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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劫匪vs警察

  龔玉蘭的兒子走了。

  他剛升入高三,雖然現在是暑假,但學校里開設了暑假補習班和提高班。為了避開高溫的大伏天,又能在兩個學期間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這些班的時間大都開在了七月上旬和八月下旬。

  好歹也是為即將來的高三做準備,他不敢大意。

  這也算是一個小插曲,在看似悲劇的家庭里,能有這么一位冷靜理性的孩子,確實算是一件幸事。

  孩子的素質也確實不錯,至少性格上很符合祁鏡的要求。但就算對他再感興趣,年齡也實在小了一些。如果真的想進丹陽醫學院起碼還得過上一年,算上五年本科加碩博,要在醫學領域登堂入室,起碼十年起步。

  慢慢來吧。

  龔玉蘭被送走了,祁鏡的見習帶教也到了尾聲,不過見習生還有些意猶未盡,疑問不少。

  b:“為什么她的肚子里會有附件包塊?難道是那處包塊在出血?”

  祁鏡:“雖然不排除附件腫瘤破裂出血,但我更傾向于其他臟器慢性出血后產生的血凝塊。”

  c:“那病人說的墜脹感是怎么回事?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祁鏡:“那是因為內出血積存在下腹,形成血凝塊刺激身體造成的。”

  a:“那為什么尿hcg會有假陽性?”

  b、c一愣,忍不住側過腦袋看了看這位小姑娘:???

  假陽性就假陽性,實驗室檢查出現假陽性其實是一件不多見但挺正常的事兒。至于為什么會假陽性,似乎和臨床沒什么太大關系。

  “這”

  祁鏡看了看提問的小a女生,笑著說道:“你提問的角度很刁鉆啊,以后進臨床可別這么刁難上級醫生。萬一是個小心眼,睚眥必報,事情就會變得麻煩起來。”

  b:“就是,你這不是抬杠嘛,問點和診斷有關系的不好么。”

  c:“還好祁學長無所謂,要不然”

  “等等,別理解錯了。我現在雖然在笑,但不代表我無所謂!”沒等他說完,祁鏡就反駁道,“我心眼向來就小,只不過這次恰巧知道答案罷了。”

  hcg分α和β兩條亞基,一般檢測都是查的α亞基。但α亞基與促甲狀腺素、促卵泡激素、促黃體生成素的氨基酸數以及氨基酸排列順序幾乎相同,所以在檢測時會產生交叉反應,出現假陽性。

  一個是無創,一個是價錢便宜,所以04年的時候更多還是用尿檢hcg。

  畢竟假陽性的幾率確實不高,而且在祁鏡這樣有經驗的醫生手里,也能立刻就看出破綻來。

  因為孕40天以上孕囊發育不出問題的話,應該可以看出胚芽,有的甚至還能看到芽心的跳動。而到了龔玉蘭的產科b超描述里,卻只剩下了回聲團。

  雖說也有可能是因為周圍周圍組織的干擾,但疑點是一點點積累的。

  實驗室檢查方面用的都是生化知識,聽著亂七八糟的這亞基那激素的,三個學生的腦子有點亂。還沒等反應過來,祁鏡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提問:“你們都問完了吧,接下去該我了。”

  “現在人雖然已經送走了,但并沒有診斷,來說說鑒別診斷吧。”

  “谷良老師不是說,只要開腹探查就能明確診斷了嗎?”

  “是啊,上手術臺就能解決的,何必”

  “何必多此一舉是吧?”祁鏡說出了一個與臨床截然不同的觀點,“確實,病人被送走后就和急診沒關系了。但剛才整個診療的過程里就沒有深究的地方嗎?霍艷老師在做問診體格檢查的時候就沒有疏漏嗎?現在做鑒別診斷就能很好地去糾正這種錯誤。”

  “鑒別診斷是不是太早了?”

  “這還早?”祁鏡說道,“你們的胡東升老師在進臨床實習的時候就已經能跟上帶教思路自己做診斷了,而剛才帶你們同學見習的高健老師,更是上臨床沒多久就發現了其他人沒發現的肺梗塞。”

  “可我們才剛學完診斷,內外婦兒都沒碰呢。”

  祁鏡皺起了眉頭,在他看來這種說法根本算不上理由,所以臉色一沉,語氣也重了起來:

  “腦子一根筋不轉彎的?什么都怪在自己沒學過上?你們現在面對的是普外科,是很明確的腹腔內出血。而外科的大量基礎其實早在基礎醫學院里就夯實了,系解、局解都學過。哪兒有血管,哪些臟器比較嫩容易出血,你們都不知道?”

