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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貪

  在榊原紀念醫院的一些墻面或者電梯里,都能看到一張張啟事,上面總是反復強調著一句話:本院絕不收病人任何形式的禮物和現金。(1)

  但當祁鏡走進辦公室,有模有樣地把那個鼓囊囊的信封擺在山田面前的時候,對方卻絲毫不覺得驚訝。也不知為什么,在擺出信封后,祁鏡之前的要求都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羅三觀根本沒想到自己認識已久的山田醫生會是這樣一個人,“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在山田面前提現得淋漓盡致。

  日本文化中有“本音”和“建前”的區別。

  本音就是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建前就是不必當真的客氣話。

  日本人的兩面性在許多事情上表現得涇渭分明,估計是學了華夏的“內涵”、“話外音”甚至是陰陽怪氣,但又沒完全學會,進而一步步偏離正統的緣故。

  因為心口不一,很多外國人都拿捏不準他們平時說話的真實意圖,到底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06年某醫科大學的一項調查發現,日本一年的醫療紅包總額約為三千多億日元,被采訪的患者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承認曾經送過紅包。

  在日本,送紅包已經成為了常態。

  醫生收取紅包,難免為輿論詬病。但究其緣由和影響都極其復雜,某種程度上也充分體現出了東方社會中人際關系的“謝禮”特點。國內也有許多送紅包和收紅包的,靠著國家的監管,最近已經有了不少收斂。

  其實不論是送還是收,他們的出發點不能算好,但至少不會對別人有什么影響。

  病人是想讓醫生對自己的診療多費點心思,不管是誰,生病后都或多或少希望如此。

  醫生當然也想多增加收入,天下誰不愛財呢?醫院工作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貴,學歷到了頂點,干的是救死扶傷的工作,量還大的驚人,拿上點謝禮來給自己一些物質上的獎勵,其實無可厚非。

  但作為社會公益的實施者,醫生身上有一些公務員的屬性,公務員收紅包是什么性質全世界都知道。

私收紅包肯定有悖常理,至少不是個可以擺在明面上討論的東西。但還有些腦袋不太好的,竟然說紅包可以讓醫生上心,可以讓病人安心,會成為醫患關系中的潤滑油  估計不是被驢踢了就是被門夾了。

  給了錢,確實可以做到讓病人安心,醫生也肯定會做到全心全意地工作。但生病從來就不是一出兩方你來我往的對手戲,而是孫劉兩家聯合抗曹的赤壁大戰。

  在這個本就寡不敵眾的戰場上,要的是有死無生的氣勢,混入銅臭只會讓本就不牢靠的聯合變得更為松散。

  要是打贏了還好說,打不贏最后的結果就會變為內訌,接著便是醫鬧。

  醫生原本的工作是“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只要好好溝通,有不少病人和家屬還是能理解這句話意思的。

  在收了錢之后,病人的心態變了,病人想要的就只剩下了治愈。但這句話卻是對客觀事實的一種刻畫,不可能因為心境變化而變化。

  從金錢介入其中后,現實和想法出現了割裂。

  事實證明,醫生拿了紅包,也盡力工作了,可最后被死神橫插一腳把事兒攪黃的情況實在不少。

  祁鏡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但在紅包問題上有自己的堅持。莫名其妙給病人一種不存在的希望并不好,特別是在急診這種死亡率一直不低的地方。

  不過,他不收病人的錢,并不影響他以病人朋友的身份送錢給其他醫生。

  原本三觀聽了祁鏡的計劃表示當地醫生胃口不小,他不一定負擔得了:“東京這片想要個床位都是三五萬起步,可不便宜啊。這還是普通的內科,要是病情麻煩點或者手術,起碼二十萬。”

  “只是床位?”

  “嗯”羅三觀愣了愣,“你還想要什么?”

  “我要把人留在醫院,還得重新檢查一遍。”祁鏡想了想,繼續說道,“最好再來個會診,聽聽他們的意見。”

  三觀喝著飲料,聽了這話一口沒咽好,差點噴出來:“你要求可一點不高,要不出了檢查結果后第一時間向你匯報,片子也得先給我過目,怎么樣?”

