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10點 醫、教、研都要抓,還要指導學術組織工作,每位醫學專家都是時間管理大師。
無論是哪里出的中國醫院排行榜,北京協和醫院都始終高居前三甲,而協和醫院的風濕免疫科更是一塊國內一流、國際有影響力的金字招牌。曾小峰教授就是這個王牌科室的帶頭人,59歲的他已在臨床工作近40年,但眉宇間依然有股年輕人般的朝氣,談笑間,雙目奕奕有神。
曾小峰教授 曾小峰是如何成長為業內“頂流”專家的?協和風濕團隊是怎樣發展到今天這樣大名鼎鼎的?且聽他娓娓道來…
37歲升正高,不可復制的從醫路 曾小峰當年高考時才不到17歲,考到了當時的上海第一醫學院(今天的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令人意外的是,如今在臨床醫學領域建樹很高的他,最初學習的其實是基礎醫學專業,“那時跟現在不一樣,基礎比臨床更吃香。”
而之所以選擇學醫,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曾小峰的高中是個省重點,所以班上絕大部分同學都過了全國重點院校分數線。為了避免“內卷”,老師建議大家報志愿不要擠在一個學校,他就報考了“上醫”。
就在風濕免疫科實驗室工作近2年后,張乃崢教授對曾小峰說,協和的傳統是醫、教、研都得抓,光會做基礎研究是不行的;要醫教研都能拿得起,這就要求他一定要去臨床輪轉。在張乃崢教授的支持與鼓勵下,曾小峰決定將工作重心從基礎研究轉向臨床工作,進入臨床系統輪轉,從實習大夫做起。但曾小峰畢竟臨床工作經驗不足、起步較同年資的人晚,做臨床,可能會影響晉升。為此他專門寫了保證書,表示愿意今后按照實際工作能力來晉升。
“沒想到我做得還不錯,做了半年實習大夫之后直接升為住院醫師,89年我就競爭做了總住院醫師,后面的晉升也沒受任何影響,甚至成為我這一屆最早晉升主治醫師的人。”實際上,曾小峰在1999年才37歲時就破格晉升了主任醫師,也是同屆里第一個晉升正高級職稱的人,這在業界都是比較少見的。
所有成績和認可都是勤奮換來的。在臨床領域不算科班出身的曾小峰,為了追趕和超越,比別人付出了更多努力,每天除了病房就是宿舍、實驗室、圖書館,別的地方一概不去,甚至基本沒有個人生活。努力的結果是,除了臨床工作很扎實,科研方面他也做得很好,他從1986年就開始在國家核心雜志發表論著。他十分善于總結分析,發了相當多的文章,當年是全院發表文章數量第一名。到了1994年,曾小峰的研究已獲得不少國際獎項。
曾小峰表示,其實他也是深受老教授們的影響,有句話說,“協和有三寶,教授、病例、圖書館”,老教授們自己工作起來很拼,對后輩要求也十分嚴格。現在,協和醫院已經幾乎沒什么人知道他是基礎醫學出身了,他的經歷也是不可復制的。
風濕免疫這棵樹上,還有很多果子可摘 上世紀90年代初,曾小峰在國內率先應用大劑量丙種球蛋白靜脈注射(IVIG)方法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SLE)。該療法如今在國內外都已是常規操作,但當時做出這種嘗試,就相當于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曾小峰還報道了許多國際上都非常罕見、國內第一的病例,如SLE合并大動脈炎、SLE合并奴卡氏菌感染、干燥綜合征合并淀粉樣變性,等等。他回憶,那時候想出成果“很容易”,就好像一棵樹上結滿了果子,你伸手就能摘到,別的學科果子都被摘得差不多了,只有風濕免疫這棵樹還有不少果子沒被人摘。“但你必須踩著梯子爬上去才能摘。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發現這些果子,然后努力把它摘下來。”
曾小峰始終謹遵張乃崢教授“踏踏實實做好臨床工作”的教誨,一頭扎進臨床,沉心鉆研。他從不放棄精進自我,曾專程去國外學習如何更規范地做臨床研究。同時,他還在堅持進行基礎研究方面的工作。
1999年,曾小峰又“摘”到了新的“果子”。那一年,他就帶領團隊與國際同步建立了抗環瓜氨酸肽(CCP)抗體檢測方法,這在國際上都是全新的突破。可惜的是,當時大家都沒有商業頭腦,沒有申請專利、進行商業開發,結果被國外搶先注冊了專利。曾小峰笑稱,“當年要是有了專利,我現在可能根本就不用坐這兒了。而我們現在使用這個試劑盒,還要給外國人付費。”
其實,曾小峰在風濕學界還有許多第一。他第一個提出超聲檢查可用于風濕病的診斷及治療評估,并在1998年發表了學術論文;第一個建立了抗髓過氧化物酶(MPO)及蛋白酶3(PR3)的檢測方法并用于血管炎的診斷,等等。
協和風濕免疫科的成長,
就是中國風濕事業發展進程縮影 今年是北京協和醫院建院100周年。風濕免疫科作為一個新興學科,盡管只有40多年歷史,但已成長為協和醫院的一個品牌科室和對外名片。在曾小峰看來,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的發展歷史其實就映射了我國風濕免疫學科發展的過程。
人才輩出的協和風濕團隊 我國風濕免疫專業是被譽為中國風濕病學之父的張乃崢教授主導創建的。上世紀50年代末,他就開始從事風濕免疫專業,并推動學科的建設和普及;1979年在協和醫院著手創建風濕免疫專科,次年正式建科。自此,中國風濕免疫專業才得以穩健發展。