  “這個嘛”

  “脾?還是肝?”

  “胃腸道?胰腺?腎臟?”

  “笨啊,胰腺腎臟都在深處,要是胰腺出事兒,脾臟早就破了。”小a說道,“我覺得既然是附件區的包塊,也有可能和卵巢之類的有關。”

  肚子里的臟器翻來覆去就這些,想要真正找到病因,還是外科直接開腹探查來的直接。但祁鏡提供的這個思考環節卻是不能省的,反復思考病例,整理失誤的原因才能練就過硬的診斷思路。

  這是祁鏡這么多年來一直在用的方法,也正因為這樣,他才能第一時間看出病人不對勁的地方。

  見幾人討論了好一會兒,答案有不少,但都說不清楚,他索性就把鑒別診斷當作了見習作業留給了三位見習生。在大三入大四的門檻,在已經有了扎實理論基礎的情況下,自學四大金剛并不是什么太難的事兒。

  “誰能獨自做好這道題,就來找我參加第二次見習,要不然就去找你們紀老師去吧。”

  “好吧。”

  出血量到了失血性休克的地步,那出血的部位應該富含大量血供,還得是缺乏強韌肌肉保護的腹腔淺層臟器。相比起來脾臟更容易破裂出血,接下去便是肝臟,當然也有可能是腹膜撕裂導致的腹膜血管破裂。

  破裂原因估計就是外力的撞擊。

  整個病程就像一伙搶劫銀行的悍匪,想要掃空金庫。搶銀行不可能一個人單槍匹馬去搶,既沒效率又不安全,很容易在執行的被周圍涌來的門衛輕松攔下,把整個計劃扼殺在搖籃里。

  所以他需要有實力的聽話隊友,需要在放風的人,還需要設計逃跑路線和開車司機,最重要的是內鬼。

  外力的作用就是一支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突破小隊,他們直接沖進銀行,壓制住所有人,然后直撲金庫。而小隊里的開鎖專家就會開始慢慢撕裂脾臟外的包膜,為金庫的大出血做準備工作。

  在這段時間里,銀行里有人報了警,也有人趁亂逃了出來。但真正能逃出銀行的人并不多,到底它們誰是受害者,誰是劫匪的內鬼,很難辨別。

  “腹痛”:有人進銀行劫持了不少人。

  “下腹墜脹”:他們的并不是單純地劫持人質,還有其他目的。

  “附件包塊”、“尿hcg”:劫匪是真劫匪,他們為的是五樓保險箱里的一袋鉆石而來。

  “液性暗區”:他們確實是為了鉆石,一樓只有兩個人看著,其他人都沖向了五樓。

  “還算穩定的生命體征”:他們也確實想對金庫動念頭,但沒人能打開金庫的密碼鎖,所以就放棄了。

  內鬼們編織出了一袋鉆石,如果警察真信了,那金庫就會被掏空,再靠早就挖好的地下通道拍拍屁股走人。等警察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幫劫匪早已在相隔兩個街區外的小巷掀開井蓋探出腦袋,最后乘坐準備好的車逃離現場。

  接診醫生就是警察,得分辨出誰是內鬼誰才是真正的病因,第一時間找到突破的辦法。

  如果真的信了五樓鉆石的說法,大多數敵人都聚集在頂樓,那就得調用婦產科醫生這種直升機進行空降突破。但如果是為了洗劫金庫,那就不一樣了。因為不知道金庫在哪兒,這時候空降反而麻煩,還是得從正門強攻更有利。

  至于被劫匪劫持的那些人質的安危,那就得看強攻突破的手術醫生們的技術了。

  而作為病灶的“金庫”到底在哪個地方,得等手術結束后才能知道。祁鏡也不急,因為屈杰走的時候太急,那本病歷冊還落在了外急診療室里。

  等一切塵埃落定,他應該會回來找這本小冊子,到時候問他就能知道真相。

  祁鏡回到診療室,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主任,都送走了。”

  “不會來了吧。”王廷順著之前祁鏡一貫的做法,猜測道。

  “之前七個被我踢掉的不太清楚,有可能會去找紀清吧。剛才教的那三個還不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會來吧。”祁鏡嘆了口氣,交代了自己的“工作”報告,“其實都還行,至少有學習的訴求,話說醫學院是不是把入校的高考分數提高了?”

