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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同聲傳譯

  站在視頻那頭的是個法國醫生,而視頻連線的這頭卻是一大幫華國醫生。

  皮埃爾英語很差,所以就很自然地用了自己的母語,說得全會場只有黃興樺和祁鏡兩人能聽懂,其他人都是一臉懵逼,只能等黃興樺的翻譯才能聽懂。

  黃興樺的法語不錯,是去法國進修那幾年自學的。

  而祁鏡的就要稍差些,畢竟當初讀博被交換到法國的時間只有半年,語言環境的限制讓他的口語很一般。當然也只是稍差而已,正常交流還是能做到的,甚至在專業術語方面反而比黃興樺還要再強上一些。

  在十多年前,能操一口流利的法語或者德語,在醫學領域還是非常吃香的。兩個先進國家的醫學實力和米國不相上下,而且國內有不少老牌醫學院和法德兩國的醫學院也有合作關系。

  祁鏡的法語就是這種合作關系下的產物,這也讓他深知學習另一門語言的便捷度。

  也不是為了裝逼,更不是為了顯示自己有學歷高人一等,祁鏡學語言完全是為了能讀懂一些奇奇怪怪的傳染病期刊。這些期刊的內容都很偏,研究范圍更偏向落后區域。所以絕大多數都沒有英譯本,而中譯本就更少了。

  為了能看懂,祁鏡一直都在自學亂七八糟的語言。

  從熱帶國家常用的法語、西班牙語開始,到阿拉伯語、意大利語、葡萄牙語,他多少都懂些。之后無聊的時候,為了讀南亞東南亞那些當地的醫學雜志,他還學過一段時間的印地語、馬來語和泰語。

  反正宗旨只有一個,日常交流全部放棄,只要能看懂期刊就行。

  好在,法語是他學習時間最長的一種,至少能做到和人正常交流:“皮埃爾醫生,你說是嗜酸性筋膜炎,那林醫生的γ球蛋白是多少?”

  祁鏡邊問,一旁的黃興樺就幫忙把他的話翻譯給了臺下那些主任。而γ球蛋白中的希臘字母“γ”就代表了第三的意思:“γ球蛋白就是我們說的丙種球蛋白。”

  “丙球?”

  “丙球和嗜酸性筋膜炎有什么關系?”

  “喂,老張,你可是皮膚病的專家,怎么問起別人來了?”

  “唉,這病臨床上肯定很少見,我壓根就沒聽說過。”座上那位年近60的老主任很無奈地推了把眼鏡,“我覺得既然要用激素治療,小祁還問起了丙球,應該是一種免疫性疾病,所以應該不歸皮膚科管。”

  “原來是這樣......”

  “聽著似乎有點道理。”

  這位老主任雖然不懂,但靠著得到的兩條線索倒是反推出了嗜酸性筋膜炎的特性。相比而言,那位皮埃爾就要差多了。即使知道嗜酸性筋膜炎是個什么東西,可依然不懂γ球蛋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重要性。

  “γ球蛋白?”皮埃爾眉頭微皺,“我不太清楚。”

  “嗜酸性筋膜炎會合并高γ球蛋白血癥,你們沒查γ球蛋白,就認定是嗜酸性筋膜炎?”祁鏡輕笑了一聲,連連搖搖頭,“是不是太草率了?”

  這些老主任懂英語的都很少,更別提法語了,而他們也早就轉變了剛來時的思路。

  就在之前的幾輪會診過后,他們就已經將態度從積極參與會診轉變到了學習交流上。現在能知道個大概情況也總比什么都不知道來的強,所以只能忍。

  祁鏡這兒也沒去刁難那位小醫生。

  看模樣,皮埃爾很年輕,應該只是剛進臨床沒幾年,所以祁鏡只是讓他找來了他的上級,希望能得到滿意的答復。

  被拉到攝像頭前的是一位女醫生,薩拉,30多歲的年紀,梳著一頭金色大馬尾。剛來,她就解釋道:“我是醫療隊的領隊,剛才和檢驗科的同事做了交流,對于剛才活檢報告的診斷建議,確實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祁鏡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立刻詢問道:“我想知道林醫生是否有高γ球蛋白血癥。”

  薩拉連忙帶著一絲反駁口吻,極力解釋道:“實在不好意思,這兒條件有限,連免疫球蛋白都沒法測,單測γ球蛋白計數對我們而言是不可能的。”

  事實確實和她說的一樣,當地條件有限,能查個血常規和肝腎功能就不錯了,哪兒有條件去查具體的某一種蛋白質含量。黃興樺馬上意識到了這句回答的重要性,翻譯也難得正經了一次:“她回答說當地醫院沒法測丙球。”

