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國,東京,中野區。
深夜十一點,一座即將廢棄的小型游樂園里。
灰白的流云遮蔽群星,緋紅的月亮照耀大地,游樂園內陳舊的設施拖拽出了模糊的陰影,四周萬籟俱寂,就連蟲兒都為之沉默。
這游樂園建立于平成時代,曾經是附近居民休閑娛樂,周日合家歡的最好去處,但在一年前,或許是因為設備老化,游樂園的設施出現了故障,雖然沒有造成傷亡,但整個游樂園還是受到了審查,而審查的結果,便是拆除。
在今年春天的時候,拆除令下達,這座為大家帶來了數十年歡聲笑語的游樂園,終于要在令和元年被拆除。
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
當施工隊進入游樂園之后,卻總是發生設備故障,人員失誤,就連在這里守夜的工人,晚上睡覺也會做噩夢。
在夢中,一個樣貌扭曲丑陋的怪物會不斷吞噬他們的身軀,這幻覺一般的疼痛甚至直到醒來也留存。
一周之內,怪異事件頻發,施工只能停滯。
大和田秀介是施工隊的領頭,他相當苦惱。
如果不能按期完成施工,他可是要付賠償金的,那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他當然可以強行讓工人們繼續,但要是出了什么安全問題,他同樣遭不住。
于是,大和田秀介只能去尋求一些“幫助”。
“......事情就是這樣的,大師,你能救救我們嗎?”
他看向了身邊的男子。
這男子看起來頗為年輕英俊,身材高大,穿著一身漆黑的,如同神父般的長衫,如果不是提前知曉,大和田秀介肯定會以為這是哪位準備出演電視劇的明星。
男子僅僅拿著一個小小的黑色手提箱,不像大和田秀介看過的那些大師般準備充足的模樣。
靠譜嗎?
大和田秀介不禁想到。
他在新聞和電視上看過類似的大師,要么是手持金鈸法器,鎮壓四方,要么是符咒漫天飛舞,流光四溢,甚至還有用除靈子彈和手雷辦事的。
這位大師看起來好像沒什么準備,不知道是什么套路?
面對大和田秀介的詢問,男子,徐倫停下了腳步。
“大和田桑,華夏有一位著名的詩人曾經說過,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他面露微笑,絲毫不為周圍的詭異的環境而感到害怕。
“話雖如此,迷途的羔羊很多時候并不懂得該如何自救,我不介意幫助他們找到正確的道路。”
說話之間,在兩人的前方,曾經出過事故的旋轉木馬前,浮現出了一道陰影。
那陰影比夜更黑,凝聚出了一個詭異可怕的形象。
那是一個穿著潔白連衣裙的女子,烏發如墨,膚白如雪,然而,臉上卻沒有五官,只有血肉模糊的傷口!
“這......這是?!!”
大和田秀介雖然聽過怨靈的存在,但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
這就是怨靈?
自己施工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玩意兒在旁邊?
晚上守夜的人不是做了噩夢,而是真的遭遇了這樣的怪物?
大和田秀介感到一陣頭昏腦漲,仿佛理智燒卻,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失去意識。
“大和田桑,接下來的場景可能有些不太適合觀看,我建議你閉上眼睛。”
徐倫和善地說道,聲音仿佛有種令人心情沉靜的魔力。
大和田秀介閉上了雙眼,還用雙手捂住,生怕出現意外。
這樣就好了。
徐倫見狀,視線轉向那個沒有臉的女性怨靈。
“怨靈嗎,是因為受到苦難而死,想要破壞他人的幸福,所以才盤踞在這里?”
“怨念已經達到了極高的程度,所以就連普通人都能目視?”
他低聲喃喃自語般說道,將手中的手提箱放下,接著往前走了一步。
那怨靈頓時警覺,隨后,它身影一閃,朝著徐倫撲了過來。
嘭嘭嘭——
它身后的幾個旋轉木馬的設備似乎被怨念波及而傾倒,柱子也不知是老化還是怎么的,彎折斷裂,一瞬間,整個旋轉木馬的篷子倒下,揚起嗆人的灰塵。
怨靈沖了過來,指甲伸長,卻沒能觸碰到徐倫。
“?”
怨靈似乎覺察到了不對,它感到極為困惑,自己為什么停下來了呢?
它沒有臉的腦袋轉動,終于捕捉到了問題所在。
在自己纖細白皙的四肢上,有幾根觸手。
如同章魚一般,滑膩,漆黑,粗壯,靈活的觸手。
這些觸手束縛住了自己的身體,緊緊纏繞,捆綁,令其動彈不得。
“雖然這么說很有反派的氣質,但提到觸手系的玩法,我還挺擅長的。”
心中自嘲般想到,徐倫那神父一般的長衫底下,更多,更強壯的觸手蔓延出來,壓制了怨靈。
確實,正如徐倫所言,他身上延伸出來的觸手不但又粗,又長,表面還覆蓋著一層粗糙的尖刺,就像荊棘。
對比之下,怨靈就像個純潔如雪的幼兒園小朋友。
下一刻,徐倫身上的觸手將怨靈團團包裹束縛中,拉回到自己的面前。
他抬起手,一根觸手頓時洞穿了怨靈的腦袋。
撲哧!
