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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詭異的變化

  “爸,情況就是這樣......”祁鏡坐在火車上,無奈地看著窗外向后遠去的景色,“還煩請您多幫我擋一擋,如果實在擋不了,就把事兒全推在黃所長身上吧。畢竟事情是他挑的頭,就說我被他老人家威逼利誘了。”

  祁森腦海里只有這兩句臺詞,但嘴上肯定不能明說:“哦哦,是這樣啊,你自己一個人出門在外要注意身體啊。”

  “我也沒辦法啊,爸,靠你了。”

  心里再有一萬個不愿意,祁森臉上也必須和風細雨才行:“唉,沒事兒沒事兒,我和你媽來這兒就是看看而已。”

  他笑著看了看身邊的肖玉,臉色依然如舊,但內心深處早已經僵成了愛德華·蒙克的《吶喊》。對祁森來說,隱瞞欺騙自己的老婆就和直面整個世界末日一樣,幾乎沒有勝算可言。

  可兒子是受了上頭的命令,肖玉或許可以無所謂,但祁森走的就是行政這條路,不可能不知道臨危受命并且完成任務后,會是一副什么樣的光景。

  何況最重要的是,兒子本來就喜歡這種工作,完全樂在其中。

  他這個父親就算了解炭疽的危險,就算知道自己老婆的脾氣,也還是一肩擔下了所有,掛掉了電話。祁森臉上洋溢著慈父般的微笑,把手機塞進褲兜:“你兒子出息了,又被上京幾個老主任叫去會診了。”

  “會診?”肖玉眉毛一挑,將信將疑,“人呢?走了?”

  “嗯,剛上的飛機。”

  “你怎么掛那么快,電話給我的話還能問他幾句話呢。”

  “喲,瞧我這腦子。”祁森輕輕拍了拍腦門,繼續說道,“怪他掛得太快,我一時半會兒沒來得及。”

  實在事發突然,他沒任何準備。掛了電話后就要面對自己老婆的質問,所以不管如何先幫忙找個借口再說。

  但接下來,想要用臨時瞎編的話去糊弄就有點難了。祁森的大腦飛速運轉,把能用的腦細胞全給用上。他要確保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斟酌再三,說錯哪怕一句話一個詞,就有可能招來麻煩。

  “這孩子,上飛機之前也不和老媽說句話,報報平安?”肖玉笑罵了祁鏡一句不孝,然后對著祁森勾了勾手指,“你手機呢?再打個電話回去。”

  “我手機?”

  祁森腳底忽然生出了一縷惡寒,沒一會兒,這股寒意就順著下肢蔓延到腰部,然后搭著脊梁骨擴散到了整個背部。

  就和上次坐馬桶發短信時手機被搶的感覺一模一樣:“你不是有手機嘛。”

  “我的?我的沒電了。”

  多么輕巧而又樸實無華的一句借口,就算祁森知道是騙人的,也不好多說什么。而且上次祁鏡去上京的時候,肖玉用的就是這句話。現在看來,這與其是一種借口,反倒更像一種懷疑和警告,威懾的意義更大。

  在這種情況下,不給手機那就是違背老婆意愿,死。可要真給了,一個電話過去,火車壓過鐵軌的聲音肖玉也能輕易分辨出來。

  去上京,還是去參加老主任參加的緊急會診,自然是上京大醫院公費報銷,怎么可能去坐費時費力的綠皮火車。也就只有去那種沒有機場又離丹陽夠遠的地方,才需要火車這種交通工具吧。

  所以,就算肖玉什么都不問,單是接通電話后的背景錄音就能告訴她一切了。

  “你怕什么......難道手機里有什么秘密?”肖玉一手接過了祁森的手機,笑著說道,“我就和他聊幾句而已,馬上就好了。”

  “你又在瞎猜了,我還能有什么秘密......”

  才剛開始,祁森就覺得自己被逼上了絕路,以為這次完了,可結果卻有點出乎意料。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對啊,還有這招關機,只要關機就萬事大吉了!

