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紀清結束了早中連班,和陳霄交完班,換上自己的衣服后便準備回家。
急診早班從7點到下午3點,中班是3點到11點,夜班從晚上11點到第二天7點。除了紀清這個瘟神外,其他急診醫生都得倒夜班,就算五十多歲的張杰義也不例外。
今天連干了16個小時,明天紀清總算迎來了難得的休息天。
“得好好放松一下。”
人還沒離開醫院,他就開始腦補出了舒適的熱水澡、軟綿的床墊以及明天女友要帶他去嘗鮮的美食。
想想這些,之前連班的辛苦就變得無所謂了。
他走出急診大門揚起腦袋打了個哈欠,忍不住又回望了眼依然忙碌的急診室。發現自己腰酸背疼的實在是沒法再提起精神,這才悻悻地走下臺階。
“你可算下班了。”
紀清沒想到祁鏡竟然坐在綠化帶旁,一直都沒走。
“你還沒走?”
“嗯,心情不太好,今天晚點回去。”
“哦。”
紀清點點頭,轉身就往醫院大門口走去。他擺擺手,吃力地給祁鏡道了個別:“我先走了,回去好好睡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手臂剛擺了沒兩下,肩膀就被祁鏡緊緊捏住:“要不要陪我隨便逛逛?”
紀清沒想到看上去不算高大的祁鏡力氣卻不小,自己用力甩了兩圈才好不容易掙脫開:“不要。”
祁鏡一愣:“你難道不想體驗一下生活的美好么?”
“不想。”
“難得你明天休息,今天晚點睡又無所謂。”
紀清猶豫了片刻還是搖搖頭:“實在是累了,改天吧。”
祁鏡沒再強求,而是選擇跟在了他身邊,繼續循循善誘:“我知道,你回家肯定先洗澡然后捧書上床,準備看書看到自然睡著對吧?”
紀清輕笑了聲:“這不是很正常嘛,絕大多數醫生都是這樣的吧。”
“呵~”祁鏡似乎對這種行為非常不屑,“我上次就和你說醫生需要相當的閱歷,你這樣光看書是絕對不夠的。”
從認識祁鏡時起,他就一直在強調閱歷的重要性。
可紀清一直不明白醫生到底哪里需要閱歷了,就算真的需要,可自己又該怎么“提升”呢......
再說醫生已經夠苦了。
從進大學開始,數不盡的醫書和考試便像和他們綁定了似的,甩也甩不掉。等上班后,還有急診夜班和永遠都研究不完的病例在等著他們。
難道這樣還不夠?
“自然不夠!”
祁鏡的表情很嚴肅,竟讓紀清一時間難分真假。
紀清知道自己確實是累了,不然祁鏡開玩笑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可祁鏡說得那么煞有其事又讓他有些心動,畢竟最懵懂最容易留下美好回憶的年華都留給了醫學事業。
表面上他對燈紅酒綠很排斥,但潛意識里卻還是有些憧憬的。
誰都有欲望,就算他出身書香門第,就算他是書瘋子也一樣。
況且最關鍵的是,身邊一直有人在不停引誘,用的還是“成為最牛逼的醫生”這種明顯不靠譜卻又很實在的誘餌。
紀清掙扎了片刻還是放棄了抵抗。
他看了看表說道:“行吧行吧,怕了你了。不過約法三章,我只陪到兩點,結束后要回家盡快補覺。明天下午還約了雅婷,遲到的話我會死的很難看。”
“行,走吧。”
祁鏡選的是一條挺有名的不夜街,兩人叫了出租車一刻鐘便到。
sars的疫情慢慢淡去,市里持續半個月沒出現新增病例,終于從上星期開始恢復了絕大多數夜店的營業。
這兒是丹陽唯一一條24小時營業的夜店街,璀璨的霓虹亮徹夜空,連平時單調的梧桐葉也變得繽紛多彩了起來。
這些天,人們可都憋壞了。
所以當夜幕降臨后,他們便紛紛離開家門投入夜店的懷抱,想一舉釋放掉最近積攢的壓力。
03年慢節奏的迪廳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電音還太過前衛,更多的是蘇荷之類的慢搖店。放的音樂也逐漸快節奏化,R&B、hiphop和funky成了追捧的對象。
新一代的80后年輕人開始展露頭角。
當然,不管店內音樂怎么輪換,也不論舞池里的姿勢如何更新換代,桌面上總缺不了酒精這種最重要的催化劑。
從晚上九點開始,夜店街邊開始陸續集起一堆人物。他們抽煙聊天哈哈大笑,一邊等人一邊慢慢地找尋那種放縱自我的感覺。
經過漫長的等待,人員齊聚,精彩的夜生活正式開場。
“這就是你說的閱歷?”紀清剛下車,看著穿著頗為奔放的年輕人就后悔了。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陣仗,充分暴露了宅家努力型學霸的弱點。
祁鏡的表情很肯定:“閱歷就在這兒,你得慢慢找。”
“我還是回去算了。”
紀清還沒來得及轉身鉆回出租車,手臂便被祁鏡死死拉住:“死板!誰讓你背著富家千金泡小妹妹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懂么?”
紀清覺得自己就像個小貓,就算嘴里能罵他下賤,可在不弄斷手臂的情況下要掙脫是不可能的。
祁鏡掛上笑臉拉著他走向了一家夜店的大門,和保安說了兩句便一起進了場子。
這兒比不了那些出名的大場,入場免費,一桌的最低消費也就200而已,處在丹陽夜場鄙視鏈的中下游。
當然還有更差的,只不過太過臟亂差,對紀清而言有點超綱了。
兩人進去后找了個空著的散臺入座,祁鏡開口就點了杯冰水。
“冰水?你怎么點冰水?”紀清看著豐富的酒單不解。
祁鏡點點腦門:“我從來不碰酒,影響大腦判斷力。”
紀清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試探性地問道:“你應該帶錢了吧。”
“帶著。”祁鏡直起身子,開啟了廣角模式掃視全場找尋自己的目標,“不過剛才叫出租用掉了。”
紀清:......
“敢情你就帶了20?”
“嗯,待會兒走的時候你順路把我帶回去吧。”祁鏡說得很輕描淡寫。
“你是不是過分了!這兒是城西,我家在城南,你住在東北角,哪兒順路了?”
紀清顯得很激動,半夜出租車還要貴上不少,這一圈逛下來說不定都快趕上這半桌冰水了。
一天辛辛苦苦上班賺了200,沒想到才剛下班半小時就已經虧成了負數。
他總算認清了自己。
自己確實缺人生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