那腦袋里還有鮮血飛濺而出,落到了大和田秀介的臉上。
捂著眼睛的大和田秀介感覺臉頰一陣冰涼,頓時打了個哆嗦。
但很快,一陣溫暖而柔軟的觸感抹去了大和田秀介臉上的東西,就像是女神溫柔的撫摸,令大和田秀介覺得心神都被凈化了。
這就是這位大師的除靈手段嗎。
感覺是能夠溫暖人心的力量呢!
大和田秀介想到。
“失禮了。”
徐倫收回了剛剛擦拭大和田臉頰上怨靈血液的觸手。
至于怨靈,就像是被捉住了命運后頸的貓咪,一陣抽搐之后,很快失去了所有的掙扎。
“大和田桑,已經解決了,可以睜眼了。”
為了讓客戶能夠見證全過程,對自己的服務更滿意,徐倫通常會在解決了大部分的危險之后,讓客戶確認收貨。
“太好了......嗚哇,這這這、這是什么??!”
還在感慨徐倫除靈效率的大和田秀介剛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在徐倫手上那溫順如貓咪的玩意兒,整個人向后跌坐,倒在地上。
“這就是你們俗稱的怨靈,惡靈一類的玩意兒,在大部分情況下,它們會以近似人類的形象出現,由于今天是緋月,所以它會變得更加強大。”
徐倫很認真地做著科普。
“順帶一提,怨靈最關鍵的是其心頭肉......”
徐倫一邊說著,一邊將另一只手探進了那微微顫抖著的無臉怪物血肉模糊的傷口之中,很快,取出了一團巴掌大的,不斷蠕動著的,泛著光澤的晶瑩肉塊。
伴隨著肉塊的取出,怨靈剩下的部分立刻失去了活性,化為了黑色的煙霧,隨風消散。
徐倫沒有解釋太多,而是俯身,打開了他帶來的小小的手提箱。
在那里面,是一整套廚具,調料,從東方到西式,應有盡有。
將那一團不斷蠕動的肉放到便攜式砧板上,徐倫拿出了一個小碟子,又掏出一塊綠色的植物根莖,在木制的磨板上不斷摩擦,制造出新綠的糊狀物。
“這是什么?”
大和田秀介總覺得那東西有點眼熟,但又不敢確定內心的猜測。
“嗯?大和田桑不知道嗎,這是山葵哦。”
徐倫歪歪腦袋,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不,我姑且還是知道的......”
為什么要在這個場合磨山葵?
大和田秀介按捺住吐槽的沖動,因為他看到那一團蠕動的,晶瑩的血肉正緩緩地從砧板上挪動逃離。
“要、要跑了,大師!”
“感謝提醒。”
徐倫隨手拿起一把菜刀,將那一團血肉釘在了砧板上,那東西掙扎了幾下,便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
“這、這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和田秀介實在覺得困惑,明明應該是驚悚詭異的恐怖片場景,怎么忽然跳轉到了美食頻道?
“怨靈的心頭肉是相當美味的食材,最適合刺身。”
“?”
大和田秀介頭上冒出了問號。
刺身?
是我對刺身有誤解還是你對刺身有誤解?
還是說這其實是讀作“刺身”,實際上是完全不同的其他東西這樣的說法?
“雖然和國料理大多處理簡單,調味樸素,但山葵醬油刺身這種能發揮食材本味的吃法倒是不錯。”
將山葵末倒入小碟子里,徐倫又拿出了小瓶裝的醬油,黑色的液體倒入其中,用筷子攪拌。
隨后,他一只手按住那一團怨靈的核心血肉,另一只手拿著刀,精準而確實地將其切成了一片一片的肉片。
肉片還一跳一跳的,生機盎然。
由于本身晶瑩,在緋紅的月光下,猶如鮮美的生魚片,令人垂涎。
“我開動了。”
做完這一切,徐倫用筷子夾起其中一片晶瑩的肉片,蘸了點兒山葵醬油,在大和田秀介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送入嘴里。
咀嚼咀嚼咀嚼。
具有韌性的肉片混合溫潤的醬油,給予牙齒相當充分的咀嚼反饋,而刺激性的山葵末的味道接踵而至,令舌尖頓時興奮起來,吞咽下肚,只讓人感覺心曠神怡,仿佛一天的辛苦都得到了回報。
“美味。”
最高級的怨靈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今天是緋月,靈性滋長,是品嘗怨靈的最好時機。
“?”
大和田秀介看著吞食怨靈肉片的徐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總感覺這么一對比,剛才那個怨靈還挺眉清目秀的呢。
“怎么,你要嘗一片嗎,怨靈的心頭肉經過我處理之后,即使普通人吃了,也能夠增長體質呢,不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樣的美食,所以我沒有向你推薦相應的套餐,當然,如果你提出要求,我也可以分你一點兒。”
徐倫說著,又吃了一片肉片,仿佛很陶醉般微微瞇起眼睛。
“不......我沒有興趣。”
大和田秀介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本來,他以為除靈就是找到怨靈,將其殺死。
沒想到,這位大師,不但找到了怨靈,殺了怨靈,還吃光抹干凈了。
除靈師真是太可怕了!
大和田秀介想到。
而徐倫,在身邊的人思考驚訝的時候,已經將所有的肉片吃干凈。
他放下筷子,頗為滿足地感慨了一句。
“感謝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