  按理說,祁鏡的提問就該到此結束,硬件上的差距不是靠嘴上說幾句話就能輕松彌補的。

  然而這位24歲的年輕人,根本沒有被難住,從他的回話中反而能隱約聽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球蛋白數量αβγ,血常規里的球蛋白計數總有吧。α和β球蛋白比例不高,且數量一直都很穩定。所以只要球蛋白數量不高,γ球蛋白的數量一般不會高。”

  事實上薩拉確實有點懵,但至少還是聽懂了祁鏡的意思,報出了血液報告里的球蛋白數量:“球蛋白確實不高。”

  “那就說明嗜酸性筋膜炎站不住腳。”

  薩拉又重新思考了一遍祁鏡剛才說的內容,想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承認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林醫生很有可能不是嗜酸性筋膜炎。”

  聽到這個消息,那些老主任各個眉開眼笑,在診斷方面是自家人壓了對方一頭。但這只是鑒別診斷的一小步而已,祁鏡需要提問的內容還有不少,現在談確診還為時尚早。

  “林醫生在嗎?”

  “還在病房工作。”薩拉搖搖頭。

  “那有沒有他身上那塊皮膚的腫塊照片?”祁鏡問道。

  “有。”薩拉點點頭,拿起了一份病歷夾翻閱了起來,“稍等......”

  林志行的皮膚腫塊只有一處,就在左手腕的內側。從照片來看,腫塊處皮膚顏色加深,腫脹明顯,讓祁鏡首先懷疑的就是黑熱病:“需要先檢查一下是否是黑熱病。”

  薩拉聽到了一個耳朵早就聽出了老繭的疾病,連連搖頭:“我們一開始也懷疑是黑熱病,但結果并不是。林醫生做過血涂片的檢查,沒發現寄生蟲的蹤跡,之后也做過骨穿,骨髓涂片里也沒找到杜氏利什曼原蟲。”

  祁鏡皺起了眉頭,追問道:“剛才的皮膚活檢......”

  “也沒有。”薩拉看著挺無奈的,“要不是因為寄生蟲的檢查結果都是陰性,我們也不至于那么傾向于嗜酸性筋膜炎。”

  祁鏡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杜氏利什曼原蟲導致的黑熱病,那引起皮下寄生蟲病最有可能的就是絲蟲了,有沒有發現過微絲蚴?”

  薩拉搖搖頭:“外周血、骨髓都很干凈,全都沒有。”

  對于林志行手腕上的那個腫塊,祁鏡一直以來都覺得更像是皮下寄生蟲造成的。可現在三種常規的皮下寄生蟲檢查方法都撲了空,確實需要轉換一下思路。

  只不過別人轉換的是跨科的診斷思路,既然暫時排除了寄生蟲,那就該往其他科靠攏,比如皮膚科、免疫科、或者神經內科等等。

  但到了祁鏡腦子里,轉換的卻是另一種,糾錯思路。

  “之前的血涂片和骨髓涂片的報告還在嗎?”祁鏡想了片刻,決定從檢查報告開始查起,“我想再好好看一看。”

  其實黃興樺說的也沒錯,薩拉聽到這個要求后也覺得祁鏡不信任自己。但出于救治林志行的相同目的,她沒有拒絕,找到了那兩份報告,并且把描述內容和診斷結果依次放在了攝像頭前:“我沒記錯,確實沒發現寄生蟲。”

  祁鏡又快速掃了一遍檢查報告單上的內容,不論描述還是最后的結論都寫得很詳細,也沒有出現錯漏,足以見得他們對林志行的重視程度。

  正當女醫生想要收起檢查單的時候,誰知祁鏡忽然說了一句:“時間,對,就是時間!我把最關鍵的時間給忘了。”

  “時間?什么時間?”

  祁鏡的思路跳躍太快,薩拉完全跟不上,只能勉強記下自己該做的事情。但只是愣了不到五秒,就已經讓祁鏡忍不住催促了起來:“就是實驗室出具報告的具體時間,應該就在單子的角落里。快幫忙找找,這個對診斷真的很重要!”

  “時間......時間......”

  在和薩拉的交流中,祁鏡終于聊到了重點,而此時的黃興樺則是坐在一旁干看著,一句話都沒說。

  薩拉實在不知道祁鏡為什么放著檢查結果不看,而去找什么檢查單的時間:檢查單的時間能說明什么問題?靠研究送檢到出結果這段時間的長短,來預判檢查結果的準確率嗎?這也太扯了!

  祁鏡看著薩拉指向一處的手指,“晚上23:11分,我沒看錯吧。”

  “沒錯。”薩拉說道,“這么看來,抽血送檢的時間應該就在晚上22點左右。”

  祁鏡點點頭:“果然,是送檢的時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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