  “這我哪兒知道。”

王廷其實對見習生還會不會來也沒什么所謂,只是單純覺得麻煩而已。本來帶兩個實習生就已經不輕松了,見習的再來,內急恐怕都得亂套。也就是今天夠清閑,要是稍微忙一點  “等等!”王廷拉下報紙,看向祁鏡問道,“你剛才說把人給了紀清,是什么意思?”

  “就是讓紀清去帶啊。”祁鏡解釋道,“你了解我,我不太喜歡做這種事兒。”

  “不行!紀清接下去有好幾個夜班,要是都去找他,那晚上還不得鬧翻天?”王廷把報紙往桌上一拍,“你得把這事兒給我接過去,不管用什么辦法!”

  祁鏡苦笑著解釋道:“主任,他們就是少了點經驗而已,人又不傻。”

  “你在逗我吧?”王廷指著紙簍里的那些寫廢的檢查單和處方單,“看看新來的這一批實習生,還不如上一屆。抄方教了好幾天了,還有不會抄的,檢查單也都不知道選哪一項。量血壓竟然都能量錯,中午讓買個盒飯還嫌累,真的是一屆不如一屆”

  04年醫院的實習生進入了80后時代,也就是首批獨生子女時代,又被60后70后戲稱為“垮掉的一代”。

  因為這些獨生子女們享受了全家的寄托和關愛,童年過得要遠比父輩舒適的多。有人遮風擋雨,自然他們經歷的磨難就少,所以剛步入社會有點跟不上工作要求,懶惰散漫成了他們的代名詞。

  其實這種說法的版本很多,廣泛流傳于教師和公司上級的口中。

  隨著時間緩慢推移,說法也越來越玄乎,而且有了一絲繼承的意味。因為當90后開始初入社會時,這句“垮掉的一代”又到了早已在社會站穩腳跟的80后嘴里。

  演變到最后,幾乎每五年就要垮掉一代人,生一個垮一個。

  當初90后剛步入臨床實習的時候,祁鏡正好升任主治,干上了總值班的位子。平時見得做多的就是實習生,對他們的一些行為是“深惡痛絕”。但當回想自己年輕時候,其實也是半斤八兩,無非就是童年過得舒服,沒經歷過社會毒打而已。

  “成長總要有個過程嘛。”祁鏡笑著安慰道。

  “嗯?”王廷忍不住喝了口茶水壓壓驚,一臉的不可思議,“你什么時候那么好說話了?”

  “晚上老紀值夜班,要是管不住我就再來看看。”

  祁鏡翻開手機,準備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然而剛拿手機,他的手機鈴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一看,正是遠去上京開會的蔡萍。

  王廷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問道:“誰啊?”

  “是蔡主任。”祁鏡笑著接起了電話,開口問道,“喂,蔡老師,有消息了?”

  然而原本和藹慈祥的中年婦女聲音換成了另一個男聲,平淡,冰冷,沒有絲毫的煙火氣:“我是黃興樺,蔡萍應該提過我,介紹就免了,說正事兒吧。”

  確實和蔡萍說的一樣,連一句廢話都沒有。

  祁鏡是小輩,又對大會診感興趣,所以就嗯了一聲。

  “聽說你對寄生蟲有些涉獵,論文我看了,寫的還行。”黃興樺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連忙把自己打電話來的目的說了出來,“不過你級別太低,而且病人遠在非洲,不知道你對非洲有多少了解?”

  “還算有些了解吧。”祁鏡拿出了肖玉這位真神,“我媽當初去非洲援助過,從小聽她講經歷,所以學醫后就對這方面挺感興趣的。”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既然你說不出具體的內容,那就只能通過提問來解決了。”

  祁鏡不知道這家伙是怎么理解的,不過提問也確實是一個快速了解別人實力的好辦法,因為他自己就一直在用。所以當黃興樺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他欣然接受了。

  “黃老師,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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