  “還能這樣的么?”祁鏡聽后立刻順竿爬,“這也挺不錯的,要多少錢?”

  “艸,我哪兒知道”

  “五十萬夠么?”

  離開銀行后的羅三觀是崩潰的,他不知道這個家財萬貫的年輕醫生,之前為什么要舔著臉讓自己請客。

  “我挺好奇的,就想衡量一下,青龍照和腸鏡在你心里到底值多少錢。”祁鏡笑著說道,“現在看來差不多值4000日元,以你的工資來說已經不便宜了。”

  對羅三觀來說,祁鏡的做法太過另類。

  他很想把這頓飯錢要回來,畢竟自己收入擺在那兒,是真的窮。但自己的行為準則又不允許他這么做,畢竟名字都叫三觀,哪兒有請客吃完飯了反悔的的道理。

  就這事兒讓他心里難受了很久,直到回國以后都一直記得,也成了他日后進入網文界拼命賺錢的一個契機。

  祁鏡一出手便是五十萬日元,對于平時沒什么油水的內科而言,這已經相當豐厚了。

  當然這些錢并不全是給山田的,到山田口袋里的只有十五萬而已。剩下的四十萬將會分成兩撥,一撥少的十萬給的是影像學高橋醫生,另一撥二十五萬給的是山田所在治療組的宮野主任。

  祁鏡的要求很簡單,留下葉涵,拿回胸片,按他的要求重新檢查,然后再來一次會診。

  留下葉涵很容易,無非就是把之前開的出院收回來。就算已經結賬,山田也可以再開一次住院讓她進來。操作上沒難度,唯一需要得到的就是治療組里宮野主任的許可。

  胸片更簡單,全權交給山田負責就行。

  雖說三觀和高橋關系不錯,但涉及金錢方面的事兒,祁鏡覺得還是醫院自己人來做比較靠譜。

  山田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事兒了,在辦公室見到祁鏡拿出信封,便意識到了事情沒那么簡單。都不需要三觀加以說明,簡單的幾個詞語,再加上稍顯隱蔽的神態,一切都在不言中。

  “這個華國人出手真是闊綽。”

  山田的手掌不自覺地來回撫摸著口袋里的信封,嘴角藏著淡淡的不屑:“不過一張胸片x光就要給10萬,也不知道這家伙是怎么想的,腦子壞了?話說醫技拿那么多真的好么?就是個閑職科室罷了,憑什么給他們那么多?”

  想著自己爬到現在這個職稱,到手也才15萬而已,他的心里就不服。

  這種微妙的心理變化,不斷地侵蝕著他的思想,經過視線、手感和聽覺的多重刺激,最后讓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就在下樓的路上,山田找了間沒什么人的廁所,稍微對信封動了動手腳,然后才來到胸片室。

  榊原紀念醫院以心臟治療著稱,其實拍片量并不高,更多的還是b超、介入和ct,胸片在心臟方面作用終究有限。所以這兒的x光讀片醫生并不多,山田到的時候,辦公室里還是只有高橋一個人。

  山田職稱比高橋低,年齡也要小上十來歲,開口就得稱老師:“高橋老師,宮野主任讓我來要張病人的片子。”

  “片子?誰的片子?”高橋回頭看了看他。

  “一個華國人,我們四樓23床的。”山田又說了說葉涵的一些細節,“片子三天前晚上拍的,當時診斷是發熱待查,后來改的流感。”

  “華國人流感”高橋翻了翻電腦里的記錄,很快就找到了葉涵的片子,“就這個,看吧。”

  山田笑著搖搖頭:“高橋老師,宮野主任說要片子,是檢查的原片。”

  “原片?要原片干嘛?電腦上都能看見的。”高橋不解。

  山田是拿了祁鏡的命令而來,要的就是原片,所以繼續強調道:“主任就是這么個要求,我也沒辦法啊。”

  高橋的主任比較掉價,畢竟是閱片醫生,和臨床不一樣。但掉價歸掉價,主任還是那個主任,拿同級的宮野來壓高橋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好的效果:“醫院有規定,現在都不印膠片了。除非病人有特殊需要,我們才會印,病人需要么?”

