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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3.兩個電話

  有些東西不出現雖然天下太平,但對于一直念叨著它的人來說,不出現反而比出現要麻煩得多。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祁鏡就是這個被害人的心態。

  他知道事兒會發生,可時間卻不太對,一拖再拖已經拖到了八月底。到底震還是不震,對非地質地震學家的祁鏡來說是道難題。但不論如何,當初張民正教授在接受采訪時說的那番話讓他記憶猶新。

  “張教授,我姓祁,之前在新聞里見過你。”

  張民正還是第一次遇到電視觀眾找上門的情況:“祁先生,找我有事兒么?”

  “哦,上次見到新聞里你說,龍門山斷裂帶將來回有地震,是不是真的啊?”

  “只是預測而已。”張民正解釋道,“以我幾十年地震學研究的經驗,這次梅麗雪山的雪崩應該就是前奏。以個人的感覺,接下來云川西北角會越來越不太平......”

  “啊呀,我老家就在那兒,是不是很危險啊!”

  “這......”張民正笑了笑,“你也不要太緊張,我就是預測而已,地震誰都說不準,而且龍門山斷裂帶長著呢。對了,你老家在哪兒?”

  “映水縣。”

  “......正巧落在了斷裂帶上啊。”

  “是啊,所以我很急。”祁鏡問道,“按老師之前說的,大概一年后出現強震,是不是應該把人都疏散掉?”

  “那不行,我沒證據,不可能讓國家做出這種決定。”張民正解釋道,“其實別說國內,就是放眼全球,也沒人能在地震前拿出即將地震的證據。”

  祁鏡已經猜到了他會這么回答,剛才的提問也只是一塊跳板而已。他顯得很慌張,語氣也很激動,活脫脫一個小市民的形象:“那能不能多派些地震救援隊?萬一出事兒了也好快點支援過去啊。”

  “你別激動,別激動!”

  張民正一輩子研究地震,人際交流是短板,見祁鏡慌了神,連忙解釋道:“救援有國家統籌,我們現在也能空中投送,短時間內就能到達災區。在地震中,比起救援還是自我防護的知識更重要。”

  祁鏡要的就是這個答案:“既然張教授這么說了,我肯定信你。只不過,我們現在的地震安全知識普及工作做得很差啊。縣里的那些學校,平時也沒怎么教過,上班的和待在家里的老人就更無所謂了。”

  “這.....這上學應該都會教的吧?”

  “教?日本隔三差五就要做地震演習,同樣在地震帶上的龍門山呢?”祁鏡越說越像個老干部,“你只是站在研究者的角度說兩句猜測性的話,既不能防也不能救,意義在哪里?”

  張民正原本以為,祁鏡只是自己學生認識的某個熱心市民,閑來無事打個電話問幾個問題罷了。可這一陣聽下來,他甚至都開始懷疑對面是不是站著自己的老師了。

  祁鏡的話不無道理,張民正仿佛覺得額頭被人招呼了一棍子一樣,非常受啟發。

  60歲的他專注地震研究,也做過結構地震反應控制研究,也就是做隔震和減震。近些年張民正開始轉向,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高層建筑房屋的抗震鑒定,以及做建筑的抗震設計。

  為了做地震考察,他這些年跑遍了半個世界,也參與過多次地震救援。現在想想,地震是客觀存在的,中的人才是最關鍵的。

  他能鑒定城市里房屋的抗震能力,但山區多的是土房、磚房,又能擋住幾級地震呢?

  說到底防震減災還是得從普及地震安全知識開始做起。

  兩人的電話沒一會兒就斷了,張民正的云川現場考察還要繼續,但再過兩個月他就要退休了。看著不斷涌現出的后輩人才,他之前還想堅持兩年的想法有了些許改變。

  或許普及安全知識會是退休后一個不錯的消遣。

  當然這些他都不可能和祁鏡去說,所以祁鏡掛掉電話后,心里根本沒有多少安全感。

  但周圍的胡東升之流可不像他,根本沒有危機感:“祁哥,你竟然不是丹陽人?怎么跑映水縣去了?對了,映水縣在哪兒?”

  “好像是中西部的一個小地方。”

  “祁哥估計又在憋什么壞水兒呢.....”

  祁鏡沒他們閑聊的心思,腦子里全是大地震過后的慘烈景象。重生了一次,知道有這種事兒,自己什么都不干肯定不行。可就和張民正說的一樣,地震本就不可預估,現在時間還出了巨大的偏差......

  “我要休息會兒,除非是急事,不然別來找我。”祁鏡甩了句話給胡東升,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后對著紀清一頓牢騷,“你也快點走,讓我清靜會兒。”

  “你怎么了?”

  “我要休息。”

  紀清還沒發現祁鏡的心情變化,自顧自看著小電視:“等我這場看完,馬上就結束了。”

  祁鏡可沒那種好心情,隨手就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紀清看著黑漆漆的屏幕,愣了一會兒,頓時抱怨道:“決賽啊,馬上就要出結果了!”

