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虞已經鑄就出冰冷的性情,但此刻仍是動容。
狗系統取名字的能力屬實廢柴,但想必對事件的還原足夠真實。
前副議長先生是如此痛苦,悲慟至極點。沒有人能接受心血澆灌的花摧折于風雨,尤其是在想移走花盆時,發現花盆是假的,嬌花已經沒有挽救的可能。
片刻之后,周虞仍是難以壓住心頭的震撼,問道:“你們曾經想…移走藍星?”
“對!”
前副議長先生抬起頭,眼神依舊兇怒,惱火說道,“十五年前我就察覺到問題,開始計算、驗證,緊急開發觀測設備,我和他甚至暗中派出遠征隊伍…
與此同時,
我們一起開動一個計劃——
在極端時刻到來之前,啟動三千臺聚變行星發動機,強行改變藍星的運行軌道!
在幾個周期的公轉軌道擴大之后,人群也轉入地下,做好物質保障后,正式將藍星推向太陽系外層軌道,利用那幾顆巨行星的引力彈弓,加速逃逸,脫離太陽系,預計在大災到來之前,逃出去…”
“這可真是一個偉大的計劃啊。”
周虞震動說道。
“當然!”牛頓副議長怒錘地面,“藍星早在多年以前,開始將目光和腳步指向宇宙深空時,便預備著或許某一天會與其他文明遭遇,因此早就準備有完備的地下工事,對藍星唯一的衛星也進行過大改造、大開發,
而這三千臺氦3核變行星發動機…那個獨夫,那個他媽的獨夫,他答應了我,由他來隱秘安排,準備充足的原料,建設好安全的發動機隱藏地標…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周虞恍惚間有點發怔,
忽然想起馬導,
隨即他又拋開這個念頭。
馬導那種九漏魚,資深文盲,和前副議長先生這種站在一個偉大文明巔峰的大學者相比,實在沒有半點共同之處。
“明明這些年我暗中察看,他確實在安排布置發動機,也在大量收集核變原料…我早該知道,那個狗獨夫,哪里能相信!”
周虞忽地皺了皺眉頭,低聲問道:“副議長先生,既然,您曾經的同伴,那位…欺騙了您,那么您來到這里,試圖測試那些發動機,卻得到這樣的結果,此刻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嗯。”前副議長先生頹喪搖頭,“別這么叫我,去他媽的副議長,叫我先生,或者牛頓都行。”
“好的,牛先生。”
“這是什么奇怪的稱呼?”牛頓先生頓了頓,“哦,是了。你出自那個行政區,你們喜歡這樣…我想一想,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用類似的方式稱呼過我。”
“誰?”
“還能有誰?”
“獨夫?大議長先生?”
“呵。”
“他叫您什么?”
“當初,他叫我牛弟,真是他媽的莫名其妙…”
牛先生爬起來,這片刻功夫,他似乎衰老了許多,濃密的金發也光輝黯淡,他撇著嘴角,嘲諷說道,“他當然已經知道我在這里,我甚至有點不想走,想留在這里等一等,看看他會不會親自過來,逮捕我,或者…殺了我!”
“那個…不好意思,牛先生,我還年輕,不太想死。”周虞認真說道。
牛先生不滿說道:“那你為什么跟我逃出來?”
周虞攤手說道:“那時候您還是藍星文明大議會的副議長,而且是第一副議長,我是您的侍衛隊侍衛長,我理所應當聽從您的命令。”
“哈,那我現在不是什么狗屁第一副議長,你也不是我的侍衛長了…不對,剛才我們就已經失去這些身份,你也應該在踏上那艘物資艦的時候就明白會有那一刻,為什么還是一路跟來?”
牛先生狐疑問道。
周虞認真思考著,然后凝重說道:“因為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對,它有種令人崇敬和相信不會犯錯的魅力。”
“真他媽見鬼!”
牛先生嘟嚷著,擺手向外走去,“走走走,不能真等那個狗獨夫來找我,看在多年交情上,他可能放我一馬,但也不會看著我在他眼皮底下跳卻不動手,跑路還是要跑路的…”
周虞想著藍星文明和很久很久以后“天上”冥國的關系,不禁心生古怪,在回到應急脫離艙后,平靜問道:“您見過鬼嗎?”
“沒有,假的,文明早期時人們對未知的愚昧揣測罷了。”牛先生冷笑著說道,“倒是那條漆黑的光帶,我愿意稱之為‘鬼’。”
“那條處于銀河系未來道路上的漆黑光帶?”
“對。”牛先生看著周虞啟動應急脫離艙,升上海面,“在文明的早期,人們認為死亡之后,靈魂脫離朽敗的肉體,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稱之為‘鬼’,那是一種真實存在,但是無形無質的東西。
而那條漆黑的光帶,有著相似的特點。
它真實存在著,但是卻不可見、不可察,任何觀測、計量手段都無法察覺它的存在,我是通過沿途數十萬個星系的引力場關系,以及一些從那個區域先通過的星系的變化,計算出來,在那里必然存在一個不可察知,極為稀薄,但又必定存在的,范圍極其廣闊,因為擁有巨大引力場的一條帶狀物質…記住,是物質形態,確鑿無疑是物質形態的存在!
我稱之為‘鬼’,這無盡的宇宙深空之中的鬼!
而鬼…是會吃人的。”
周虞默默聽著,暗暗揣測那可能是什么鬼東西。
牛先生給了他一個坐標,
臨近當下藍星唯一一塊大陸西陲的一座半島,
星際物資艦的應急脫離艙潛藏于大洋水面之下,高速穿行,在三分之一個藍星日后,抵達那座半島,在一處峭崖之外十多公里的海面下停住,然后打開艙門。
海水涌進來,
周虞自是無礙,牛先生又穿上那件黑絲皮裝,對他說道:“走啊,你的飛劍呢?”
“啊這…”
“我甚至要懷疑,你是不是我的戴森侍衛長?你忘記你的第一副議長先生是個不能修行的人嗎?”
周虞不動聲色,心頭確在狂跳。
狗系統說過,這位前副議長先生是一位強者,強大到可以和周虞認知的所謂“圣人”媲美,哦…狗系統也說了,前副議長先生并不是周虞認知中的那種強者,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強大存在。
他祭出劍光,挾裹住自己和牛先生,沖出海面,很快落在十多公里外的臨海峭崖上。
牛先生在前,他們沿著山崖往下,來到山崖下的一片叢林中,
在林間深處,出現一頭精致的七色小鹿,它歡快地在前頭奔跑,似乎在為他們引路,一刻鐘左右的前行后,周虞看見一間林間小屋,
小屋前有一個韻致不俗的女人,正在捻著絲線,
女人身邊是秋千上搖晃的小女孩。
“這是?”
周虞詫然。
牛先生嘟嚷著說道:“那幫廢物整天嘲諷我,說我沒有妻子,沒有后代,已經不是早年的我,只剩下沉迷于對神明的研究!
我就是想證明自己,并且遲早一天曝露出來,我,第一副議長,牛頓,也是有妻子和女兒的!”
周虞默然了很久,開口說道:“我想聽您實話實說。”
牛先生老臉微紅:“我只是那年沒能控制住,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這時,捻著絲線的女人抬起頭,看見林間走出來的牛先生和周虞。