過于僭越了嗎?如果是,請您狠狠地訓斥我吧,讓我打消這些無聊的非分之想。”

  艾格隆靜靜地看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自從特蕾莎來到自己的身邊,夏奈爾只能默默地站在一邊,眼見著他們兩個如膠似漆,要說心里沒點嫉妒,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他不由得抬起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夏奈爾的肩膀。

  “夏奈爾,相信我,既然我說過只要你樂意,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那我是絕不會拋下你的…”他小聲安慰對方,“而且,我并沒有說過我們結束了我們之間這一切。”

  “那您的意思是?”夏奈爾抬起頭來,驚喜地看著他。

  “眼下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讓我把該做的事情做完。”艾格隆微微笑了起來,“等到一切結束,我會滿足你的心愿的。別害怕,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過用了以后就可以隨意丟棄的器物,對我來說,你的分量很重…換句話說…”

  他拉長了音,然后輕輕地拍了拍夏奈爾的額頭,“我心里確實還有你,而且永遠不會忘記你為我做過的一切。”

  “陛下…”夏奈爾又抽噎了。

  然而她的臉上,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您心中還有我的存在,這就夠了。”

  “所以現在就不要再犯孩子氣了,我可沒時間再去處理這種麻煩。”艾格隆聳了聳肩,故意讓自己顯得嚴肅了起來,“除了特蕾莎之外,剛才還有人來找過我嗎?”

  “基督山伯爵剛才來找過您。”夏奈爾立刻回答。“我告訴他您在泡澡,不希望人打攪,他就暫時回去了,不過他讓我告訴您,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已經帶著人過來了,隨時等待您出席宴會。”

  夏奈爾心頭淤積的苦惱似乎已經一掃而空,又恢復了慣常的活力和機敏。

  “很好。”艾格隆淡然點了點頭,“現在我活力充沛,有的是精神和這幫人周旋。”

  說完之后,他把夏奈爾留在了原地等候特蕾莎,而自己沿著走廊,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套間。

  在門口,他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埃德蒙唐泰斯。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他立刻上前行禮。

  “埃德蒙,抱歉,讓你久等了。”艾格隆向他點了點頭,“我為了驅趕旅途的疲憊所以休息了一下。現在你看我狀態如何?”

  “您現在容光煥發,比白天我見到您的似乎更加具有風儀。”埃德蒙唐泰斯半是恭維、半是真心地回答,“我想您是我見過的最像君王的人了——除了您的父親。”

  “那是因為你本來也沒機會見到幾個君王!”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他并不排斥被人恭維,尤其是被埃德蒙唐泰斯這樣的‘主角’恭維,這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快樂。

  不過,他心里也清楚,光憑恭維是辦不好任何事的。

  “好了,那就帶我過去吧。”艾格隆做了一個手勢,“但愿這幫希臘人跟你一樣懂事。”

  “請跟我來。”埃德蒙唐泰斯立刻轉身,然后徑直地帶著艾格隆走出了套間,一路來到了旅館樓下的大廳里面——而那里就是今天宴會的舉辦地。

  在這短短的一路上,好幾個站崗的衛兵向艾格隆舉槍敬禮,而艾格隆也點頭回應。

  住進旅館之后,這里的防御就已經被艾格隆自己的人接管了。

  他衛隊隊長安德烈達武,以及精挑細選的衛兵們把守著他的臥室以及旅館周圍的要點,守衛非常森嚴,這也賦予了艾格隆足夠的底氣。

  他們履行他們的職責,嚴格地檢查了往來旅館的每一個客人,哪怕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本人,也經過了檢查才得以入內。

  對于艾格隆來說,他個人的安全并不僅僅關乎于他,也關乎于波拿巴家族的興衰和命運,所以斷然不允許馬虎。

  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引領下,艾格隆一路來到了大廳當中。

  此時,大廳已經布置一新,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在桌子上擺放上了各式的水果,還有肉食和菜肴,各處的燭光也把四周都弄得敞亮。

  這時候里面已經擠滿了人,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神態也各不相同,但是他們都在少年人到來的一瞬間,立刻停下了他們本身的交談,然后把視線集中到了少年人的身上。

  他并不為大場面而激動,因為在美泉宮,他隨同在外祖父身邊,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輝煌的場面。

  這些景象和美泉宮里那輝煌的廳堂完全無法相提并論,更無法和帝國權貴們恭迎皇帝駕臨時的威風場面相比,但是此時此刻,少年人卻得到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經過了長達十幾年的蟄伏之后,歐洲權力場上終于有他這一號人物了,哪怕此時在場的只是一些可憐的小國土豪而已,那也意味著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具有分量的人,他的一言一行會被這些人屏氣凝神地聽著,他們都巴望著從自己這里得到好處。

  然而這些還不夠,遠遠還不夠,完全不能夠滿足他那顆躁動的心臟…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昂然走到了大廳的中央,然后環視著在場的所有人們。

  “感謝諸位的到來。”接著,他自信昂揚地開口了。“我知道諸位在期待著什么,我可以跟你們保證,當你們看到我的這一刻,你們就已經得到了此生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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