  祁森暗嘆自己兒子夠機靈,知道自己老媽會玩這一手,所以馬上就把手機給關了。而且關機的理由就擺在面前:“飛機要走了,肯定是要關機嘛。”

簡直完美  肖玉沒說什么,看了看手機屏幕點點頭:“那就過兩小時再打。”

  祁森暗暗松了口氣,只要兒子有提防,這個電話就不會出什么意外。畢竟開機鍵就在祁鏡手里,想什么時候開什么時候開,到時候問起來回一句忘了就行:“嗯,到時候再打吧。”

  肖玉看了眼自己的男人,嘆了口氣:“看來兒子確實接了個大任務啊。”

  “是啊,聽說是個比較棘手的病人。”祁森見氣氛有了緩和,連忙補充了兩句,“很多專家都沒辦法,診斷不明。后來還是黃所長發話,介紹了兒子,這才臨時把他招了過去。”

  這時,臺上也傳出了祁鏡沒法到現場的消息,理由沒明說,但也暗示了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實在抽不開身。

  “棘手的病人?什么癥狀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祁森搖搖頭。

  “不會是傳染病吧?”

  這雖然是一句試探的話,還沒到送命題的強度,可在祁森眼里依然不好回答。其實不管說是還是不是,都框死了疾病的范圍,唯一的選項就是繼續裝傻:“不知道啊。”

  “剛才電話里沒說嗎?”

  “他急著上飛機呢,沒說。”

  肖玉依然點點頭,眼睛看著臺上,嘴里卻說道:“最近兒子升職太快,就覺得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了一樣。捧到了什么高度就要幫著做些事兒,現在看來,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呵呵......”

  祁森不知道她這是演的哪一出,只能賠笑兩聲,不敢多嘴。

  “我知道,他現在是主治了,又解決過醫院院感和幾個傳染病。上頭看中他讓他去處理一些麻煩的事兒很正常,sars那會兒羅唐和蔡萍都干過,逃不掉的。”

  肖玉臉上滿是一個母親的牽掛:“我就想知道兒子去了哪兒,你和我說句實話好不好?”

  祁森從沒見過自己老婆這樣,雖然一直壓著哭腔,但能明顯感受到慈母的那份關心。是啊,在面對祖國召喚的時候,兒子能承擔下這份責任,母親就算再心疼,可還是能理解的。

  炭疽雖然傳染性強,感染后病情進展迅速,可是國內對抗炭疽感染那么多年,早就有了非常純熟的應對辦法。原本醫護感染的可能性就非常低,還有那么多專家坐鎮,祁鏡這次去還是挺安全的。

現在老婆只是想知道祁鏡去哪兒了而已,說一說又何妨不對不對事情不對勁  等等!!!

  就在感性即將要淹沒掉理性的那一瞬,祁森還是清醒了過來。

  我不能被這層表象給騙了!這事兒絕對不能說!

  既然自己先前已經否認了這個說法,那就要堅持下去,死咬不松口才是唯一的活路。不然,一個欺騙老婆的帽子扣在頭上,整件事兒的性質可就變了,那可不是一兩句道歉能解決了事的。

  “你亂想什么呢,沒那么夸張,就是會診而已。”

  祁森忽然笑了起來,安慰道:“我覺得就是和上次去上京一樣,肯定是遇到難辦的病例了。到時候去個兩三天,解決掉就能回來。”

  肖玉也吃不準兒子這次到底去干什么,最后演場苦情戲也是想逼祁森說出實情。可沒想到祁森不為所動,依然堅持原來的說辭,這讓肖玉反而有些尷尬。

  兩小時后,還沒等電話打過去,祁鏡竟然自己打了回來。

  主動回電話就是一種態度,相比之前,他現在也有了大量后援,就連羅唐也成了“幫兇”:“肖主任,是我,羅唐。”

  “羅主任啊,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上京二院,病人挺急的,把我也叫上了。”

  肖玉認識的羅唐一直都是個一本正經的人,所以在聽到這句回答后,她的心已經放了一半。當然只是一半罷了,還有另一半仍然懸在了天上:“沒叫蔡萍主任去嗎?”

  “蔡萍?叫她干嘛?”羅唐咳嗽了兩聲,“一個內科的病人,找她去她又不懂。”

  “不是感染?”