  “需要啊。”山田點點頭。

  “那讓病人家屬下來印唄。”

  山田當然知道這是個好辦法,之前他也想過提醒一下祁鏡。都同意住院了,真想看原片的話,直接讓家屬下來付個錢不是什么難事。

  就算葉涵和楊澤生堅持不要片子,祁鏡其實也可以找他幫忙。給了那么多錢,如果堅持要看一下醫生電腦里的片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事后他才發現,自己沒把這事兒說出去是多么正確。真讓家屬下來印了,他手里揣著的十萬怎么辦?

  拱手把錢送給面前這個家伙,還不如自己吞掉來得實在。

  “高橋老師,幫幫忙嘛。”山田笑著說道。

  “什么幫幫忙?規定就是規定,這么做能為醫院和病人節省許多印片的錢,哪是你說幫就能幫的?”高橋不再理他,重新看起了自己電腦里的報告,“你放心,就算宮野親自來了,我也是這句話。”

  山田看著他淡定的坐姿,實在沒辦法,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把之前分割好的一份錢掏了出來。

  依然還是那個信封,上面也有“感謝料”三個字,只是里面的錢從十萬變成了三萬:“高橋老師,這是一位病人的朋友托我交給你的。病人不想要原片,但他想要,自己又搞不到病人的住院信息,所以希望你能幫幫忙。”

  從山田提出要求開始,高橋就懷疑整件事里有問題,現在見了信封,也是心知肚明:“朋友?”

  “嗯,一個朋友,好像也是醫生,華國的。”

  “看來很有經驗啊。”高橋聽后忍不住點點頭,“像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還真有點不習慣電腦閱片。方便歸方便,但看屏幕總沒有老膠片有感覺,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山田把錢又往他身前挪了挪,見高橋收下了信封,這才松了口氣:“對方看著就像個剛畢業的年輕人,能有個什么經驗。”

  “那他要原片干嘛?”

  “誰知道呢。”

  高橋看了眼信封里那3張10000面值的日幣,忽然話鋒一轉:“既然是對方托你給我的,怎么現在才拿出來?山田醫生,你該不會是想”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山田連連擺手,矢口否認,“您誤會了。”

  “誤會?”

  高橋也知道他的心思,話到了就行,并沒有再點破:“算了,錢都收了,我也不好說你什么。片子的事兒,我下午會抽空送來的。”

  “哪兒需要高橋老師親自送啊,我來拿就是了。”

  “哼,也算你有心了。”

  山田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無非就是不讓高橋和祁鏡接觸罷了。因為只要接觸,稍稍提及錢的事兒,自己動的手腳就會敗露。七萬日元,以山田這個級別醫生的月薪來看也是筆不小的收入了。

  但事實走向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就在三小時候,當他打開燈光把胸片插進讀片器的一剎那,祁鏡的臉色就刷的一下變了。接著這家伙在片子上一通指指點點,又和羅三觀聊了好幾句,最后由這個翻譯傳達了自己的意思:

  “這胸片確定是葉涵的?”

  “肯定是。”

  “報告有問題!”羅三觀說道,“閱片醫生在么?”

  “你問高橋老師?”山田聽到這兒,心里一陣發緊,“他他大概下班了吧。”

  “開玩笑!”羅三觀又不是三歲孩子,在這兒工作了半年,醫技科的同僚幾點下班他怎么會不知道,“現在才下午三點,你說高橋老師下班了?”

  “我其實也是猜的,你問我,我也不清楚啊!”

  羅三觀點點頭,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不再問他,而是轉身拿起座機一個電話打去了x光閱片室。

  鈴響了三聲,接電話的正是高橋。

  “高橋老師,希望你能來一次內科住院部四樓的醫生辦公室。”羅三觀對他還是相當尊敬的,“我們這兒有個病例討論會需要你來一下。”

  “病例討論?病例討論找我干嘛?”

  “我們發現你閱的片子有點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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