而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發展至今,人才輩出。團隊共有40多人,17位正高級職稱,博士生導師就有15位,這在其他學科或其他醫院幾乎是不可能見到的。對于每一位團隊成員,曾小峰作為主任都提出臨床工作之外要有自己亞專科研究方向的要求,醫教研三方面全部要抓起來。
“我們的建科宗旨講得很清楚,‘科研是龍頭,教學是基礎,臨床是根本’。我當主任以后又增加了兩句,‘平臺是基石,資源是未來’。我們一定要有平臺來做事,不能各自為政。我們可以通過這些平臺、數據中心來做很多大事兒,還能利用平臺帶動全國力量一起來做,比如我們的SLE多中心注冊研究。
資源是未來,這個資源有多方面,包括患者資源、科研項目資源、還有人才資源。沒有這三方面資源,科室力量很難加強。”
2008年對于協和醫院和我國風濕免疫事業發展史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協和風濕團隊拿到了國家十一五科技支撐計劃重大項目,于是迅速建立中國系統性紅斑狼瘡研究協作組(CSTAR),納入全國100多家中心,開始隊列研究。這是第一個中國自己的SLE數據庫,十幾年過去,已成為國際知名數據庫,發表數十篇SCI文章。目前,國外的SLE相關研究數據里都會有中國數據,這些數據基本來自CSTAR數據庫。
后來,干燥綜合征、類風濕關節炎等病的隊列研究也陸續開展,從此告別了過去沒有中國人自己全國數據的問題,基本摸清了常見風濕病的“家底”,例如這些疾病在中國的臨床特征、診治現狀以及預后因素等,填補大量空白,研究成果也被國際上廣泛采納。
曾小峰說:“我們這個十一五課題已經滾動到十二五、十三五,實現了當年提出的建立可持續發展研究模式的設想,我覺得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他強調,協和醫院始終以天下為己任,希望通過自身努力能夠帶動全國風濕免疫專科的發展。1985年,中華醫學會風濕病學分會也在張乃崢教授的四處奔走和爭取下成立,它的成立預示著風濕免疫學科開始成為一個真正的學科。
“不僅如此,張乃崢教授對專業的推廣普及提高做了大量工作,他甚至親自去跟當時的衛生部各級領導溝通,呼吁加大對學科的支持。他也曾走出國門,聯系歐洲抗風濕病聯盟(EUR)、亞太風濕病聯盟(APR)等學術組織來中國開會,請專家來上課,同時也帶領國內學者走出去參加國際會議與學術交流。”曾小峰回憶。
中華醫學會風濕病學分會歷經30余年成長,誕生了11屆主委,除第8屆主委來自外院以外,全部出自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曾小峰是第9、10屆主委。正因如此,在我國風濕免疫事業的推進和活動組織上,北京協和醫院風濕免疫科始終是主要的參與者、組織者。
近幾年,學會制訂了《中國風濕免疫學科發展計劃》,提出“一市一科一中心”的口號,也就是每一個縣級市至少要建立一家獨立的風濕免疫科,并建立一個能夠檢測所有風濕相關抗體的檢驗中心。計劃發布后,全國上下醫院已紛紛響應,投入建設。
這一計劃也得到了國家的認可和支持。曾小峰教授表示,“我覺得非常自豪的一件事,就是在我任期之內看到了在全國三級醫院中建立風濕免疫科這一大事件開始落地——2019年10月31日,衛健委特地發布《綜合醫院風濕免疫科建設與管理指南》一文強調此事。具體落實情況如何,是我接下來需要跟進的。”
談到我們與國際上的對比,曾小峰認為,差距是客觀存在的,國內主要是基礎研究方面的科研水平及國家資金投入不如國外。而臨床實踐方面我們并不差,近幾年做了很多研究,發表文章數量僅次于美國。去年有一個全球醫院風濕免疫相關文章發表排行榜,北京協和醫院排名全球第一。
好在,國家對風濕免疫專科發展相當重視。2019年4月官方宣布第四批國家臨床醫學研究中心成立,“我們科非常榮幸地成為第四批中心之一。過去國內很難做出多中心前瞻性隊列研究以及干預性研究,都是小打小鬧,做些回顧性分析。但是自從國家臨床醫學研究中心建立后,國內這些研究越來越多,最近這些年追趕速度很快,完全改變了我們風濕免疫學科的國際地位。”
提高科研水平,需要資金投入,需要設備,也需要相關的人才。在曾小峰看來,目前讓風濕免疫科醫生負責基礎研究的做法不妥,應培養更多的基礎研究人才,臨床醫生也要加強與基礎研究人員的合作。現在基礎研究和臨床研究是一個割裂的狀態,需要更好地結合在一起。
曾小峰始終身體力行地在各個平臺推動著這些工作的進行。他有多項學會兼職,除了中華醫學會風濕病學分會前任主委和CSTAR負責人,還有中國醫師協會風濕免疫科醫師分會會長、歐洲抗風濕病聯盟硬皮病試驗研究組(EUSTAR)中國中心負責人、國家風濕病數據中心(CRDC)負責人、國家皮膚與免疫疾病臨床醫學研究中心主任等。
醫院里要搞“醫教研”,院外還有這么多學術工作,又沒有三頭六臂,怎么做得過來呢?曾小峰說,其實所有這些工作都是朝著一個重心來做,那就是推動學科發展、普及風濕免疫疾病知識、提高診治水平。如果所有資源集中在這一個方向上,目標明確,就沒有分心,再多任職也可以做得很好。
當然,這并不是件輕松的事兒。雖說是能者多勞,但曾小峰幾乎所有時間都要投入到工作中去,很大程度上也犧牲了家庭和個人生活。他差不多每個周末都在參加各種會議和活動,籌備各種事項,隨著年齡增大,漸漸感覺有些吃不消,出差一次回來要好長時間才能緩過來。但出于對學科的熱愛,帶著一種神圣的使命感工作幾十年下來,早已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