  “不是,病人是個60多的老頭,有血尿和咯血,丙肝后代償期肝硬化,前列腺Ca術后兩年。”羅唐很自然地說出了病人的癥狀,“會診了好幾次都是一頭霧水,就等我們到位了。”

  肖玉一聽病情涉及到泌尿、呼吸和消化三大科,那么復雜,也就不好再多問了:“聽著確實挺麻煩的。”

  “嗯,我們剛下飛機,現在就準備上大巴去會場。”

  “那你們忙,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蔡萍不去,羅唐又說了明確的癥狀,肖玉再不信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囑咐了兒子幾句后,不得不掛掉電話。

  不僅祁森這兒松了口氣,祁鏡也暗嘆自己反應夠快:“謝羅主任幫忙。”

  “你媽確實難纏啊。”羅唐輕咳了幾聲,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說道,“要不是最后那幾個癥狀說得煞有介事,恐怕她是不會信的。”

  “還好我早有準備。”祁鏡再次謝道,“也就只有從羅主任的嘴里說出來才顯得真實。”

  “你說的這些癥狀是從哪個病人身上扒下來的?怎么我從沒見到過?”羅唐在意的點并不在幫忙上,而是祁鏡隨口而出的病人,“聽上去還挺嚴重的。”

  “確實嚴重。”祁鏡笑了笑,“因為是假的嘛。”

  羅唐倒是沒吃驚,回了一句:“看來我沒猜錯,果然是瞎編的。”

  “確實是編的,不過不是瞎編。”祁鏡笑了笑,坐上了餐桌,開口問道,“羅主任,見過男性的子宮內膜異位癥嗎?”

  “啊?”羅唐眉頭皺得像兩根麻花,“男性?子宮內膜?”

  “嗯,我說的這個病例就是從好幾個男性子宮內膜異位癥病人身上抄下來的。”祁鏡笑著解釋道,“有肝硬化,有前列腺Ca術后,體內的激素水平完全可能發生反轉。”

  他沒想到祁鏡隨口編出來的例子就是個妥妥的疑難雜癥,何止涉及三個科室,恐怕內分泌和婦科也都得算進來。而這兩個表面上不相干的科室,反而占了大頭。

  “你就不怕你媽聽出味兒來?她可是婦產科大主任。”

  “那倒不至于,相關病例很少,刊登的還是內分泌和泌尿科的雜志,她平時也不看。”祁鏡笑著解釋道,“要真被她聽出來,那反而加重了真實性,事情更好辦了。”

  “你也太拼了。”

  “沒辦法,誰讓她管的嚴呢。”

  下午1點38分,專家組在翟縣一家小飯館吃了午飯。

  2點,翟縣人民醫院租來的大巴來到了飯館門口。除了熟悉當地情況的司機師傅以外,還有隨行的疾控中心研究員陶菲和一位年輕人。

  陶菲是當地人,也經歷了好幾次炭疽yi情,來做專家組的導游再合適不過了。

  只是她身邊那位年輕人卻沒有半點醫生該有的氣質,那些老專家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學醫的人:“這位是?”

  “哦,我來介紹下。”陶菲說道,“這位是丹陽大學新聞系的學生,半個月前不小心感染上了皮膚炭疽,這兩天傷口愈合痂皮脫落才剛結束隔離。”

  說罷,年輕人就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留下的疤痕。

  這便是專家組被派來的導火索,也正因為這件事兒,胡陶村的yi情才被認定有向外擴散的危險,到了必須加大力度拔除的地步。

  皮膚炭疽雖然對身體影響有限,也幾乎不會危及生命。但對毫無醫學基礎的年輕人來說,發病如此迅猛的傳染病,癥狀又被赤果果地展現在眼前,任誰都會心有余悸,都會后怕。

  “我姓趙,新聞系大二學生,這次下鄉是想采訪一下艾滋村的村民。”

  趙思宇長舒了一口氣,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半個月前的那天。他定了定心神,醞釀了會兒,這才慢慢開口道,“事情還是得從半個月前我和同學一起進山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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