  “要看回家看你的60多寸的大彩電去。”

  “可我才剛來啊......”

  一分鐘后,紀清被掃出了大門。

  祁鏡確實需要休息,自從進了08年后,他的神經每一天都是緊繃著的。

  最早擔心的就是雪災,當年南方大部分地區長時間暴露在雨雪天氣下,低溫、積雪、凍結的路面,讓南方損失慘重。為了防災,他甚至提前一年在丹陽組建了丹陽醫療中心直屬的醫療救援隊,配備都是按的國際最高水平。

  就算防不住全國的,他至少也能防一防丹陽,到時候配合消防和武警盡些力就行。

  可結果,雪災沒來。

  南方還是和往常一樣沒下雪,大部分氣溫都在010度徘徊,滾了兩圈又升了上去。處在中部的丹陽下了兩三場大雪,但下得快化得也快,根本沒到雪災的程度。

  這大大超出了祁鏡的預期,之后他又將信將疑地擔心了三個多月。期間還準備了許多救災物資,結果現實又和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祁鏡不是沒懷疑過時間線的問題,但許多事兒他都記不清,唯獨08年最記憶深刻。

  雪災在一月,地震在五月份,奧運在八月。雪災地震對不上號,可奧運卻是鐵打的8月8,一點兒沒變。

  這打亂了祁鏡的思路。

  雪災還好說,每年冬天注意著點兒就行,自己也有救援隊,保一方安全沒問題。就算沒雪災,平時這支半志愿性質的救援隊也起到了不少作用,更是得到丹陽紅十字會的認可。

  可地震卻完全說不準,說不定前一秒還在吃喝玩樂,結果轉眼地面就晃了。

  不過也得慶幸自己沒有站出來當預言家,不然祁鏡肯定會被扣上一頂胡言亂語的帽子。

  紀清走后,他又想了許多,地震方面最關鍵的確實是安全科普和演習。只有把反應刻在記憶里,才能在災難到來的一瞬間,做出最符合自己生存利益的選擇。

  前幾個月,他就以丹陽醫療中心的名義,向映水縣和周邊許多學校發了地震安全知識科普手冊。上面不僅圖文并茂,還配了拼音,特地強調了處在龍門山斷裂帶上的鄉鎮縣城,每月舉行一次地震防災演習的必要性。

  想到這兒,祁鏡稍稍釋懷了些。自己畢竟不是神,盡力做到力所能及的事兒才是最重要的。

  漸漸的,他開始把思緒往后撥,自己的目標在遙遠的十年后,絕不能被08年束縛住手腳。

  奧運后國家開始正式騰飛,而國外卻開起了倒車。

  金融就不提了,幾乎一敗涂地,而在醫療方面或者說在公共衛生方面,米國也是個看上去強大的超級弱雞。這也是他們日后爆雷的前哨戰,不管這兒的傳染范圍有多大,祁鏡都必須去。

  最想去的就是米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搞熟了關系后就能從里面套些話出來,自己的身份也能跟著往上走。

  當然去那里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盡可能地去拿到第一手資料。如果拿不到,自己能進醫療隊的一線也挺好的。有了自己的線索,再加上真實的照片和病歷,到時候國內防疫就有了參照,應對起來會簡單許多。

  08年,米國并沒有出現什么爆發性流感,真正需要引起重視的應該是明年。一場席卷全球的新流感會奪走不少人的命。

  好在國內沒遇到,躲過了一劫。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等眼皮再睜開的時候,自耳邊響起的是自己手機的聲音。

  “喂,哪位?”

  祁鏡累得不行,又是剛醒,滿肚子起床氣沒處撒,只能壓著脾氣問道,“找我有什么事兒?”

  結果對方劈頭蓋臉來的就是一通英語,說得祁鏡頓時清醒了大半。再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這才知道對方是從米國打來的:“克里斯?克里斯是誰?我不認識......”

  “我是考恩特的老朋友,以前一直在華盛頓大學研究所工作,今年剛調去NIAID。”克里斯說道,“之前聽考恩特提起過你,聽說你想去NIAID看看?”

  “額,對,之前找過那兒的一位寄生蟲教授,結果對方根本不想和我說話,事情就黃了。”祁鏡算是來了興趣,“不知道克里斯老師有沒有辦法,就算去幾天也沒關系。”

  “去是能去,但必須以我學生的身份去。”克里斯說道,“最好是先進華盛頓大學,然后再......”

  “那不行!”祁鏡連忙回絕道,“等我考進華盛頓大學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不行不行。”

  “其實也不算晚,留學時間我也不是很重復。”

  “不行啊,里面還有點私人原因,反正留學是不可能的。”

  “那就很難辦了啊。”

  “難辦的話那就算了吧。”祁鏡沒強求,“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克里斯聽了這話,

  一想到要等到明年,他就萌生了退意。米國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沒了NIAID的后盾,事情會變得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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