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醫院正門外是丹城的一條著名的商業中心主干道,寶平街。它猶如人體的主動脈,向外分出大量分叉血管,共同編織出一張交通脈絡網。
其中就有一條羊腸小道,穿過老式居民區,路上綠樹成蔭,相比繁忙的寶平街顯得格外僻靜。
在小道深處,有著一家小面館。
面館里面積很小,只能容下一張兩人桌和一間廚房,也只有一對中年夫婦在忙活,效率和一般的餐館沒法比。
可就算如此,精致的小面仍然吸引了許多顧客。面對美食,排位等餐根本算不上阻礙。為了能第一時間嘗到夫婦的手藝,飯點還沒到就有大批吃貨在這里排起了長龍。
為了能保證面食的口感,一定得現煮現吃。
大多數人為了滿足口欲,只能在路上靠店家擺放的幾張小桌隨便湊活。當然還有些人,為了趕時間,就一手端著面碗,直接蹲在路邊呲溜起來。
“這兒可真夠夸張的。”紀清從沒來過這里,見到隊伍的長度,不禁咧咧嘴,“這得排到什么時候?”
“起碼半小時吧。”祁鏡坐在路邊的鐵欄桿上,問道,“怎么,晚上有事?”
“沒事。”
紀清低頭發著短信,時不時臉上就會流露出微笑。雖然沒有說話,但模樣已經足夠甜膩了。這已經超過了撒狗糧的范疇,更像是把裝滿狗糧的袋子整個倒扣在祁鏡的頭頂上。
“和女朋友商量好了?”
“她事兒也挺多的,晚上......”紀清忽然停下手指,抬頭看了祁鏡兩眼,“我覺得得重新考慮一下是否該和你做朋友。”
“怎么了?”
“在你的可視范圍內,別人毫無隱私可言。”
“哪兒有那么夸張。”祁鏡笑著擺擺手,“就你那模樣,誰見了都能猜到。”
論長相,紀清要比祁鏡再高一些,皮膚白凈,戴著副黑框眼鏡,一臉書生氣。再加上白襯衣和干凈清爽的休閑西裝,隨便哪個姑娘見了,不說動心,也總得多看上兩眼。
雖剛畢業還是個住院醫生,但好歹在丹城最有名的三甲醫院任職,說出來夠響亮。
工資倒是次了點,一個月1000的工資外加4000左右的獎金,但重在夠穩定。
再怎么說,人總得生病吧?有了這門手藝,累是累了點,但養活一家人還是很容易的。況且在03年的丹城,5000已經不算少了。待日后晉升主任,再拿個教授銜,收入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而且紀清本人性格非常不錯,沉穩內斂,靜得下心,還非常會照顧人。除了平時沒什么空閑時間以及有些小潔癖外,就連祁鏡都抓不出什么缺點。
“大家都是丹醫大畢業的,為什么你能這么厲害?”紀清收起手機,開口問起了心里的疑惑,“你有什么秘訣嗎?”
還是那么天真,能有什么秘訣......
祁鏡若不是重生一世,之前在急診拼了十來年,也不至于會有這樣的判斷力。當然個人資質和訓練方法也很重要,如果一味陷在無止境的普通病例里,進步會非常緩慢。
“多看看那些論文雜志吧。”祁鏡說得異常輕巧,“在急診干上十年,你就會和我一樣厲害。”
“十年?你才剛畢業吧,竟然要十年?“紀清笑著沒把他的笑話當回事兒,“我承認你的診斷思路是不錯,非常清奇,但醫學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才行。”
“不信?”
紀清搖搖頭。
“剛才那個何文遠,我要不是看過一篇罕見病例學術報道,也不可能先人一步猜到結局。”
祁鏡頓了頓,覺得說得不夠嚴謹,又忍不住追加了兩句:“當然努力很重要,人也得聰明。換體位心電圖和看出冠脈壓跡可是靈光乍現,別人學不來的。”
“ct還在做呢,你就那么自信?”
“那當然,如果醫生都不敢自信,那病人還怎么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我們?”
為了能說服紀清,祁鏡這句話顯得非常慷慨激昂,簡直視病人高于一切。他也確實有自己的醫者仁心,但里面還是藏了一絲尋求解謎刺激的私心。
“要不我們再......”祁鏡臉上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別,我不和你賭了。”紀清連連擺手,拒絕道,“才一天我就多花了好幾十,再繼續下去哪兒受得了。”
“你蒙我嗎?”祁鏡掰著手指,算道,“青椒肉絲11塊,這兒一碗面也才10多塊,頂多二十出頭,哪兒來的好幾十。”
“你怎么還當真了。”
兩人在面館聊了許多,紀清說了不少自己的抱負。他原本的目標是外科,就算最累的普外也沒關系。
但現實很殘酷,他只是七年制碩士畢業,實在沒什么優勢。再加上這幾年出國深造的外科骨干大量回流,競爭激烈無比,最后只能放棄了。
為了能留在丹陽醫院,他選了急診,又主修了重癥醫學。
“外科有什么意思,只是看上去好玩而已。”
祁鏡這句話顛覆了紀清的觀念。
只要是學過醫的都知道外科要比內科有意思,手術臺上唯我獨尊,主刀一人獨攬大權,助手、護士全都得圍著自己轉。
與此同時,外科治療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進出手術室造成的巨大反差能讓醫生產生特有的成就感。
這種成就感絕不比那些小說里的神醫神針來得差。
相比之下,內科就不一樣了。
任何東西都是不可見的,用藥、檢查都有許多延后性,時間久了就會興趣缺缺。
“等你同一種手術連著做上100例就知道枯燥了。”祁鏡觀點和大多數人不同,“就算你技術再強,總不見得能跨科室吧,你能做的就只有那幾種手術,還要受到同科室人的排擠。”
“話這么說沒錯,可內科的重復性不是更夸張嗎?”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這時他們已經排在了隊伍最前頭,祁鏡眼尖搶了個桌子立刻坐下:“我想要的不是普通內科病例,而是疑難雜癥,就像剛才遇到的那樣。”
紀清跟著一起做了下來,聽到這席話馬上搖搖頭:“這怎么可能,涉獵范圍也太大了。”
“怎么不可能。”祁鏡要了兩碗雞絲面,然后認真地說道,“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不說全科精通吧,至少也能達到熟練應對三四個科室的程度。”
“就算這樣也不可能達到科室全覆蓋啊。”紀清簡單算了算,“整整十來個科室呢。”
“不止,算上兒科、婦產科、傳染病科,還有我們院沒有的風濕科、皮膚科。”
“難道,難道你想組個團隊?”
祁鏡點點頭:“對,一個專門治療疑難雜癥的隊伍。我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
“你怎么把我也給算進去了。”紀清表面上有些抗拒,但臉上的表情卻早已經出賣了他。
“我比較擅長傳染病,其次是各類遺傳病和毒理病理。”祁鏡把目光看向紀清,“你覺得自己的強項在哪兒?”
“強項?急診只是維持病人生命而已,哪兒有什么強項。”
“隔壁的秦若芬以前大學時期尤為喜歡消化,但后來不知為什么移情別戀入了心內的坑,最后考研因為導師的關系,沒辦法才換到了呼吸科。”
祁鏡接過老板遞來的面條,說道:“你說自己沒強項就等于在說自己對醫學毫無熱情,這種人我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